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吴三桂也起身离座道,“大人误会了,你我多年交情,我的脾气你最了解,我怎能做出那种不仁不义之事呢?”
“王爷说得是。”博达礼离座而立。
“那马宝,原是献贼手下,兵痞出身,懂什么礼仪?自从我撤藩折子上去后,下头人议论猜疑的很多,他就是一个,方才讲的‘安抚’就是指他说的,二位大人不要与这等野人一般见识,暂且留住几日,等本王料理停顿后,我一定随二位起程。这等大事,我岂能儿戏?”
“既然如此,我们二人就先告辞了。”哲尔肯一心想早点儿离开这虎狼之地。
“怎么?”吴三桂惊讶地问道,“难道二位不肯赏光住在寒邸么?”
博达礼一抱拳:“非也,王爷不知,驿馆我们早已安排好了。朱中丞也曾留我们在抚衙,我们请免了。还望王爷担待。”
吴三桂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二位大人了,只是还未给二位大人洗尘压惊,本工真是过意不去。传谕:设宴为二位钦差大人洗尘!”
顿时,刚刚那杀气腾腾的场面却又戏剧般地转变为一团和气,酒宴之上三人杯酒相见,热络寒暄,可心里谁都清楚得很,这便是黑暗前的黎明,这一出戏的精彩表演,无疑使吴三桂处于极为有利的地位——一方面他禁锢了二位钦差,封锁了所有关隘;另一方面责任却与他无关,那完全是骄兵悍将胡闹的结果嘛!
广西兵变
就在康熙仍对吴三桂怀有一丝希望,派特使前往云南招安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此刻吴三桂已遣密使暗中行动了,一场恶梦就在眼前。
这位平西王派出的密使非是旁人,正是他身边的得力谋士——汪士荣,江湖人称“神鬼未测小张良”。他自幼通读古书,颇有文才。而且喜读兵书,精于谋略,更喜欢密谋策划,暗中下手。因此,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来,没有人不点头的,不仅如此,他还精通武艺,曾受过高人的指点名人的传授,高来高去陆地飞腾,水旱两陆的功夫是样样精通,在江湖中乃剑客的身份,只因他平日极善于掩饰自己,因此绝大多数人对他的了解也是略知一二而已,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平日吴三桂对汪士荣真可说是奉若神灵,言听计从,凡大小事一定要与他商量才肯决定。此次吴三桂派汪士荣亲自出马,责任重大也就不言而喻了。
汪士荣此次行动为了保密起见,未带一人,孤身骑着他那匹日行干里的宝马赶奔广西。当他已进广西地界时,哲尔肯的车队还在大山中日夜兼程呢!
这日晚间,浓重的乌云把本来就不亮的月牙儿罩了个严严实实,天空中一颗星也没有,走在山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汪士荣的快马却奔驰如飞,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传出很远。
汪士荣刚刚转过一道山环,眼看前面是一条双叉道,一条是奔桂林的官道,另一条则是一条羊肠小路深入一片密林之中,凭汪士荣几十年练就的一双夜眼,晚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心想:“走小路比官道要安全得多。”为了早日到达桂林,汪士荣一催胯下宝马,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正要前进,忽然一条黑影在他前边不远的地方一闪,顷刻却又消失了。
走夜路,汪士荣颇有经验,他意识到,这条一闪即逝的黑影绝非好兆,于是他便警觉起来,也放慢了速度,单手握缰绳,而另一只手则握住背后的青云剑柄,准备应付突然之变。
然而就在他这一闪念之际,只觉脑后恶风不善,他心中叫道:“不好。”但此人伸手如电,汪士荣再想躲闪已经太晚,只听“啪!”的一声,汪士荣应声从马上摔下,一头栽倒在地,但是他凭借功底深厚,又练就天花宝盖阔气功,因此这一下并未把他如何。
汪士荣心想:“我不妨将计就计,看此人到底何许人也!”于是他便假装昏倒,可暗地之中却已握剑在手。
这时有一人走到近旁,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汪士荣,不觉得一阵冷笑:“姓汪的,算你倒霉,我本与你无怨无仇,只是朱国治要我暗中取你的性命,也莫怪我心黑手狠!”于是握起手中的浑铁大棍就要结束汪士荣的性命。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汪士荣突然平地跃起闪电般越过此人头顶,还未等此人明白过来,一把冷森的宝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这一突然的变化,使此人大吃一惊:“你……你,你怎么会武功?”
汪士荣淡然一笑:“朱国治是怎么知道我秘密出宫的?”
此人这时也镇静下来:“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心要瞒你。其实朱中丞早已探知吴三桂老儿有反叛之意,此次他派你出宫,中丞特派我出宫,暗中取你人头。”这时他显得十分镇静,并没有丝毫恐惧之意。
“原来朱国治知道得这么多!”汪士荣十分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汪士荣把宝剑往里一递,问道。
“绿林人,”此人厉声道,“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没想到今天落在你手,自无话可说!”
汪士荣还想多了解一些内情,突然见此人身子一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大棍也应声落地。
等汪士荣再走到近前细察看,却见这人已七窍流血自断经脉而亡。汪士荣长叹了一声,心想,“我还是先办大事,此事等回到宫中再一并报与王爷。”
于是他便二次上马,消失在深夜之中。
次日天似亮似不亮,汪士荣便来到漓江江边的一个小村镇,为了掩人耳目他决定先在这里安脚,等情况摸清之后再做打算。于是他便找了一家小客店住下,一切安排停当后便开始着手探听孙延龄的情况。
这孙延龄原是定南三孔有德的部将,因其少年英勇,又屡立战功,颇受孔有德重用。孔有德死后,他的女儿孔四贞被太皇太后收为义女。后来康熙为了稳定广西局面,便与太皇太后商定,把孔四贞嫁给孙延龄,同时也把孙延龄由都统升为抚蛮将军,率军镇守广西。因广西临近云贵,康熙如此安排实际上是他遏制三藩的一项布局。
孙延龄虽蒙受康熙如此厚恩,却并没有因此而满足,仍然像以前那样骄傲横暴野心勃勃。况且他与吴三桂的长孙吴世藩交情甚好,交往密切,因此吴三桂也很自然地把孙延龄作为自己第一个争取的对像。
孙延龄凭自己武艺高强,因此从他跟随孔有德时便立下志愿,今后一定要做个当世名将,自占一方。因此在他平日言语中便不时会冒出几句过激的话来,而孔四贞却想从他手中夺过兵权,亲掌父王旧部以效忠朝廷。因此俩常因此事发生矛盾。而汪士荣却恰恰抓住了孙延龄的这一弱点。
这一日,孙延龄心中发闷,便一人骑马带箭,来到漓江边游猎。正当他沿江边闲走之时,只见江心一只小船向自己划来,一艄公头戴稷笠,手撑船桨站在船上。便高声喊道:
“船家,快快将船靠岸,带我到江中一游!”
顷刻之间,那小船便来到岸边。等那船家抬起头来,却是汪士荣所扮。
“汪士荣!”孙延龄感到万分惊讶,他早已耳闻汪士荣的大名,也曾见过几面,只是不很熟悉,“你不在云南,却有闲情到广西游山玩水,却也不看一看眼下是什么气候……”
汪士荣却笑而不答,等他把船停稳后便摘下头上的穰笠,对着孙延龄微微一笑道:
“我汪士荣乃江湖之人,以天地为家,四海为友,不像你那么多枷锁,在这漓江上做个烟波雨笠的渔公,岂不更好?既然你问起来了,我也倒可直言相告,我这次桂林之行的事,一日不办完我就一日不能离开。”
孙延龄听着听着觉得有点儿不对,看了看周围,转回头对汪士荣说:“你我虽无深交,但我久慕你的大名,十分佩服,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我定当效力。只是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劝你还是赶快回云南的好!”
“噢?”汪士荣装做糊涂的样子,“却不知将军此话何意?”
“你有所不知,现在驻军两部不和,马雄镇已经率部离开桂林,移驻柳州,王永年已上奏朝廷,准备举兵讨伐,眼看兵祸将起了!”
“将军手握兵权,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平息不了?”汪士荣打算试探一下对方的口气。
“这个……”孙延龄愣了一下,面带愧色:“哎,我也是左右为难啊!”
汪士荣见有机可乘,便笑道:“这便是尊夫人治军有方了!你刚才说的那点乱子又算得了什么!眼下朝廷挥师撤藩,锦绣江南村村起火,寨寨遭殃,大丈夫闻惊而起,光复汉业,问鼎中原在此一举啊!只可惜你一世英豪,却受制于妻妾,如虎不能啸林,似鹰不得展翅,真是可悲啊!”这几句话声不高,但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孙延龄听了这话只吓得容颜一变,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说道:“你是平西王的人,我是大清的臣子,私情是朋友,论公嘛—…·先生,千万别拿脑袋开玩笑!”
汪士荣十分从容地说:“恐怕拿脑袋开玩笑的不是我,而是将军你吧!如果将军此时还不醒悟,只恐到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话怎讲?”孙延龄脸色铁青。
“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说着汪士荣从怀中掏出一份札子来,递给了孙延龄。
孙延龄展开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原来这正是他前几日寄给尚之信的密札副本。信中清清楚楚地写着“身不由己”“身在曹营心在汉”之类的言语。
“将军请想,若此信落入朝廷之手,将军会是个什么下场,也许你比我更清楚吧!”
“这……”孙延龄做梦也想不到汪士荣真是手眼通天,竟连自己的密信也弄到手中。这时他额上豆大的汗珠也滴滴哒哒地流了下来。
“将军再看看这个。”汪士荣又递过布包,孙延龄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诏书,上面只寥寥几字:大天子钦封孙延龄为临江王,休命同天,王其勉之!
孙延龄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双手颤抖着问道:“这,这是什么?”
汪士荣一笑:“将军是聪明人,怎么还将糊涂呢?你效忠清室一生,恐怕难坐到这个王位吧,况且你既与三藩联络,也已是个失身之人,从今日起你我二人便共扶一主了!”
听了这话,孙延龄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怎么,将军还有什么顾虑吗?”
“公主怎么办?”孙延龄不禁脱口而出。
“前明有个戚大将军,与倭寇百战不惧,不愧为一代英豪,流芳万世。可是他却是俱内之人,如果他因为此故而放弃事业,且不让人替他惋惜。将军何不学他?”汪士荣边说边注意着孙延龄的表情。
孙延龄听罢微微地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但不知我该怎样去做?”
只见汪士荣并不答言,转身扯起沉在江中的鱼网,十几条肥大的鱼在网中翻滚跳跃。“一、二、三……”汪士荣俯身数着网中的鱼,冲孙延龄一笑,“看,刚好十二条,一网就打起来了!只要刀砧一响,还不是我口中的美味么?”说罢哈哈一阵大笑,摇起小船飘然而去。
“十二条?!”孙延龄猛然间一震,“王永年、王孟、蔡义虹、马雄镇……嗯,十二个!果然是十二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时他抬起头望着汪士荣的背影,暗自称道:“汪士荣神机妙算,真乃神人也!”想罢,他便精神抖擞地骑上战马头也不回地离岸而去。
当夜回府后,孙延龄使精心策划了一场鸿门宴,等他一切安排停当后,但派专人分别去请马雄镇、王永年等人,借口与马雄镇、王永年等人商议军中要事请他们十二人深夜入府。
这几个自然不知其中的隐情,于是匆忙赶奔帅府。孙延龄早已安排了一名副将在帅府门口迎接众人,一见人都已到齐便上前施礼道:请各位大人随我到内府。说着便带领众人直奔内宅,马雄镇觉得有点儿不对便问道:“但不知为何到内宅相见?”
“恐是事情机密,将军如此吩咐,小人只是照办而已。”说罢已来到内府院中,这副将向众人一抱拳:“请各位大人稍候,我进府通报一声。”说罢此人便绕进厅中。
众人在院中候着,左等没人回来,右等也没有回信,几人便感奇怪,正在惊诧之时,忽听得四周一串锣响,有人大喊;“抓刺客,有人夜闯帅府!”顿时,整个院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人顿感事情不妙,王永年等十一名将佐纷纷拔出佩刀,准备应战。马雄镇先是一惊,然后急忙向王永年等人道:“各位将军,赶快收起刀来,切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