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怒为红颜: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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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冠-怒为红颜:吴三桂-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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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王被迫发端
  公元1672年,暮春时节。 
  阴雨连绵的江南。 
  正值梅雨时期,老天爷好像发了邪,不断头地儿只是下雨,或淅淅沥沥,或飘飘洒洒,不是浓云重雾,便是潇潇冷雨。 
  凄枫苦竹在冷风中摇曳,杜鹃无双在细雨中哀鸣。 
  新修的通往京都的驿道像一条泥龙,蜿蜒伸向远方的雨帘。浑黄的泥水从田里流到农民冒雨培起的水渠,再流进塘沟,携裹着的草根、树叶、瓜皮打着漩,泛起阵阵白沫。 
  就在这雨雾迷濛之中,传来了无规则的嗒嗒马蹄声。 
  一支由四人组成的马队,正顺着泥泞的道路前进。看这一行人全都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挥动着有点僵硬的手,扬起水淋淋的马鞭,拼命地抽打着马儿。那似乎早已有气无力的马儿,在主人的抽打下,摇晃着尾巴,无奈而吃力地跑着。马队中有两匹还驮着箱笼,沉甸甸地随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而上下颠簸。 
  其中一位男子,武官打扮,三十来岁年纪,身披黑色头篷,面容英俊,壮怀激烈,显然是马队的首领。他望着这雨泣风寒、悲鸟号木之状,又望望泥猴似的人和马匹,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淡淡的怨恨难消的沉郁之气。 
  他深知肩上的重任。他既带着王爷禀呈皇上的密文,又有贿赂京官的珍宝,稍有疏忽,便会人头落地,甚至诛连九族……一想到这,他禁不住浑身颤抖。 
  “千总大人,往前就是汉水。” 
  “还有多少路?”马队中为首的那个男子问道。 
  “顶多再走半个时辰!” 
  被尊称“千总”的那位男子,用手拉了拉衣领,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铅似的云空,握紧短鞭,大声对身后的随从们道:“加快速度,马不停蹄,天黑前过江!” 
  言罢,他一记响鞭,劈断雨丝,那马负痛而起,“咴——”一声长嘶向前窜去,众随从也不敢怠慢,纷纷扬鞭催马,溅起的泥水喷向远处。 
  马蹄的足迹随着泥泞的道路延伸…… 
  谁又知道,这支马队是平西王吴三桂派出的特使。 
  吴三桂放出一只信鸽,想试探一番。 
  自上次康熙召见,吴三桂称病未赴以及吴丹云南探密以来,各种消息又纷至沓来,传入昆明王宫,种种迹像表明:少天子并未放松撤藩事宜。 
  吴三桂自然不会无所反应,他不想让对方总是抢占先机,陷自己于等待挨打境地,他也在绞尽脑汁,思谋对策。 
  这天,在庭草交翠,华贵的王府大厅里,吴三桂身着精致的暗花香云纱便服,端坐在那张紫檀木镂花的椅子里,微闭双目,左手指轻轻的敲着茶几,发出又轻又缓的声响,似在蓄养精神。在他对面椅子上坐着的耿精忠却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耿精忠是昨天深夜到的昆明,今天一大早就到平西王的府邸拜望。他在向吴三桂叙述着如何依照尚之信的计策,到达京师,如何被皇上召见,又如何回复皇上的问话及从额驸那里打听事情的全部经过,接着又说了自己对目前局势的一些看法。 
  吴三桂依旧神态如初,不动声色。可是耿精忠却知道吴三桂心里正在刻意盘算。他想听听吴三桂的真实想法,可吴三桂却一直微闭双目,悠闲地用食指敲着茶几。耿精忠有些耐不住了,他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正欲再开口,就见吴三桂直了直身子,一双兀鹰般的双眼闪烁着傲睨万物,踌躇满志的神采,他腾地站起来,像是对耿精忠,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好啊!既然小皇上咬住不松口,我可以把总领云贵两省的权力交给他,遂了他的心愿。”言罢哈哈大笑,露出一付春风得意,潇洒从容的神情。 
  耿精忠听了吴三桂的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便追问道:“世伯!此话当真,我们辛辛苦苦经营的天下,就这么白白地拱手送人,这未免……” 
  没等耿精忠说完,吴三桂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捻着唇上的两撇山羊胡子:“哎,世侄真是个死心眼的人啊?” 
  “世伯的意思我一时还真难以明白。”耿精忠眨了眨双眼,不禁迷惑地问道。 
  “自己打下的江山岂能轻易送人?我的意思是仅把总管云贵两省的民政权上交,小皇上准奏,非但不能减弱咱们的实力,反而让世人觉察到他们意欲撤藩的真实打算,而且朝中也有不少咱们的人,朝野上下定会舆论动荡,君臣离德,民心相背,以后咱们起事就会出师有名了。”吴三桂脸上露出十分的惬意,接着又道:“如果皇上不准奏,则必须有个正式回复,自然免不了嘉勉一番,请咱们继续执政,那样正好大长了咱们的志气,势力大增,还怕朝廷不成?” 
  耿精忠以为吴三桂是舍不得云贵这块地盘的。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于是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佩服!侄儿我眼光浅短了!只想这云贵,那大江南北不比这云贵大吗?要想扩大地盘……”说到这儿,耿精忠用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圈,接着又道,“还非得走世伯这条路!就只怕皇上不进圈套呀!” 
  吴三桂摇了摇头说:“哼!不信他小皇上有三头六臂,这次定让他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咱们恭候佳音好了。”说完,转身朝厅外喊道:“来人哪!” 
  “来啦!”随着应声进来一个近侍,“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今日午时安排几桌上等宴席!” 
  “是!”侍者转身欲走,吴三桂又叫住他说,“慢!你再去前面问问,怎么刘玄初还没请来?” 
  “启禀大人,刘玄初老先生早就在前厅驾候多时了。” 
  吴三桂一听此话,便有些恼火,厉声喝斥道:“怎么不早请进来!” 
  “方才我见两位大人正在说话,所以未敢惊动。”侍者怯生生地埋下头去。 
  “畜牲!还不给我快快请进来!” 
  “是!”侍从急忙转身退了下去。 
  吴三桂刚进里厅衣毕,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后,门帘掀开,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被引了进来。这个瘦小的老头儿穿一身青宁麻儒服,头带褶角儒巾。一把齐胸的胡须虽然已经花白,但两只小眼睛却十分明亮。脸上一道一道又粗又深的皱纹,像是风干的桔皮。此人便是十七岁既入吴家幕府,至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刘玄初。 
  吴三桂素来敬重刘玄初,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把刘玄初让到上座,自已坐在下手。一来刘玄初的年纪大,二来刘玄初又是个资历深长,声望卓著的功臣旧勋,再有吴三桂在官场上总假惺惺地装做十分谦恭,所以刘玄初坐了上席,就是非常自然的事了。 
  “上茶!”吴三桂朝外厅喊了一声,又转过脸来说道:“今日请先生来,是想请教一下先生对目前局势的高见,小皇上赐枪的事,恐怕您已经耳闻了吧?” 
  刘玄初两只眼睛一闪说道:“多烦尚喜老弟已经告诉我了。” 
  吴三桂一边让茶一边道:“这件事不简单呢!谁不知道王辅臣是我的得力干将?小皇上欺人太甚,越发狂妄了,我们不得不有所行动,若再不打打他们的气焰,恐怕……”吴三桂说到此,禁不住连连摇头。 
  经过一番力陈利弊,刘玄初最后提出了一个两可的方案,他说:“我们应该内紧外松,加紧准备,如果方便的话,王爷可以故意抛出一官半职看皇上如何处理,藉此辨其心机,想必他们也不会难为王爷——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一多半岁入拿来给了我们,又要打肿脸充胖子,免捐收买民心,还要治河,哪有钱来打仗?民心也不稳,黄淮决口灾民遍地……” 
  刘玄初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一语中的有如一团烈火,直烧得耿精忠热血沸腾。他没想到刘玄初这老头子会有此打算,看来吴三桂称帝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这样一来,自己想借助吴三桂扩大实力地盘的梦想就会不难实现。他很想对刘玄初谈谈自己的主见,可又一想,那只是放屁添风,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同王爷所想如出一辙!今后怎么办,全凭王爷决断吧!” 
  “此举真可谓一箭双雕!”老谋深算的吴三桂呷了口茶,心里暗想,“内里的奥妙纵令子房诸葛再生,也不可能参透内中玄机,更何况当今朝内的这些碌碌之辈。” 
  “就照我的意思拟旨。”吴三桂吩咐手下人,抬头一看天时不早,进道:“刘先生、耿世侄请赴午宴吧!” 
  于是,三人一起有说有笑地朝偏殿走去。 
  于是,这才出现上面那一支马队的情形。 
  吴三桂向朝廷上奏,请求免去他兼领云贵两省总管的民政权,其推托理由是“年迈体衰,力不能支,恐误国误民”。 
  奏折很快传到京城。 
  康熙信步在坤宁宫檐下走动。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阳光涂抹在紫禁城这一片雄伟的建筑群上,使它们更加金碧辉煌。一群鸽子从殿顶飞过,清脆的鸽铃声直逼云霄。康熙目送鸽群消溶在风日晴朗的淡紫色天空,不觉精神为之一爽。 
  回头想想吴三桂的奏折,他笑了。 
  吴三桂终于行动了,开始正式试探了。 
  康熙并不糊涂,他在权衡利弊,冷静思考。 
  云贵两省政务总权仅是吴三桂权力的一小部分,纵然免去,对吴三桂来说也是无关痛痒,非但不能减弱吴三桂的实力,反而因为许多人不明白事情的症结与详情,引起朝野上下舆论纷争,说不定还会引来许多大臣拦阻,为吴三桂说话。但若不免两省总管之权,那也必须向云南有所交待,嘉勉一番,请其继续执政。那样一来,岂非大长吴三桂志气,使他更加骄横,也会驱使更多的官吏去巴结他、依附他,从而使其势力如日中天,使朝廷反倒孤立被动,难以同其抗衡…… 
  同意不宜。 
  不同意也不宜。 
  康熙思谋良久,难以断定。 
  魏东亭呈送的通封书简里共有两份奏折,康熙顺手拿起一份,其中的意思他是清楚的,上次地震使得太和殿塌坍了一角,遂下诏命即刻修复,户部尚书米思翰竟抗旨不办、说是库中无银。这件事自然是要派人清查一下的。看完后,将它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份看时,不禁一怔,原来竟是伍次友的亲笔折子!这是他半月前写的,康熙瞧着折上端正的小楷字体,心里不由一阵兴奋。 
  康熙从伍次友受业整整四个春秋,耳儒目染,对其笔迹自然是熟悉不过的了。康熙的窗课都是用这种字体批改的,或圈划、或勾红,伍次友总要一丝不苟地批加评语,如今这亲切的手迹又重现在眼前,见字如见人,真有久别重逢之感。看着看着,他竟情不自禁地小声读了起来: 
   
  ……臣以为四方不靖,当先以安内为要。不能定民,不可言靖藩;不能聚财,不可言兵事。东西波兴,天下振荡,则西北边患弥甚,实难骤然荡平。 
  见事不疑,疑事不为,详虑而行后,则事鲜有不克之理。吾主乃天下圣君,当自有明断。 
  臣一管之见,一得之遇,敢不由陈于陛下?臣本疏旷散人,游历江淮、讲学山东,观士子之心,似已翁然向化,当勉心尽意,广罗人才,荐贤于庙堂,为吾主大业,竟奉绵薄之力。 
  久违圣颜,时念不忘,对此孤烛昏焰,草章远呈,能不潸然涕下…… 
  今有邪教钟三郎,其教众造谣启衅,煽动人心,志在不测。此间甚猖撅,未审京师若何?于此类案,臣以为吾主当镇之以静,明查暗访,一鼓荡尽,则心自定矣。 
  再看下边,还有几行小字: 
   
  另,臣窃以为处置与三藩关系之方略,应遵循:不招不惹,外柔内劲,蓄而后发,忌不可太上,也不可太下。                         伍次友顿首又及 
  康熙读着,泪水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自己的这位授业恩师,才真正够算得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啊!怕别人瞧见自己失态,康熙悄悄拭了泪,转身问魏东亭道:“近来京师谣言甚多,你可听到些什么没有?” 
  “有的。”魏东亭略一思索答道,“那都是些不经之谈,臣已出谕严禁——” 
  “讲!”康熙厉声吩咐。 
  “喳!”魏东亭忙道,“多是小儿歌谣—— 
  道士腰里两个锤,火木水土向金归。实心哑子骑白虎,北京城里血如水。” 
  魏东亭一边背,康熙一边紧张思索,听至此抬头问道:“据你看来,这些童谣因何而起,又指的是什么?” 
  魏东亭急忙跪了叩头道:“臣实在学陋识浅,未敢直陈。” 
  “这倒奇了,据情实奏有什么干碍?”康熙一笑,“不管是什么,只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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