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又被送到江起光家中。
一月三抢,陈圆圆真如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她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深深地感叹。
她望望苍天,苍天是那么黑暗而深邃,她看看大地,大地是那么空茫冷寂!她往前再看看那远处的灯火,一切却是那么遥远无限!她猛然觉得心地明清得有如此刻没有一丝云翳的夜空……
通过这几次被抢的不幸遭遇,陈圆圆终于看破了那起公子哥儿及其道貌岸然之官场人物的嘴脸,由此,她也理解了一个女人的美所具有的魅力。正因为她貌美绝伦,也才招致了蛱蝶纷至,野蜂簇拥,才使得自己被这几个恶人抢夺、玩弄,从而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手里的玩物,使自己处于这样可悲的境地。
然而,她又不能不看到,正因为她美,因此,她在冥冥之中不能不意识到,这美的能量似乎又是无穷的。因为她美,那些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和粗犷威武而不可一世的将校尉官,也才一个个拜倒在她的裙衩之下。
于是,她似乎终于明白了美的意义,一个被誉为名妓者的真谛:有着这花容月貌,什么时候该冷,什么时候该热,什么时候又该矜待,什么时候又该含而不露,什么时候该舒卷自如,什么时候又该让美丽恰如其分……
由此,她才能完全书写美的真谛与意义。
陈圆圆住在一栋玲珑雕花的小楼上,名为“烟雨楼”。
楼上布设得典雅洁净,一张楠木条儿上,放着一只狻猊青铜香炉,香炉里樟脑香的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条儿一侧,陈列着笔架、石砚、素笺等文房四宝,正中,是一只带座的细颈胆瓶,插着一束不知哪里来的鲜花,那张嵌牙的床嵌着八仙过海,床对面悬着一幅绢裱的金碧山水画,好像是一位名家的真迹,而最令人注目是画旁的漆黑的墙柱上,挂着一张金面镶金嵌,光彩夺目的琵琶。
几天来,她一直在打听董小宛的消息,也想知道大姐柳如是和二姐李香君现在的下落,此时落入深宅大院的陈圆圆,多想见到这些情同手足的姐妹呀!
当圆圆得知董小宛也遭到苏州一位恶人霸占时,圆圆哭了,哭得伤心极了。
她没想到,姐妹们虽个个天生丽质,而这天生丽质却正是自己苦痛的根苗,为小宛哀伤之余,她也不能不慨叹自己命运的不济。
夜半人静,明月当空。
春夜似乎不管什么悲痛和冤屈,它总是带着温暖和馨香,随着柔和的月光,送进每一扇窗户。
“烟雨楼”上,陈圆圆双目凝视着窗外不远处那棵高高的白楝树,感慨万端,沉怀默想。是的,命运是不公的,可她却必须勇敢地去担当这不公的命运,正如那棵白楝树,不管风吹雨打,也要傲岸挺立。
她的心情十分不平静,于是她摘下墙上的琵琶,唱起了那首广为流传的《薄命曲》,其间,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的手指在颤抖着,颤抖着……她的心也在颤抖着,颤抖着……
此时此刻,她的眼圈红了,美丽的睫毛湿润了。
紧接着,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唱到最后,那半噙在双眸中的泪珠再也含留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突然,“嘣”地一声,那根琴弦断了。她那凄婉的歌声,也随之中断,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白楝树,任凭自己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往下流!
七、冲冠一怒
吴三桂牙齿咬得咔咔直响。骤然间,他转过身抽出兵器架上的斩将刀,突然发出一声只有听到过一只受伤的狮子的吼声的人才能想像得出的喊叫:
“李自成——!刘宗敏——!”
做个女人是不幸的。
做个美丽的女人却似乎更是不幸的。
陈圆圆,这个美丽的妇人,她注定要遭命运的蹂躏与绞榨。
而对不公的命运,她独自悲叹,她对镜无眠,哪里才是苦难的尽头,哪里又才是这不幸的了断。
她在冥想着。
她在叩问着。
当她月遭三抢,被一个个卑劣的恶霸男人视为玩物而抢夺霸占的时候,她的灵魂,她的企盼,似乎在苦痛中呐喊,那个她心灵的寄托,她苦命的希望,那个能给她带来无限柔情与爱恋的希望又在哪里?
梦寻圆圆
就在陈圆圆月遭三枪之后,宁远总兵吴三桂也从刘道通那里知道了她的芳名与美誉。
吴三桂虽然没有见过陈圆圆,但从刘道通的叙述中,他想这个陈圆圆定是位具有神韵气质,且行动如春花流水的一代美人,他想到了光武帝刘秀朝思暮想新野阴丽华而追寻的故事,或许,陈圆圆就是当今的阴丽华。一时间,他竟然对这位从未见过的红颜女子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他觉得,陈圆圆的身影已深入到了自己的心中。
吴三桂感到亢奋,那个红颜女子使她感动,使他爱恋。
于是,他下决心一定要见到这位激得他心中波澜大起的江南美人——陈圆圆!
但是吴三桂乃是宁远总兵,是关宁铁骑的一军主帅,他不能没有后顾之忧,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日,他叫来副将杨坤到自己帐中,——杨坤是他最亲密的副将,二人如兄弟一般,公事私事只要遇到为难者吴三桂便找他商量。
当杨坤听说吴三桂为了陈圆圆竟要亲自去江南时,先是十分不解:
“大哥,堂堂总兵大将,七尺男儿,何必为一位女色如此动心呢?”
“你不知道,自从听了刘道通谈论了陈圆圆的一些事情,我便有一种舍弃一切,去见陈圆圆的冲动——”
“大哥,你怎能扔下我们不顾,而竟为一个女人?”
“你应该知道,我一生的追求就是要寻到一位像陈圆圆的这样的女人。”
“女人,美丽的女人多的是,明日我带人出去,找出几个来献给大哥,岂不为好?”
“不不不,我只想要得到陈圆圆,为了她,我甚至有舍弃一切的冲动!”
杨坤一看拗不过吴三桂,心里十分着急,忽然想出一个折中办法:
“大哥,既然你如此诚心实意,我也不能勉强,然而辽东战事频紧,你怎能丢下大军只身而去,你又怎能脱身……”
“……”三桂一时无语。
“我看不如这样,我即刻派干员持重金到苏州先将陈圆圆买来再说。”
三桂一听,连连摇头。
“贤弟,我认为拿钱买这个女子实在是对她的一种亵渎,我不愿这样做!”
“大哥,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过,不用钱,我们难道让陈圆圆自己飞到这里不成?我们总不能像苏州的汪起光一样,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吧?”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吴三桂叹了口气,又遭:
“不过,派人南下须用三千两白银重买陈圆圆,一分不能少,那陈圆圆如果是个多情女子,定不会为我去爱一个人!”
“小弟一定谨依将军之命!”
杨坤心里十分感动,吴三桂对待女人竟是这样的诚恳。
吴三桂自派人去了苏州之后,去的人半月未归,他心里不免十分焦急。
就在这时,朝廷却召他进京,他只得回京领命。
办完事后,吴三桂又到家中看了看父亲,吴襄劝儿子忠心侍奉朝廷,为国效力杀敌,吴三桂点头称是,吴襄更知儿子身经百战,乃是位骁勇猛将,皇上又特别信任他,他的关宁铁骑可是人皆畏惧的。
吴三桂在家中没待多时,便带着士卒保镖到京中闹市闲逛。
当他骑马行至京城天桥附近时,不禁被这里的热闹景像迷住了。
天桥中心是三角市场,这里有要把戏卖艺的,斗鸡的,斗蟋蟀的,摔跤的,耍大竿子的,等等,这是撂地的买艺场,周围是一圈矮板凳大布棚的饮食摊,绕过室三带耍中幡的摔跤场,摊子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修脚的,点痣子的,耍猴子的,代写书信的,细批八字的,圆梦看相的,拔牙补眼的,卖狗皮膏药的,嘴里不断喊着:“专治王淋白浊,五痨七伤。”
再往西,便是茶楼戏园子之类烟花柳巷。
吴三挂看到如此热闹,于是下马步行,“四海聚”的门口旁边,一位戴着青布小帽,白布衫敞着怀的小伙子,手里拿着几张卷轴画,大声喊道:
“哎,有买美人儿图的没有,有赵飞燕,有杨贵妃,有王昭君,有阴丽华,唉,古今美人儿,一应俱全啊!当今的有江南四大美人儿,有柳如是,有李香君……快来买啊!”
吴三桂心里一动,问道:“不知可有陈圆圆没有。”
那人又喊了,“有陈圆圆,有董小宛啊!”
吴三桂一听,马上牵马走过去。
“小子,哪儿有陈圆圆的画儿?”
“有倒是有,陈圆圆的最贵,恐怕你买不起!”
“先别废话,把画儿拿来我看看!”
那个卖画郎很不情愿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卷轴,递给吴三桂。
吴三桂急忙打开卷轴,只见画上的美人像初放的白兰,风姿婷婷,似天仙般呼之欲出……
“果然与我想像的一样,卖画的,这张画我要了,多少钱?”
“三百两!”
“区区三百两,算得了什么”,吴三桂随手招过一个士卒,“去拿三百两银子给这小子!”
那卖画郎原以为自己要的比一个大活人还要多的价钱会把眼前这位将官吓一跳,没想到他竟连价也不还,于是他便后悔了。
“唉唉唉,这画我不卖了!”
“为什么不卖?”
“我就只有这么一张,你就留给我吧!”
“你说要三百两,我就给你三百两,一分不少,怎么又出尔反尔?实在可恶!”
“无论如何,这画我不能卖,那是我的命根子啊!”
卖画郎一下跪在吴三桂面前,双手拉住吴三桂的大腿,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大胆奴才,如此无礼,这画我要定了,再不知好歹,我就一刀结束了你的小命。”
说着,一脚踢开那卖画郎,转身拿过银子,扔给他。
“给你银子!”
说完,上马带领小校们而去。
卖画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他在为失去那张画而痛心疾首。
身陷田府
吴三桂回到军中,立即将那张陈圆圆的画像摆在屋子正中,每月亲自烧香,然后便在圆圆的画像前凝神端详,他多想见到那画上的美人啊!
一个月之后,吴三桂派去的两个使者匆忙而归,然而,他们带来的却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陈圆圆已经不在苏州了,她已经被汪起光的岳文田弘遇弄到北京了……
吴三桂闻此消息,痛悔之情油然而生。他不禁拍案大叫:
“田弘遇这老匹夫!”
那么,这田弘遇老匹夫又是何许人也?
他是一个更大的恶霸者,是崇祯宠妃田贵妃的父亲,当朝国丈。
这位田国丈年已70,虽须发皆白,但依旧风流不减当年,他肆无忌惮地寻花问柳,肆无忌惮地聚敛财物,巧取豪夺,实为京城一霸,京中几乎无人不知其恶的!
然而田弘遇有皇上做靠山,谁又敢奈何?
由于田弘遇作恶多端,屡屡犯案,以至于终于有一天,其恶行被禀报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台。
崇祯皇帝看完奏折,心中不悦,再加上李自成连获胜利,清兵屡犯边关,致使龙心大怒。
但由于崇祯对田贵妃倍加宠爱,一想到这田弘遇正是自己宠妃的父亲,心中的怒气不勉消了许多。
这一日崇祯上朝回来,田贵妃见皇上脸色十分难看,知道事情不好,忙上前笑脸迎道:
“皇上日理万机,龙体欠安,还是回房歇息吧!”
崇祯板着脸道:
“你父屡屡做一些不法之事,以至于参劾他的奏章不绝,祖宗家法,你难道不知道吗?”
田贵妃吓得慌忙跪倒。
“皇上息怒,我爹爹年迈,头脑混沌,难免做事不妥,我代父向皇上请罪!”
“你有何用,你父亲已成京城一患,人皆恨之,若再如此下去,恐怕我也难以庇护他了。”
“请皇上再饶我爹爹这一回吧!念妾妃服侍皇上一场之情,请皇上恕罪!”
“好啦!国有国法,不过这次倒罢了。”
“谢过皇上!”
“这次可以免过,但下次再犯,法难容忍,而且还会延及到爱妃你身上的,到时,朕可就爱莫能助了!”
田贵妃对父亲的行为早有耳闻,只是碍于口角,怕与父亲争执,不便启齿,所以一直未加劝阻,今天经过崇祯申饬,知道这次事已闹大,再不劝阻,祸将临头了。
一次,田贵妃回家省亲。
田弘遇此时正在家中纵情淫乐。
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