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他拎紧女童,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这可是他最后用来保命的筹码啊!
跑了数步远距离,重重树木逐渐消失,一条平坦小路豁然出现在他眼前。
盗匪头领来到路中央,忽听身后有马蹄奔驰,声势不快不慢,远远地,就见一辆马车往这边
缓缓驶来,那车身仿佛浸泡过雪水般冰莹洁白,垂落的白色丝穗像云缎一样摇舞,泛动水样的潋
滟流光。
盗匪头领心头当即雀跃,紧要关头他正需能代替跑步的工具,没想到此刻竟送上门来。
他立即挥动手中大刀,示意马车停下。
果然,车夫看到他拦路中央,挥刀威胁,便拉紧缰绳将车子停下。
盗匪头领健步如飞地上前,这才瞧清那车夫竟是一名长相极为文雅的少年,不过他顾不得注
意这些,凶煞地瞪向对方:“赶紧叫你家主子滚下马车,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岂料少年恍似没有听见,纹丝不动,也不拿正眼看他。盗匪头领为此气火攻头,正举刀欲将
少年劈成两半,结果喉间一痛,他动作滞在空中,唯有双眼瞪大瞪圆的盯向车厢门帘,最后闪过
一丝恍然,气绝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双仙
女童被摔落地面,瘦小身躯一时像散了架的疼痛,她看到盗匪头领一动不动躺在旁边,不明
所以的探头一望,却见对方瞳孔裂大,两只眼亦如死鱼突出,恍觉后,顿时吓得浑身瘫软,跌爬
着躲出数十步。
她悚然大惊下,忽听车厢内传出一个声音:
“上来。”
这一声清空美极,似天笛仙乐从云端悠悠飘来,瞬即将心底的惧怕抚贴平整。
听得这声后,女童毫不考虑地起身上前,随少年的掀帘进到车厢内。
四檐垂落的白色丝穗时而随风拂动,然马车还静静停驻在原地,像在静候什么的到来,风劲
加紧,乱草轻晃,气氛愈发沉凝,几乎叫人无法喘息。
重木之间,一抹纤丽身影徐徐前行,最后止步在距马车数尺之外的地方。
她青丝披散,手执雪刃,素白色的衣裳起舞翩扬,在枝叶缝隙的光折下,仿佛上面缀染着点
点红樱飞舞,甚是妖丽谲美。
绝静间,她稍是向前迈开一步,避开几分阴翳,澄澈雪刃下的一缕鲜血即是清晰可见了,凝
成一线聚集剑尖,从远处缓缓延伸至此,那缀染在白裳点点殷红,在人眼中也刹时变得血腥无比
。
不过恍瞬,她便从魅世精灵化成了噬血的幽魂。
是他?
奚勍认出眼前那辆马车,一抹雪白飞逝脑海,而漆黑的瞳眸渐渐凝缩为点,却是为倒在车前
的那具身体。
未染血腥的尸体,就好似一个大活人正平躺地面昏睡,而喉心处的某物被光照时晃过银泽,
深刺入骨,便是轻易取了对方的性命。
那人虽不是女童,却让奚勍更加心生警惕,她人若冰梅般伫立,只觉眼前的纯白,寂静之中
带给人几近窒息的紧张压迫。
忽地,车窗竹帘被人缓缓卷起,里面本应该让人一目了然,岂料内置仍设有一层纱帷遮挡,
却是外人无法观内,而车内人倒可将室外景光一扫入目。
虽然奚勍看不到车内情况,可她就觉得对方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似怀着审视、探究、甚至
于……杀息。
被看到了吗?
奚勍略一挑眉,此刻她无物遮面,一张绝色容颜易展尘世,迎风而立,袖卷轻扬,青丝披舞
,宛如九天玄女降凡,清致不可方物。
但唯有那幽瞳目不转睛地盯向马车,略渐邃沉,仿佛她与那人正各立崖边,遥遥相望。
人是否在他那里?
奚勍思绪后,不由握紧雪刃,运劲全身,正欲纵前,忽听背后传来稚嫩童音:
“姐姐!姐姐!”
奚勍回首,却见是男童寻着自己方向找来了。
“你怎么……”奚勍黛眉紧蹙,将他护在身旁,同时警惕着前方动静。
男童脸上依稀挂有泪水,看到奚勍忍不住抽噎:“姐姐,我一家人遭盗匪杀害,如果连你也
弃我而去,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随后想起她曾叫自己不要哭,说完便止了哭声,只瞪
双水汪大眼看着奚勍。
奚勍一抚他的脑袋瓜,想来他本该是吃穿无忧的小少爷,岂料却于今日家破人亡……
不过还好,他还有他的娘亲,以及……
奚勍下定决心,握住雪刃一个转身。
“浩儿!”
马车上,有个娇小身影从中跳下,直奔他们这方跑来。
“姐姐……”男童怔怔望向那个人影,想到家里除了爹爹娘亲,就只有姐姐唤过自己乳名了
。
“真是姐姐!”待他瞧清后,便也喜极地奔跑出去。
经历过生死刹那,两姐弟从悲伤中又感受到与亲人团聚的激动,彼此紧紧相拥,却是有些泣
不成声了。或许这一刻,令他们今生也无法忘记。
奚勍静静看过他们,随即抬眸,见到车窗竹帘掀下,而那文雅少年朝她略一颔首,便驾马车
离去了。
与此同时,女童见那车子渐渐远去,眼神反倒变得有些蒙茫,轻喃的话语,却是清晰入进奚
勍耳中。
“那个哥哥……长得真好看,是他刚刚救了我……”
********
“浩儿!敏儿!”
醒后的孟夫人看到儿女无恙,将他们一左一右搂入怀中,喜极而泣。
孟家人住在靠近明城的风麓小城,当初靠孟氏祖父白手起家,后代也随之成为当地不小的商
富。自从天朝与邬国有了联姻之谊,明城便成为各地商贾打捞肥肉的好地方,这代孟家老爷不想
再局限于风麓这个小城,经过数月筹备后,在明城的生意终于稳妥,便决定一家迁移到此处落脚
,岂料尚未到达明城,途中就惨遭盗匪劫杀,落得家破人亡。
“老爷……”想到深爱夫君为保自己及亲儿,惨死在盗匪的刀斧下,孟夫人一时间悲不自胜
,几乎要晕厥过去。
奚勍看得他们平安团聚,心中自有酸苦悲悯,她将一枚掌心大的梅花玉牌递到孟夫人手中,
嘱托道:“若你们到了明城需要帮助,便将这枚玉牌交给成祥绣纺的主人,她看后自然会明白。
”
孟夫人紧紧握紧这玉牌,感激之情已经难以泄发,只能循回说着几句:“多谢姑娘……多谢
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多谢……”
浩儿在旁听了,忽地握住她的手:“娘亲,你们还有浩儿,今后浩儿会像爹爹一样照顾你们
!”此刻他年岁虽小,但双眼烁亮,字字铿锵有力,想来日后,定会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
孟夫人闻此言,又将他紧紧搂住,心中已觉欣慰极了……
同他们道别后,奚勍重新骑上俊马,却是选了另一条较为偏僻的道路前行,想来她衣裳沾染
的血渍,还是速速换去地好……
待她人走后,浩儿仍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方向,最后决定道:“今后,我也要娶个像姐姐这么
美若天仙的女子!”
他这话一出,倒惹得身旁敏儿也若有所思起来,喃念着:“我也要嫁个像哥哥那样,如谪仙
般的人物……”
两人各自陶醉一番后,又是互不服气干瞪对方一眼,结果脑门反遭他们娘亲一阵敲打。
“看你们俩说的,这世上,能有几个神仙般的人物啊?”孟夫人无奈问道。
“一个!”
“一个!”
岂料他俩同时朝娘亲伸出一根手指,异口同声后又对上眼神,看到彼此手指贴近一起,却是
……
两个仙了。
********
华枫山,帝都郊外一座有名的高山,而它有名,并不在于那山色优美如画,景致清雅如诗,
却是因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慕容缘老前辈隐居在此,相传他是已绝迹江湖的天湖老人的唯一传人,
年少时,他才能德行于兼于一身,更独拥傲视群雄的绝世武功,本应有一番作为时,谁知却过早
隐退江湖,深居华枫山,一生仅收有两名徒儿。
临近傍晚时分,西天落日轻漫挥洒一层嫣红鲛纱,将华枫山上的草木镀成一片艳丽赤色,此
情此景,却是美得令人难以移步了。
上顶上,一名银袍老者与一名墨兰衣少年相对而坐,中间隔有一块方形巨石,石面磨滑平整
,上面摆放着一个棋盘,然那形状十分独特,并非平日所见的四方棋盘,却是星形,其中银袍老
者的棋盘一角正对少年那一角,两人所用的黑白棋子也并非普通圆子,似为圆柱型,此刻中盘双
方棋子相互错密,正争夺出路,欲先占领对方一角。
现在墨兰衣少年仔细观察着棋势,想来这一步该轮到他出手了。而对面长者手抚过霜白长髯
,望着少年露出祥和笑容,那双目炯亮有神,就连黯淡星辰映入他眼中也会刹时变得灿耀夺目。
山风徐徐吹拂,草木便跟着起舞摇曳,隐隐之中,似乎还夹杂一丝悦耳铃音。
虽说这华枫山的山势并不险峻,但每到入暮时分,整座山顶便会被一团迷雾缭绕,对于那些
武功平平或不熟山路的闯入者来讲,也算是危险具极,万不敢轻易造访。
银袍老者抬首望向少年身后的草丛,双目间闪过一丝光亮,而手拈棋子的少年听到风中铃音
,指尖略一颤,侧首而去,先映入眼角的是一袭素白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忧心
天边余阳仿佛挥尽最后余力,将漫山草木笼罩于一片绮靡霞光中,瞬逝在西边尽头。朵朵飘
移浮云如被一双玉手轻盈拨开,银牙冰月高悬夜空,便显光辉分外皎洁,映得万物幽明,皆入沉
睡。
乌黑长发似水瀑从肩后流泻,又似绵云随清风摇舞,她立在树下,纤丽身影被月辉染得若隐
若现,仿若要渐渐消融在虚空之中。
“小……娴。”聂玉凡没想到她会先来华枫山,惊讶之余不免喜出望外,可留意到她衣裙上
的点点血斑,一时间,那神经仿佛脆断,“娴”字被他颤抖地喊出。
是血……
她受伤了吗?
这个想法雷闪似的晃过脑海,棋子从手中脱落,聂玉凡即刻要奔向她,岂料被对桌人稳稳叫
住——
“玉凡啊,这盘棋,你可还没有陪为师下完啊。”
“师父……”
聂玉凡回首望着银袍老者,强烈的隐忍声仿佛闷鼓低沉,若不是这句阻拦,他早如离弦的箭
般冲到对方身旁。
慕容缘温祥一笑,朗眉间不失往昔岁月的英气凛然。他刻意忽略对方眼中的忧急,看向静静
走上前的丽影,忽然半责半宠道:“你这丫头,有多久没上山见过为师了?”
奚勍走近他们身前,神色一改往昔的冷绝孤傲,微躬身,话语谦顺而不失一丝俏皮:“师父
,徒儿今日不是来拜见您老人家了吗?许久未见,您看上去似乎又年轻了十岁呀。”
“唉,你这丫头……”慕容缘竖起一根手指朝她摇了摇,很是知对方心思道:“每次玩够回
来,才会到为师这里偷得几日清闲。”
奚勍脸上毫无窘意,反而笑得坦荡,回答更是直接:“此次我准备呆个一、两日再走。”
只因每次她从外回到靳府,耳边总少不了那几番严训斥责,所以想着先来山上度个几日悠哉
清静。况且,她还要把这身衣裳换去……
慕容缘眼角扫过那几处血渍,知她无事便也不做过问,随之对上那双黑致瞳眸,觉得仍如几
年前一般,冰彻清冽,似隆冬雪水渗寒进骨髓,即使经历几世轮回,也无法将它融化。
究竟从何时开始,她会有这样一双眼呢?细细想起,却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唉,随你吧。”慕容缘一摆手,转将心思放在棋盘上:“有时间,来陪为师下盘棋。”
奚勍看了眼那棋盘,正是现代跳棋的下法,自从她得知慕容缘对下棋很感兴趣,便把对现代
所知的各种棋类教给他。
“好。”
奚勍极干脆地回答,同时感到一股焦灼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探寻。
她侧过头,聂玉凡却浑然未觉,仍满面忧急的在她身上寻找是否有伤口存在。
“师兄,我没事……”
清平的语调里,掺杂了淡淡暖意。
聂玉凡忙一对上她的眼,显得不知所措,胸口虽积满万般忧愁但始终难以言诉,只得低低应
了声:“哦……”
奚勍往后方的屋舍走去,而聂玉凡呆呆望着那身影消失,思绪也仿佛飘到了千里之外。
慕容缘将他的表情看尽,目光逐渐深沉,最后叹气:“以她的脾气若真是受伤,又岂会让你
我得知。况且这世上,能伤她的人不多。”
不多……但,也是有的。
聂玉凡知师父是叫他不要担心,但那颗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