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奚勍回宫后,晚上连受噩梦侵扰,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梦到什么,只是不停哭嚷,每次醒来都
发现被祁容裹在怀里,直至晨光熹微,才终于踏实睡去。
不过也仅有那一夜,之后的日子里她过得风平浪静,甚至可说甜蜜,与祁容之间未再发生争
执,自己也逐渐习惯宫中的生活,而这段日子祁容与她翻云覆雨,几乎永不知足地去霸占、索要
着,无数夜里的亲密相拥,让奚勍一次次感受熟悉,身心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他,当初在上元节与
某人相遇的情景,也渐渐从脑海中淡忘。
春暖花开的时节,碧波粼粼,鸳鸯成群,流水桃花,涟漪无尽,一派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奚勍手执透薄绣雪梅的团扇,半遮皎丽素容,躺在软塌上不知不觉寐着了。一会儿水晶帘叮
咚晃响,祁容身着白底银纹的常服,衬得清绝华贵,倚塌凝望。
奚勍醒时,正对上那温柔专注的眼神,宛若香瓣满落的桃花潭,暖醉醺人。
“娴儿,今日天气正好,朕带你去游湖。”祁容笑着把团扇挪开。
若换以前,奚勍肯定兴奋不已,可现在却压根提不起兴趣,懒懒翻动下身子,细睫微盖:“
不……”
祁容见她困意尚浓,不再言语。随即想起来,近来奚勍总是慵懒不愿走动,似乎怎么也睡不
够的样子,忽然心头一悸,语气有些激动地问:“娴儿,朕记得昨日,你说想吃梅干对不对?”
奚勍刚一点头,就瞧祁容也不知在欣喜什么,忙令弄秋去传太医过来。
不久太医匆匆赶到,隔帘替奚勍把完脉,祁容已经急得提前开口:“怎么样?”
☆、鹣鲽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太医立即躬身行礼;脸上堆满笑容。
祁容先是一愣;紧接眼底有压不住的欣喜若狂,声音发颤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微臣怎该欺瞒皇上;娘娘确实有了身孕;脉象平稳,胎气安足,还请皇上放心。”太医禀道
。
此言一出;弄秋马上带领周围宫女纷纷拜地,惊喜万分道:“皇上大喜!皇后娘娘大喜!”
祁容双眸深闭;一股强烈的愉悦幸福正如洪水般充盈全身,竟缓和许久;才朝太医道:“现在
皇后既有身孕,更需慎重调养,这段期间朕就交给你,如果出了半分差池,朕便唯你是问!”
“是、是……微臣谨遵圣命!”
祁容转首侧坐,掀帘望入躺在榻上的佳人,表情瞬刻温柔似水,唤道:“娴儿……”
奚勍还困得有些迷糊,抬头看向那焕着眩华光辉的眼神,宛若月下缈罩的一片隔岸花,摇曳
幽香,温暖静谧,更使人陷入梦境似的恍惚。
“娴儿,还记得上回你在玉女湖,许下的心愿吗?”祁容将她轻揽入怀,仿佛那是不堪一折
的娇贵花枝,是千年难求的珍稀鲛泪,脸上笑容,溢着笔墨难绘的美丽神韵。
牵引她的手,缓慢覆在平坦的小腹上,祁容目光缱绻荡漾,千丝万缕的柔情洒入清眸中,与
她对视,声音是因激动带出的温哑:“孩子……娴儿现在,有了与朕的孩子……”
奚勍眸光一晃,惊色开始从玉容上晕开,呆呆看向双手共覆的位置,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
命,是彼此最亲密深刻的融合,一时竟有种感觉,好像失而复得。
在祁容温柔注视下,奚勍展颜而笑,用手敲了敲小腹,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
“娴儿,别……”祁容一见这动作可就慌了,赶紧握住双手,让她老实呆着,“以后不准再
这样乱动乱闹,否则会伤了胎气,听到没有?”
瞧着他格外认真的眼神,奚勍只好敛去笑容,乖乖点头。
祁容吻下双唇,哄道:“这段日子娴儿多忍耐些,朕会让弄秋她们仔细伺候,还有平时……
”偏过头,雪白面颊贴上她的脸,蝶恋花一般深眷绵延的情感蔓延彼此,祁容极为幸福道,“朕
一定会多来陪你……”
皇后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意识到风向有了变化,妃嫔们都准备各种补品礼物送来,整
整一下午,倾鸾宫变得热闹非凡,弄秋一干人在前殿忙得焦头烂额,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而
奚勍却在祁容的陪伴下安静熟睡,至于那些礼物之后也从没在她眼前出现过,同时祁容下令,皇
后有孕,调养为紧,不准任何人进宫打扰,使得前来贺喜的妃嫔纷纷失望而归。
对于奚勍,祁容似乎从没想过会与她有第二个孩子,因为就当初来讲,那已成奢望,加上失
去骨肉的伤痛,让他觉得现在好像身置一场梦中,只盼这个孩儿能够平安出世。
尽管奚勍有孕无法承宠,但祁容对她的陪伴却有增无减,每日朝后会移驾倾鸾宫批阅折子,
等奚勍午觉醒来,有时会替她描眉挽发,有时会与她牵手逛园子,有时会剪纸画逗她解闷,晚上
一起用膳时,总是她还没张口,喜欢的菜肴就已经夹到碗中,若赶上朝政繁忙,祁容会先哄她睡
熟,然后回帝案上继续批阅奏折,不管当日如何疲累,也绝不怠懈累积。
半夜奚勍从梦中惊醒,耳边会立即响起温柔担忧的声音,让她突然间觉得,对方就像把生命
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种小心翼翼地对待,费尽心力地保护,可这一份
宠爱、呵护备至,又为何让人打从心底感到疼痛?
随着天气慢慢回暖,奚勍害喜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总是恶心呕吐,没有胃口,为此祁容请
来太医,经过诊断说胎象平稳并无大碍,只需多加静养,开了些补身药方就退下了。
奚勍没想到怀孕原来是件这么难受的事,近四个月里无论她做什么,身边都时时刻刻跟着一
大批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整个人憋屈得要死,若不是有祁容陪着,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记得一回她闷得不行,想去放纸鸢,荡秋千,但被祁容直接拒绝,结果一赌气,竟开口说不
要这个孩子,祁容听完便连咳不止,眼圈都泛红了,旁边伺候的弄秋更是急得跳脚,现在倾鸾宫
里谁不知道,皇上有多么期盼这个孩子的降临,身为至尊,平日里可没少操心受累。
还好奚勍当时说的只是气话,一瞧祁容脸上蕴起伤心欲狂的神色,连带她的心都跟着撕痛,
意识到自己不对,最后乖乖躺回床上,今后也不敢再胡乱说话。
这日祁容下朝回龙瞻殿,换过常服,就见桂顺手捧几件叠好的喜红掐金丝小棉袄,递上来道
:“万岁,这是罗云宫派人送来的,听说全是妆妃娘娘亲手缝制。”
妆儿知道祁容的心思,如果直接送到奚勍那里,恐怕就和其他妃嫔送去的礼物一样,永远都
到不了对方眼前。
祁容看完这几件款式不同却格外精致的小衣物,脸上浮现淡淡笑容。难得她有心,连时候都
算好了。
“过会儿一并送过去。”
“是……”桂顺见他挥手,暂且退到帐外。
祁容不知想起什么,走向榻旁的双层镂金小柜,轻轻拉起上面一格,里面也整齐摆放着一叠
小衣服,还有双红锦小鞋。他用指尖轻缓一触,眼底忽然蒙上缥缈不清的雾气。
自从奚勍失去记忆,他就把能够勾起往事的东西都收藏起来,每次,剩自己一人面对这些代
表过去,刻骨铭心的伤痛,它们就像隐藏在美丽表层下的疤痕,一旦触及,便会从深处渗透裂化
,提醒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美好,是如此薄脆。
拉开第二层,一枚粉色香囊映入眼帘,虽然颜色已呈黯淡发旧,却是存于他们之间最为长久
纯净的东西了。祁容瞳孔微微缩紧,当瞄向旁边静置的雪刃,刃身仍如侵过冰泉般明寒,带来短
瞬刺目。
他眯起眼,隐隐间,仿佛从中看到那血染白衣的丽影,又仿佛看到靳恒最后怒不可遏的眼神
,一句话,倏然窜过脑海——
小心将来,遭老天爷的报应啊!
他身体不禁震动一颤,才看清楚上面正倒映着自己一对瞳眸,尽处,隐蕴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的罪恶、欺骗、丑陋、恐惧……就如同带脓的血,一点点无法遮掩地流溢而出……
“哐”一声响,祁容猛然推上柜格,阻止了这段思绪。
********
午后阳光明媚,奚勍着一件宽松的芙蓉色袍裙,发髻上别了几支梨雪簪,垂下流苏灵动颤摇
,映得面容柔润如脂,清婉之中又透出几分女子独有的娇媚。
她身子本就纤丽细长,如今怀孕五月有余,更令高高隆起的小腹看去格外明显,被祁容一旁
小心翼翼搀扶,身后,还远远跟着一批侍从。
御花园内,他们闲庭信步,好似一对鹣鲽情深的普通夫妻,对视谈笑,欣赏着园内秀丽风景
。
来到一处半人多高的纷繁花荫前,祁容刚扶奚勍坐下来,就听她“啊”地一声惊叫,顿时吓
的不敢乱动。
“怎么了?”他满脸紧张地问,生怕刚才哪个不小心,惊动了胎气。
奚勍瞪大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一会儿突然吐字:“动了!”
祁容见她手抚小腹,立即明白过来,神情由紧张转为欢喜,激动得像个孩童:“真的?”
“嗯!”奚勍点头,指尖点点位置。
祁容一时喜极,将半边面颊轻轻贴在隆起的小腹上,随呼吸缓慢起伏,入了神地听着。
然而过去半晌,他什么也没听到,皱眉却仍不放弃,最后反倒让奚勍不耐烦起来。
“娴儿别,别动,朕在听一会儿……”祁容握住她开始敲打的手,微笑,语气极是讨好。
奚勍只得继续保持这个姿势,没多久,终于等到祁容有些失望抬起头,但脸上依旧挂满笑容
:“还是过一阵子,朕再听听好了。”
奚勍嘴角斜扬,开口道:“第二个容!”
祁容揽过她的肩膀,微笑补充:“也可能是第二个娴儿。”
奚勍一听,脑海里开始纠结。
祁容却不在意,上方光阳晃得他微微合眸,似乎是种无边幸福带来的晕眩,那字字更轻美若
一缕细沙碎逝风中,动人心扉——
“无论是男是女,朕只喜欢,朕与娴儿的孩子,……”
奚勍抬头,那张雪润的脸上盈满笑意,何其柔情,何其蜜意,让人想起山涧溪畔,千万梨花
齐齐摇曳的情景,春风不及的温柔,足可看痴世人。
忽然觉得,即使醉死在这笑容里,亦是心甘情愿啊。
微风拂过彼此专注的眼神,额心相抵,鼻尖厮磨,阳光耀亮身后那丛红艳的花海,将周围一
切都罩上金灿灿光晕,远远望去,倘如遗世仙卷,美到如此不真实。
☆、子降
霜笼皎月;冻云稀星;窗外的夜晚;仿若黑色流苏倾泻而下;天,变得愈发寒凉。
殿内四周;一脉灯光如水明华;奚勍半倚金色床榻上,被旁边兽炭香炉烤得暖洋洋,近来随着
腹部不断隆起,她几乎不怎么下床走动。这会子用过膳,祁容正陪一旁剪纸花,而她摆弄着罗云
宫新送来的小衣物,挑喜欢的款式放置一起,过会拿双不足巴掌大的小锦鞋在空中划来划去,似
乎把它当成船来玩了。
祁容不时抬眼去瞧,目中含笑,无奈且宠溺。稍后;将剪好的纸样递到跟前,其实这些没费
多大功夫就完成;都是奚勍之前在纸上画了他的样子,被沿边剪下,或许这样看去,让她觉得更
像自己的脸吧?
奚勍开心接过,祁容则笑了笑:“娴儿,朕天天都陪着你,下次画些别的吧?”
“不!就画喜欢的!”她自己有个圆形雕纹精致的粉盒,里面放着各种漂亮纸花;都是祁容
剪给她的。
一句简单拒绝的话语,却令祁容心底生出暖动:“那,娴儿画一辈子,朕就为你剪一辈子好
了……”
深挚、浓烈的情感,隐藏在软如轻风的声音里。
下刻奚勍身子微微一动,颦起黛眉。
祁容转而微笑,知道是小家伙又开始在肚子里不安分,习惯性地把脸贴上去。
每当这个时候,奚勍看到他面容上会焕发起淡淡的明润光泽,温祥宛若春华绽放,似乎腹中
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都能令那颗心变得激动澎湃。
“可真是淘气。”祁容静静听着,语气里尽是无限柔溺。
就在二人温情间,桂顺的身影突然映在屏风上,吞吞吐吐道:“皇,皇上……”
“怎么?”祁容不禁蹙眉,想他若无急事,平时绝不会这个时候来求见自己。
桂顺顿了片刻,道:“北镇朔王府那边,有急报……”
祁容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正欲问些什么,但碍于奚勍在旁,没再开口。
“娴儿。”手被握住,奚勍觉得那动作因某种情绪而变得僵冷。
祁容面上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