只见平日里冷峻的四爷这会儿也没比狼狈的她强多少,袍子湿了,脸上也满是雨珠。淋了雨的四爷似乎比前段时间看起来瘦了些,英俊的面庞也少了几分往日高高在上的肃然,多了些柔和及温润。
错觉,一定是错觉。寤生在心里道。
“四爷吉祥。”面上的礼节当然是不能少的。
胤禛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看她,在袖子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东西来。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绢子,迟疑了片刻,掩饰着咳嗽了两声:“咳咳,绢子让我用一下,我的忘带了。”
寤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看了看手里已经湿透的绢子,不太确定的抬眼瞅了旁边的人一眼,吞吞吐吐地道:“……绢子湿了……”
“没关系。”胤禛面无表情。
“那……四爷要用……给您。”寤生将帕子拧干了些,伸手递过去。
胤禛接过绢子,擦着脸上的雨水。寤生不甚自在的往一旁挪了挪,也不再说话,弯身开始拧湿淋淋的旗袍下摆,只把旁边那人当成无形。
“怎么把鞋脱了?”头顶飘来一个波澜不兴的声音。
“回四爷,怕摔跤。”寤生手上没停,仰过头望着他浅浅一笑。见四爷蹙起了眉,目光落在——她顺着他的视线,这才发现露出光裸的双脚有些不妥,忙将衣摆放了下去,盖住了白净纤瘦的脚背。
“女孩子家,如此成何体统?再说天气转凉,也不怕着凉不成?”四爷开始说教了,声音中颇带了几分严厉。
寤生站直身刚要说话,一张嘴就打了两个喷嚏:“阿嚏!阿嚏!”可恶,真是个乌鸦嘴!“不好意思……阿嚏!阿嚏!”见他皱眉,寤生一边道歉一边捂着鼻子连打喷嚏。
“四爷!奴才拿伞来了!”小太监抱着把伞飞速跑过来,到了跟前忙撑开伞为主子挡住斜飞的雨点。
胤禛看了一眼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的寤生,面上的神情才缓了缓:“把鞋穿上。”
寤生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地乖乖穿上了鞋袜。刚站起身,就见面前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而干净。她不觉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扶着我的手,就不会摔跤了。”这语气虽然平淡,可却是十足十的命令,“听见没有?”胤禛见她发愣,有点不耐烦。
你是老大行了吧?!寤生心里虽及不情愿,但还是迫于这人的威严将手递了出去。
“阿福,你跟这儿等着,别乱跑。”胤禛转头吩咐了一句,另一只手接过伞。
寤生有些迷迷糊糊地跟在他身旁走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竟然神奇般的渐渐驱逐了身上的凉意,让一颗心都似乎跟着暖化了。
“啊……”脚下突然一滑,吓得她尖叫出声,条件反射的猛地抓紧了那只温暖有力的手,于是重心顺带着忽然偏移,脚下又毫无防备的滑了一下,整个人都几乎倚在了某人的怀里。
OMG~她暗叫不好,同时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慌忙跳了开去,脸上霎时红了,一颗心也怦怦直跳。天呐,这也太糗了吧!
四爷皱了眉:“你怎么回事,路也不会走了?站那么远做什么,是淋雨淋上瘾了不成?”说着伸手用力一拉,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这下倒好,寤生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冷面四爷的怀里。
“嘶……”她揉着被撞疼的鼻子,忍无可忍地瞪向罪魁祸首,却不妨跌进了一汪幽潭之中,如暗夜之海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直到那双深瞳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才蓦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盯着这人看了许久。努力按捺着急速的心跳,她低眉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想象中的羞辱或嘲弄并未发生,手被他紧紧握在手心,温暖越过心防传递到心底,有些发烫。她一边暗骂自己每次见了这座冰山就无缘无故非常没用的失神花痴心跳加速,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走路,发誓再不能出糗了。不过令她纳闷的是,这人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心,竟然屈尊送她回去?上次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她可不会这么快就忘了。
“你不用胡思乱想,”头顶飘来漫不经心的声音,“我不过是顺便而已,或者说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过你可得记住了,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四爷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寤生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瞧瞧,真实嘴脸出来了不是?这人果然没那么好心!
“四爷的人情,寤生该怎么还呢?”认识了这人的本质,她反而不怕了,扬起眼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恐怕才是她的真实模样吧,柔弱外表之下却是令人不容忽视的自信傲然,眸中敛去了平日常见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皎如明月的神采。有趣。胤禛凝视她片刻,勾起了唇角:“恐怕就是把你整个儿包成礼物送给我,也是还不清的。”
寤生心头一怒,但转念间便压下了怒气,面上云淡风轻地一笑:“四爷说笑了。寤生就是有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子。莫说御前的宫人,就是这紫禁城里的一只猫一只狗那也是皇上的所有物,送不送人,除了皇上谁敢拿这个主意?”
胤禛微眯了眼,一抹寒意自眼角带出,扬起的唇角挂着冷冷的淡笑。他忽然换了手握住寤生的手,另一只打伞的手绕过寤生的肩,几乎要将她圈在怀里了。此刻若有人远远望去,一定会觉得烟雨濛濛中的这一幕是多么的温馨和谐,宛若淡墨丹青,唯可卷也。然而若是走近了听到二人的对话,一定会吓一跳的——这样的对话,为什么说话人脸上还能挂着淡定的笑容,语气还能像谈论天气一样自如随性?
“你虽说只是宫人,可也比猫狗那些畜生强多了,怎么能将自己同它们相提并论呢?”
“四爷此言差矣。人可比不上猫啊狗的。你不去招惹欺负猫狗,它们是不会咬你的;可是人呢,你就是再对他敬而远之,也冷不丁的会被他咬一口呢!”
“听你的语气,你是遇到过冷不丁咬你一口的人了?说给爷听听,没准儿爷还会为你伸冤评理呢。”
“真是多谢四爷关心。寤生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能那么容易就遇上?那种人一般都是有心理问题的,没准儿是童年留下的阴影,从小就不招人喜欢,所以长大了就养成了那么些个坏脾气。寤生只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别遇到那样的人才好呢!”
“可惜有时候总会出现天不遂人愿的事情,你若真是遇到了那样的人,也就自认倒霉吧。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你这样的人,遇到你方才说的那种人,我可一点也不奇怪。”
“你……”寤生心里的火气终于被点燃了,咬着牙狠狠地瞪向淡笑着的某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无耻!”
第13章各种心思
胤禛轻笑,眸中光芒闪耀,令寤生顿时看得呆住,连生气也忘了。她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个平日里端凝冰冷的人竟也能够笑得这么温雅亲切?
“你若想还我的人情,也不难。我常系的一个香袋前不久弄丢了,你为我缝制一个,欠我的人情就算还了。”
“就这样?”寤生似信非信,这人不会又耍什么鬼花招来为难她吧?
“爷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寤生眯着眼瞧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一脸无害不似作伪,完全是一副值得信赖的表情,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究竟哪里不妥又实在没有计较,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那好吧。寤生且相信四爷一次。”
“寤生姑娘……”一个小太监打着伞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到了近前先打千行了一礼,“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敛了笑容,淡淡“嗯”了一声,那小太监才起身,堆起了笑脸:“四爷,皇上吩咐奴才来给寤生姑娘送伞,让寤生姑娘快些回去,别误了差事。”
寤生挣出手,后退一步低眉欠身行礼:“多谢四爷肯屈尊相送,寤生就此告辞了。”那小太监很是机灵,忙过来为她打上伞。寤生见他怀里还抱着一把伞,想起刚才那个小太监浑身湿透的模样,拿过递给了胤禛,“四爷一行两人,一把伞怕是不够,我的这把就借给四爷吧。”
借么?胤禛挑眉,这丫头管的事儿还挺多。见她同那小太监呆在一把伞下,一手还扶着小太监的胳膊,雨伞差不多能挡住二人,顿时就蹙了眉,脸上阴沉了几分,“你自己留着用吧。”斜睨了一眼她递过伞的手,转身离去。
寤生抬手拿着伞举了半晌,见那人就那么走了,临走还给她一个如此轻蔑的眼神,霎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暗自低咒了一句“混蛋”,“哗”地撑开伞,狠狠瞪了瞪那个背影,才一手扶着小太监的肩,小心翼翼地去了。
听说康熙这会儿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批阅奏折,她便先回屋去打水沐浴,顺便还洗了头发,换上了干净衣裳。长发擦到半干,用一根发带松松系好,这才去回差事。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李德全出来轻声道:“皇上刚批完了奏折,正闲着,快进去吧。”寤生应了一声,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见康熙坐在圈椅里,手支着额头,双眼轻阖着。寤生迟疑片刻,走上前福了福身:“皇上……”
“送去了?”康熙并未睁眼,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问道。
“回皇上,送去了。”
“皇额娘说什么没有?”
“太后说她平日常吃的宫里太医配的丸药就很好,这南边进贡的养荣丸怕有些吃不惯。寤生就说这药太医们都验过,只不过比以前的丸药劲儿稍微淡些,正合了脾性,长期服用,效果应该反而比以前的还好。太后觉得有理,也就没说什么了,只说那就先服着试试。”寤生不慌不忙地回道。
康熙轻点了一下头,这才抬眼,看见她微微一怔:“淋雨了?”
寤生笑了笑:“不过淋了点,不碍事。”
“过来。”
她虽然有点戒备,但仍是依言走近,一直到了康熙身旁,又觉得这样的视角有些不妥,便半跪下来望着他。
康熙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凝视了她片刻,微微一笑:“这样才乖。”
寤生心头一颤,眼眶也跟着湿润了,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和祖父都最喜欢摸着她的头说:“阿兰真乖。”那时候她还会兴冲冲地对着弟弟笑着炫耀:“阿兰乖,弟弟不乖。”
从前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她努力睁着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唇边却不觉绽放出了一朵笑容。
康熙轻声一叹,将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快,想哭就哭出来,一直憋在心里是会憋坏的。”
眼泪霎时决堤,挡也挡不住,她伏在这个温暖的怀里,哽噎出声……
等到慢慢止了哭泣,这才发现康熙的衣裳都湿了大片,脸“唰”的一下红了,忙直起身。一对上帝王那双带着笑意的眼,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摸了摸发热的双颊,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傻丫头。”康熙为她擦掉脸上的泪痕,笑容里带了几分疼惜,“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听说你今天遇到老四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寤生顿时失笑,摇了摇头:“皇上还真把寤生当成三岁小孩了。”
康熙手指上捻玩着她的一缕乌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跟朕说说,为什么哭?”
寤生双颊微红的低了眉,迟疑片刻,才抬眼看向康熙有些讷讷地道:“……皇上刚才那么和蔼,让寤生想起了自己爸……爹爹了……”
刚说完这句,她就有一种看到康熙头上降下三条黑线的错觉。康熙即无奈又觉得好笑:“在你眼里,朕就那么老?”
寤生忙摇头:“不不,寤生不是那个意思,您比寤生的爹爹要年轻多了。只是刚才寤生觉得您跟寤生的爹爹一样的和蔼可亲……”还未说完,她暗叫不好,又忙改口,“皇上恕罪,寤生不是要拿自己爹爹同皇上比。只是……只是寤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刚才的皇上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慈爱的爹爹……”这怎么貌似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呵呵……”康熙被逗乐了,笑出声来,“傻丫头,朕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平日里不是挺镇定的么?”手无意中触到她的额头,不禁蹙眉,仔细探了探,“怎么有点发热?”
“大概是刚才淋了点雨的缘故,睡一觉明早就好了,不碍事的。”
“快入秋的天气,着凉了可不是玩的。”康熙握了握她的手,对着外面吩咐,“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应声进来侍立。
“让御膳房速速熬了姜汤来,再把太医叫来。”
不得不说,御膳房的人果然很有效率,不一会儿,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就端了来,寤生在康熙的监督下硬着头皮一气喝完。太医也来了,诊了脉,开了方子,交代了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还说最好这两日要静养。
寤生很不以为然,多大点儿病啊,就这么兴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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