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是,曾经将永宁侯的一个贵妾逼得主动避到庵堂中,至今还在水月庵敲着木鱼。
别以为这个贵妾是像落魄表妹之类的小角色,那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阜阳侯府嫡女,单家世上就甩了永宁侯夫人一条街;与永宁侯从小一起长大,可能有青梅竹马般的感情,处置她容易造成丈夫离心;天子赐妾,这种人物一般不能随意打发也不能非自然死亡。
一般来说,天子可以给臣下赐婚,也能给臣子赐美人(注意:这种美人仅限于身处贱籍的不会对主母地位造成威胁的女人),但很少会给臣下赐一个贵女出身的贵妾。原因无他,这太容易让皇帝的威信打折扣了,而且,臣下的后宅太乱对皇帝真的是没好处的。但靖晖帝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脑抽了,愣是给永宁侯赐了一个贵妾下来。
但就在这贵妾怀抱着一堆金光闪闪的金手指的情况下,最后还是没在永宁侯夫人手上占到便宜,反被逼得自己主动去了庵堂。
比起两个姐姐来,小陈氏就比较小透明一些了,但她与应八爷也是大燕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与应三老夫人婆媳相处融洽,据闻应三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媳,去哪儿都离不得她。
而此时,蒋氏和王檀等人下了马车之后,陈氏笑吟吟的走上前来,与蒋氏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蒋氏故意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陈氏道:“自然欢迎,没见我亲自到门口来接你们。”说着望了望蒋氏身边的王檀和王楹,又道:“这便是楹姐儿和檀姐儿吧,没想到一眨眼的时光,孩子们都大了。”
蒋氏与陈氏自闺阁时就交好,王家未离京时,两家常有来往。但因为王檀当年常生病,不常出来见人,对陈氏并无多少印象。反而比她大几岁的王楹,对她有极深刻的印象,此时见到她表现得很是高兴,盈盈的给她行礼问好。
陈氏拉过王楹的手,笑着道:“我们楹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也越长越标致了”
王楹抿着唇笑了一下,道:“伯母亦是风采不减当年。”
陈氏听着十分高兴,转头对蒋氏道:“看看,真是个嘴巴甜的丫头。有这么个丫头在身边,你怕连吃饭都要香上几分。”说着又回过头来,对王楹道:“真是可惜,伯母家两个大的小子都已经定了亲,两个小的又与你年龄不相衬,要不然伯母真想将你聘回家中来。”
与王楹说了几句话,陈氏又转身拉过王檀的手,道:“檀姐儿怕是也不认得伯母吧,从前我常去你们家,可惜每次去,不是说你在生病就说你去了你外祖母家,我倒是极少机会见你。伯母真是遗憾,没能早点见到长得这么可爱漂亮的檀姐儿。”
王檀秉承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也故做惋惜状,对陈氏道:“我也很是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伯母,要不然我也能早点见识到伯母的绝代风华了。”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想来我和伯母是有缘之人,因此虽有种种妨碍因素,我们最终还是认识了。”
陈氏呵呵的笑起来,伸手抱了抱王檀,道:“你这嘴巴里灌了蜂蜜吧,甜得都要腻死人了。”
王楹和蒋氏听了,也不由抿着唇笑起来。过了一会,陈氏放开王檀,又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对蒋氏道:“你怎么这么会生姑娘,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嘴巴甜,我们家珍姐儿嘴巴可没这么甜。”珍姐儿是陈氏的女儿。
蒋氏见陈氏说起自己的女儿来,也跟着问道:“你家珍姐儿呢?当年我离京时,她还只能在你膝盖上坐着,现在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陈氏道:“她今日跟着她祖母呢,等进去了我再将她带出来让你见见。”
陈氏又从身上拿出一个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和一个桃红碧玺瓜形玉佩分别给王檀和王楹做了见面礼。王檀和王楹谢过,陈氏才又摸了摸王檀的脑袋笑了笑,接着与蒋氏道:“快进去吧,今日青姐姐和窦姐姐她们都在呢。”说着一只手牵了王檀,与蒋氏一起进了垂花门。
永宁侯府的精致极好,院中一眼望去,苍松翠柏。进门便是三丈宽的青石路,几个穿官绿色比甲的婆子牵了青帷马车过来,放下脚凳扶了王檀等人上了马车。
马车内装饰精致华丽,四角处挂了黄色织金香囊,淡淡的兰花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溢满了整个车厢。马车的长凳上铺了葱黄色的锦垫,上面粉色的梅花栩栩如生。马车在内院走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王檀坐在陈氏的旁边,陈氏拉着王檀的手,极稀罕的对蒋氏道:“你将檀姐儿送给我做儿媳妇吧。我们家老三和老四你是见过的,老三比檀姐儿大一岁,老四比檀姐儿小一岁,你要哪一个做女婿,随着你挑。”
蒋氏很豪爽的道:“行,你只要将我们檀姐儿当亲女儿待,我就让她进你家的门。”
陈氏笑道:“你放心,这么可爱的姑娘,我自然要将她当女儿待的。”说着摸了摸王檀的脑袋,又与她道:“檀姐儿,等一下伯母介绍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给你认识,你喜欢哪一个就指给伯母,等你长大了,伯母让他娶你进门好不好?”
王檀:“……”
呵呵,不是说古人都很委婉内敛的吗?你们不觉得当着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的面说婚嫁之事太超前了。另外,我可以争取婚姻自由吗?
陈氏好似也不一定非要她回答,不等她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她已经与蒋氏转到其他的话题里面去了。
蒋氏问道:“你家毅哥儿和殷哥儿定的是什么人家?”
陈氏道:“毅哥儿定的是年阁老的嫡长孙女襄姐儿,殷哥儿定的青姐姐家的次女嫘姐儿。今日襄姐儿和嫘姐儿都随大人一起来了。我怕这两个小姑娘在家里不自在,倒是让毅哥儿和殷哥儿进宫陪五皇子去了。”
蒋氏点点头,然后道:“我听我们老爷说,等现在的窦阁老退下来,年阁老怕要升首辅了。你倒是挺有能耐,他家就一个嫡孙女,结果就被你挖走了。”且内阁里的那群老狐狸最喜欢讲什么忠君,一般不愿意参与到储位之争里面去。永宁侯府是太子派,年阁老可不一定愿意与他们沾边,这种情形下,她还能让年家与永宁侯府结亲,可见她的手段不一般。
陈氏对这颇有些自得,呵呵的笑起来,却故作谦虚的道:“其实年阁老做不做首辅都是次要的,我看重的是襄姐儿的品行。”
蒋氏瞥了她一眼,道:“你就得意吧。”
马车一路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然后在雪梅院前停了下来。在外面依稀已经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王檀随蒋氏等人从马车上下来,接着看到的便是一座白墙灰瓦的院子。
王檀仔细的打量着这座院子,院子前面的台阶用带水纹的太湖石铺就,门楣上海棠牌匾上书着“雪梅院”三字。院子前面种了一片梅花树,这院子取名“雪梅院”或许就与之有关。梅花树中间留了一条丈余宽的行车道,院子前面也有几丈宽的空地,上面铺了青石,青石的缝隙中偶有小草露出。
因不是梅花开放是季节,现在并没有梅花,梅花树上长出葱葱郁郁的叶子,看着却也有几分生机盎阳之色。
王檀随着蒋氏和陈氏一起上了台阶,然后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块极空旷的庭院,庭院里搭了戏台,戏台檐角的飞燕高高翘起,上面旦末净丑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戏台下面摆了黑漆桌椅,桌子上放了茶水点心,椅子上坐了一群锦衣华裳的贵妇。桌椅的两边站了两排穿着青色小袄桃红色比甲的丫鬟,丫鬟时不时的端了茶水去给客人添茶。
陈氏望了戏台上一眼,然后道:“哟,这都已经唱到《牡丹亭》了,也不知唱到“还魂”这一折了没有。”说完又转头对蒋氏几人道:“我先领你们去见我婆婆。她和我娘,应三老夫人等人在后面屋子里打叶子牌,珍姐儿也在。”
第34章 永宁侯府游(上)
雪梅院是个三进的院子;林太夫人夫人等人就在第三进的厢房里打叶子牌。王檀随着蒋氏等人从穿堂里出来时;远远的就听到厢房里有叽叽喳喳的各种说话声;一个稚气清脆的童音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显得格外清亮;只听得那声音道:“外祖母;您喝茶。”
接着又有人说:“珍姐儿;怎么只给你外祖母倒了茶,却不给祖母倒一杯。”
那原先说话的女童便学着大人的语气叹道:“唉;礼尚才能往来;祖母若想让我给您倒茶,您可要对我更加好才行。”
房间里的人听到这种童稚之言;不由都哄笑起来,又有人道:“珍姐儿,你知道‘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
女童便道:“自然知道。它就是说,如果应姨婆婆不对珍姐儿好,珍姐儿自然也不会对您好。如果您对珍姐儿好了,珍姐儿也一定会对您好。”
屋里的人又哄笑起来。
陈氏听着屋里孩子稚气的话语,也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但她的眼睛却是亮亮的,仿若夏夜里的星辰。
厢房的门口站了两个穿红色比甲的丫鬟,那丫鬟见到王檀和陈氏等人过来,连忙笑着福身行礼,喊道:“夫人,王夫人,王小姐。”说完便伸手撩起了帘子。
王檀随着陈氏蒋氏从帘下一起进去,入眼便看到厢房里面摆着的长案,太师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墙角的高几摆了正新鲜的石榴花,栀子花,山茱萸,杜鹃花等花卉。茶几上放了清一色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几上放了甜白瓷的碟子,碟子里摆了凉果点心和切好的水果等食物。
此时屋里已经满满的挤了不少人,或坐或站在屋里。厢房的正中间支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副叶子牌,桌子四边坐了四个皆是年约半百的贵妇人。四个妇人旁边,又分别坐了一个看牌的人。三四个穿红色比甲的丫鬟或忙着续茶,或忙着换碟。屋里的气氛显得异常热闹。
然后王檀便听到陈氏笑盈盈的对着屋里的人开口道:“今日谁赢了?”
听到她的声音,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女童从牌桌前一个贵妇的膝盖便跳了下来,接着往陈氏身边跑着扑了上来,一边跑还一边道:“娘,你回来了!”
那女童长着鹅蛋脸,皮肤粉嫩,睫毛修长,模样儿与陈氏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那女童多了一双眼角微翘的桃花眼。王檀想,这便是陈氏的女儿珍姐儿了。
陈氏将扑上来的女儿伸手扶住,笑着道:“珍姐儿,小心些。”将女儿扶稳后,陈氏又牵起她的一只手,伸手指着蒋氏和王檀王楹道:“这是伯母,这是楹姐姐,这是檀姐姐,快叫人。”
珍姐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滚边的衣裳,衣裳上的白色毛边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加粉嫩嫩的,她胸前挂了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石的缨络圈。头上梳了包子头,额前还用胭脂点了一颗朱砂痣。但她依言对蒋氏王檀等人行礼,一边弯腰一边道“伯母好,楹姐姐好,檀姐姐好,我是珍姐儿,欢迎你们来我家玩,你们今天一定要玩得开心啊!”时的伶俐乖巧模样,仿若是菩萨莲花坐下的金童,让人恨不得将她抱回家去。
蒋氏呵呵的笑起来,弯下腰摸了摸珍姐儿的脑袋,道:“珍姐儿真乖。”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玉佩出来送给她做见面礼。
牌桌前的贵妇们也回过头来看着她们,坐在桌子左边一个穿葱绿色十样锦提花褙子的妇人见到蒋氏,先是惊讶道:“呀,这不是玉蕴吗?你可是稀客。”
蒋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对她福了一礼,道:“姜伯母,许多年不见,您近来可好,您看起来可是越来越年轻了。听闻陵妹妹上个月又给您新添了一个小孙子?”
蒋氏称其为姜伯母,想来这便是今上的岳母,皇后的亲母康国公太夫人应氏了。
应氏的丈夫于六年前去世,现在承爵的是应氏的亲子姜玉。姜玉娶的是裕亲王的嫡长女李氏。而李氏所出的长女冬姐儿,则又是内定的太子妃。不过冬姐儿今年才十二岁,要入主东宫至少还要等上两三年。
应氏笑道:“许多年不见你,你倒是越活越伶俐了,难道是金陵的水土比京城养人?”
蒋氏便道:“伯母记差了吧,我可是一直这么伶俐的。”
应氏听了便呵呵的笑起来。
接着蒋氏又对屋里的其他人都一一福礼。
蒋氏对坐在应氏左手边,穿丁香色仙鹤纹刻丝褙子的妇人说:“林伯母,记得您以前说要将一本《金刚经》亲手绣下来,不知您绣完了没有?”这是永宁侯府的林太夫人,长得高高瘦瘦,面容十分慈祥。永宁侯太夫人自从丈夫过世后就迷上了佛祖和菩萨,最喜欢的就是往京城各个寺庙里撒钱。
蒋氏对坐在应氏右手边,穿米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的妇人说的则是:“陈伯母,您现在可学会了打叶子牌了,您今日赢钱了没有”。这是陈氏的亲母陈夫人,五十多岁的人却长得如四十岁许,眉眼美艳,笑得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