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晓,天还没有亮,吴三桂已经浑身披挂整齐。
“将军,一切齐备,就等您的将令!”杨坤匆匆赶来道。
吴三桂翻身上马,随杨坤来到已经列队待命的两队骑兵面前,略一审视,投以满意的目光,便挥鞭下令:“出发”!
此时,天还没有放亮,山海关异常谧静。干山万岭,沐浴着明月淡淡的清辉。谁能想到在这美妙的夜晚,都正在酝酿着一场残酷的拼杀呢!
吴三桂带着他的兵马在鹰嘴崖和虎口涧一带险要地势中埋伏好时,东方已经发白了。
埋伏在虎口涧的吴三桂传下话儿:“谁也不准打盹儿,盯住山下边的那条官道听候号令!”他一会望着山下清兵的方向,一会儿望望山海关。山野静极了,只有远处的山海关营寨上的灯光时明时灭。
吴三桂想:这次伏击战一定要打好。这样才能争得充裕的时间,再把山海关各关加固一下,兵力调配一下,让骄横的鞑子看见山海关就闻风丧胆。
沉吟片刻,他又情不自禁地向山下清军方向望去。他似乎看到清军正像野兽一样朝山海关扑来,妄想把山海关这块肥肉一口吞掉,他巡视了一下埋伏在虎口之间两侧的人马,心中恨恨地说:
“来吧!满鞑子!别以为大明可以由你们任意宰割。”
夜风带着轻寒向他袭来,他不禁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征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通向山海关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哒哒哒”杂乱的马蹄声,吴三桂浑身一震,他“嗖”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另一只手握着令旗,紧张地注视着山下的清军人马。
骄横的清军一心想夺取山海关,作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的身边竟埋伏着吴三桂的一万多名精兵良将。
那些清兵迤逦地进到虎口涧,进入了吴三桂事先预定好的埋伏圈内。
一个清兵向为首的清将低声说道:
“大人,此处离山海关还有一里多路。”
那个清将点点头,连声吆喝后面的人马;
“快快前进,前面就是山海关!”
话音未了,就看见两侧山上蓦地出现了无数人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时四起:
“清兵入围了!杀啊!杀啊!”
毫无准备的清军人马顿时大乱,像一群惊弓之鸟,炸群之马,在狭窄的虎口之间自相践踏起来。
这时,一排排的箭矢、滚石、擂木像下雨般遮天盖地压将下来;埋伏在山崖两侧的吴三桂的人马,犹如一个个下山猛虎呼啸着冲杀下来,把夹在虎口之间的清军杀得尸体堵塞了谷口,鲜血染红了涧水,侥幸活命的也抱头鼠窜,四散逃亡。
吴三桂的将士,已是怨气填膺,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击声混成一片,震撼山谷,清军五千人马死伤累累。
吴三桂持剑在边,看见残余的清兵向谷口逃去,马上点出一部分兵马去追歼残敌,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战场,然后得胜回山海关。
这一仗大快人心,吴三桂打败清军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了方圆几百里的山海关,特别是山海关附近的几个州县,震动颇大。
翌日,山海关的营盘里,像过盛大的节日似的,空前热闹,士兵们杀牛宰羊,贺喜庆功,一时间山海关的营房都挤得满满的。
吴三桂他却决心即刻树起招兵旗,招募新军,由几个精通武艺兵法的将校担任教练,每日教习枪棒阵法。
杨坤自从打了胜仗,更是喜形于色,一进门就粗喉大嗓的嚷道:
“大哥,你看咱山海关还从来也没这么火爆过,我看清兵也就这么两下子,没多大闹头。”
“这倒是不假。不过,此仗虽胜,也别过分高兴,清兵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况且京师大顺军一定会讨伐我山海关,所以稍一大意,便要吃亏。”
“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小心,可今日犒劳三军,总该给弟兄们开开戒了。”
“贤弟,你的酒瘾又收不住了吧?”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这时的总管营可真忙的不亦乐乎。各营来领酒领肉领犒劳的将土,熙熙攘攘,喜气洋洋,有的抬着酒坛子,有的端着大盆的肉食,又说又笑,又打又闹。
众人忽见吴三桂向这边走来,马上放下各自手里的东西,“呼啦”一下便涌上前来,笑说:
“给吴帅请安!”
吴三桂见状,笑着摆摆手,大声说:
“自家兄弟免礼!”回头看看两个兵士抬着酒肉,又说,“弟兄们,今日军中的酒宴或许不能使大家尽兴尽欢,待有朝一日杀死仇人李自成刘宗敏,我与弟兄们一道拼合一醉。”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校高声笑道:“吴将军,还说不够呢!咱的肚皮都快撑爆了。”
众人“哄”的大笑起来。
吴三桂拉住那小校的手,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
“我大明关宁铁骑,威震辽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迫于贼人李自成的淫威,陷于此地,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忠于大明,互敬互爱,同甘共苦,一定能报此国仇家恨!弟兄们,听清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忠于大明,忠于吴将军,誓死跟着吴将军!”
吴三桂看到众人情绪高涨,深为激动,本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看时候不早,便对众人说:
“时候不早了,弟兄们快回营去,让三军弟兄美美地吃一顿,好好地热闹热闹!”
众人这才说说笑笑,各自抬着酒肉匆匆回营。
吴三桂看着这样生龙活虎般的将士,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他刚转身欲走,正巧,老总管朝他匆匆走来。
“怎么了,东西还不够分吗?”
“够!够!够!”老总管笑着说,“我给吴将军你留了几坛好花雕,那可真是绍兴的陈年老窖,还有凤山老酒……”
老总管兴致勃勃地如数家珍。
“有劳老总管了,你立即派人把酒送到我的帅府,并传我的令,从今日起,若是醉酒闹事,一律按军法处置。”
“是!”老总管乐呵呵地笑着走了。
周旋李自成
吴三桂虽一举击败了来犯的清兵,但心中却并不那么痛快,因为他的仇人并不是清兵,而是现在正在北京城的大顺军。金銮殿上谁当皇上,即便是改朝换代,与他并无甚干系。想当初,多少英雄豪杰不也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可如今大顺夺了大明天下,而自己与李自成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光凭自己的力量怎能应付这些大顺军?
吴三桂心中甚为不安,看来似乎山重水尽,但智勇之士往往独辟蹊径,自然又是别有洞天。
这天一早,吴三桂便传令升帐。
杨坤、郭云龙、方献廷、胡守亮及各部各营的偏将、参军、哨总、把总,早已齐集总兵府,专候吴三桂将令。
关于山海关的防务,吴三桂和众将早已议妥。
他和众将寒暄了几句,便即刻开帐点拨各路人马。吴三桂传令调王洪守西城,拨郭唯守北城,潘虎郡众将镇守南城,马云龙驻守东城。至于各城之间的联络及城中来往巡骑马队等,三桂都一一分派停当。
守城军马派齐,吴三桂照例想到如何集中精锐部队在山海关到宁远一线驻扎,但山海关守军本来就兵薄力单,怎能再抽出一支精锐部队担此重任呢?
吴三桂取今在手,遍视堂下诸将,半晌没有发话。
杨坤等人虽心中急切,却都作声不得。吴三桂见其他将领纷纷回各自的防区,准备守城去了,才召集几位心腹将领来至总兵府后厅吴三桂的书房内。
吴三桂一个人在书房中央踱来踱去,心中更是焦虑不安。
不待吴三桂询问,方献廷、胡守亮便说道:
“吴将军,我们知道您心中的焦虑——”
“噢?”三桂心中诧异。
“此时,我军孤军奋战,腹背临敌,两方皆敌也。满清者,国敌也;李自成者,国敌兼私敌也。将军正在为此事而担忧吧!”
“二位兄弟明见!”
“吴将军,我等弟兄虽身为大明臣子,奈何大势已去,以我等区区之众,岂能力挽狂澜。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顺乎潮流者方为英雄!”
杨坤道:“俗话说:虎离山则失威,鱼脱渊则必困。难道让我们献城纳降不成,大哥切不可只顾一时之利!”
“杨将军,你原也是豪杰之士,怎么能有这等短浅之见。自甲申之乱,天下鼎沸,群雄纷争,有识之士,择明路而走,吾等在此混难之时,不另谋出路,更待何时?”方献廷道。
吴三桂双眉紧锁,问道:
“那么以方将军之见,我军应如何自处呢?”
“联清而抗李!”二人异口同声。
“联清而抗李?联清……”吴三桂一惊。
胡守亮亦点头:
“非联清不足以消灭李自成,非联清不足以复仇兴国。”
“怎么个联法?谁去联?况我军刚刚打败清兵,他们怎么能和我们联合?”
“我军与清兵浴血奋战多年,这一仗又何足道?只要我们有诚意,我想多尔衮还是会答应的!”
方献廷道:
“我军联清,只向清室借兵,请求他们与关宁铁骑合军大战李自成;事成后,我们自扶明太子复国,以重金酬谢清国。”
“对,联清不降清!这样我们进退自如。”胡守亮强调。
“联清不降清”使吴三桂茅塞顿开。
好主意,好口号,就像孙策向袁术借兵创业一样,是暂时的,并不是投降任何一方敌人,但令人忧虑的是,吴三挂与清军结怨甚深,非但杀败过清兵多次,且拒绝过清室多次劝降……如今突然找上门去,人家相信吗?万一,非要先投降而后出兵,怎么办?
吴三桂又陷入沉思。
胡守亮看出了吴三桂的心思,说道:
“将军勿忧,我以为清室接受联合的可能性比较大!”
“何以见得?”吴三桂问。
“一则,李自成稳坐北京,清室南图中原必然落空,是以他们趁其立足未稳与我们联手击败李自成,是他们的大利益所在。二则,我关宁铁骑威名素著,无论助哪方作战,都是强大力量,清室未与李自成交过锋,安知不想借关宁兵之力?三则,清室不会想到朱明太子尚在,我们还想复国。他们以为将军只想复仇,助将军亦为自己,且将军对清室又构不成威胁,联合时双方都有利……”
方献廷微笑:
“胡昆明察事理,我亦此意。”
吴三桂一拍桌子,“好!就这样干,联清灭李!”
他将“抗”改为“灭”了。
方献廷即刻与胡守亮商议,提笔泼墨,草成书信一封。
“杨坤、郭云龙二位将军!”
吴三桂转身面对二位将军。
“大哥,有何吩咐?”
“现如今我等也只有如此才能实现复仇兴国的大计,关外清兵铁旅精骑共计数十万人之众。如吾军以此分抗闯贼孤军作战,被人前后夹击,那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二人点头。
接着,吴三桂又将“联清灭李”大计作了说明,方、胡二士又将应时之法作了详细安排。
二将便带着密书,骑着快马向山海关东部驰去。
而此时在北京的李自成正沉湎于胜利的喜庆之中,京城的花花绿绿,繁华热闹不仅使这些农民军欢喜不禁,更使这些农民将领们感到新鲜异常。到了京城后,这些将领们的地位也发生了极剧的变化,他们越发脱离群众,以刘宗敏为首的一群将领更是不可一世,他们都认为既然大明已经完结,自然这天下该属大顺,他们自然是大顺国的开国元勋,自己所受的待遇理所应当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他们忘记了此刻远方的硝烟,更忘记了迫在眼前的威胁,而是陶醉于追求享受中。
这是李自成执政的寝宫,两扇又高又大的黑漆大门紧闭着。戒备森严的门边排列着两队执枪而立的兵士,枪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别说是走近一步,就是在门前叫嚷都不行。
近日来,李自成的心情一直很好。这天他又接到一份急奏,正坐在屋中批点。
军校送来一盅盖碗茶,他顺手端起,轻掀碗盖,看着那飘升的热气;自进京以来,各方战事捷报频传,他那颗心,就像喝了家乡的浓酒一般甜美。
他捧盅半晌,轻轻地吹开漂在水面的茶梗,微微啜了一口,微微一皱眉,竟觉得这茶比起往日来似有一丝苦涩。
李自成是陕西人,他对岩味的乌龙、水仙,溪味的铁观音等名贵的山茶,全无兴趣。这种清苦的浓汁,实在令他难以下咽,心中十分不快,但并没有发作。
正在此时,一个小校进来禀报道:
“启禀闯王,从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