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舍不得你这样的人才远离京城在边陲吃苦,”一边说着,一边从座后拿出一对长约四尺的银制蟠龙豹尾枪,掂了一掂,旋即又将一支放回原处,转过身来,走到王辅臣跟前,加重语气神色庄重的说道:“这对枪原是先帝赐与朕防身的,每次出行朕都要把它们摆列在驾前——你是先帝的遗臣,赐别的东西都不为贵,惟独这对枪朕一向视为珍宝,将军把这支枪拿去,带到平凉之地,便是见枪如见朕;朕自是留下另一支放在身边,见枪如见卿——”话没说完,双眼湿润,豆大的泪珠滚下沾湿衣襟,康熙被自己的肺腑之言感动了。
“圣恩隆重!”王辅臣激动得面色苍白,双唇抽搐,呜咽不止,“奴才承蒙皇上如此错爱,誓以皇上马首是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王辅臣颤抖着双手接过豹尾枪,辞别康熙缓步退出乾清宫,刚出宫门,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激之情,掩面放声痛哭……
康熙赐枪马鹞子,其目的自然是为削弱三藩的努力,争取更多的同盟军,吴三桂心里自是再明白不过,为了再度控制住王辅臣,奠定未来的反清业,他特地奏明朝廷擢升王辅臣为陕西提督,得到朝廷批复后,亲自邀来王辅臣为其贺喜。离别临行之日,吴三桂又亲自为其牵马坠蹬,延送十里,并执其手涕泣道:“至平凉后,不要忘了云南还有老夫尚在。我知道你家贫人多,所得俸禄难资其用,现仅以币银二万两相赠,聊表寸心!”
说完令人将币银呈上。王辅臣照样是泪下沾襟,吴三桂如此知心,他又怎能知道是为了让他日后举兵响应呢?他与吴三桂洒泪告别回归平凉后,信使往来不断,还曾经暗地里为吴三桂套购数千马匹,为吴三桂办了不少事。
由此看来,康熙皇帝和平西王吴三桂都挖空心思来挖对方的墙根,千方百计争取拉笼王辅臣这员虎将进入己方阵营,而此时的王辅臣感恩于对立的双方,可谓首鼠两端,难以两全,最终导致长安城受吴三桂的谋士汪士荣的威逼利诱,起兵发难,与叛乱后的吴三桂成犄角之势,给清军的平叛工作,造成被动的局面。愈近战争后期,王辅臣愈觉得和吴三桂相比,康熙才真正算得一位明主,再联想到皇帝的恩宠,赠送豹尾枪,遂率兵返正,从而加速了吴藩覆灭的进程。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倘若用这句古语来评价王辅臣,似乎再恰当不过了。
山中藏兵
军队是战争的支柱,没有军人做后盾便会一事无成,行伍出身的吴三桂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没有军队的支持,吴三桂仅凭卑微的武举出身,何以能够受到明朝政府青睐,继而被授予辽东总兵的大权,加封平西伯的爵位?没有军队的支持,吴三桂仅凭降将地位怎能授封名势显赫的平西王,又怎能以藩王的身份世袭云贵……
现今,康熙皇帝对三藩又惧又怕,一会下诏嘉奖,一会又商议撤藩,恩威并举,花样翻新,对朝廷产生这种震慑作用的最终原因,还不是他吴三桂手握重兵,形成独霸一方的割剧势力!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点谁都似乎明白,但又非人人都能做得到。
与敌对阵,攻城略地没有军队不行。光有军队却缺乏凝聚力和强而有力的领导,那只会成为一盘散沙,试想,一群乌合之众又怎能抵抗纪律严明,英勇善战的虎狼之师?所以军队也要讲究数量和质量,军队的素质尤为重要。吴三桂久经沙场,经历无数大小战役,非常懂得这个道理。
吴三桂自从入主云贵以来,就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为将来一统天下,夺取皇帝宝座,打下坚实的基础。但他又同清政府接触甚多,深知八旗兵的厉害,自己要反抗的对手拥有数十万骁勇异常,训练有素的部队,要同这样的军队对阵,没有一支精练的部队怎么能行?自从覆灭永历、平定云贵土司后,军队处于休整状态,但吴三桂却令士兵刀不入库、剑不进鞘,督促将士加紧练兵备战。
当时的军队以马为重要战争手段,为对付以骑射善长的满洲八旗,吴三桂在原先关宁铁骑为班底的基础上,建立了一支英勇善战的铁甲骑兵,视为对付清军的一张王牌。
为扩充实力,增加兵源,吴三桂早在镇藩云贵以前就奉行招降纳叛的策略。自引清军入关之日起,就对李自成农民军实行“捕获之人,抚而不杀”的政策。使得不少农民军或被迫弃戈投降,或见势不妙缴械归附,成为吴三桂实力的重要兵力补充。仅李自成农民军就为他输送了数万人马,此后在进军川云贵的战争中,又招抚收降了另一支张献忠部和故明遗将,大量将兵相继归附吴三桂。仅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吴三桂一次就编了降兵一万二千人,他将他们分为十营,其中分为忠勇左、右、中、前、后五营,义勇左、右、中、前、后五营。每营设总兵管一员、游击一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统率全营一千二百名军士。清政府接受了吴三桂建议增这十营兵,实际上就成了吴三桂编外的辅助军队。
吴三桂在平定云贵土司的战争中,对收服的数量众多的士兵,采取剿抚两面手法,对他们进行特殊的训练,使他们成为一支强悍盖世的劲旅,且在以后的反清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即吴三桂“其勇如飞,其战无敌”的苗兵。
对于云南练兵的事,早有密探报知朝廷,再由军机大臣报于皇上得知。康熙风闻吴三桂在云南招兵买马,炼铜冶铁这件事之后,立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山雨欲来风满楼,康熙深知撤除三藩是他的既定方针,但在矛盾还没有完全激化的情况下,他还要争取时间,积聚粮饷,护军备战,一方面具有威慑三藩的武装力量,武力迫使三藩王交出兵权,力争和平解决,使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之苦;另一方面,实在不行要硬打的话,他也不致于被动挨打,保持主动地位。
为了尽快弄清事实真相,了解吴三桂的确切动态以便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康熙决定派大臣吴丹以赏赐吴藩将士弓箭为名,前往云南勘探。
云南的吴三桂心中有鬼,自然神经比康熙还过敏。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召集手下谋士分析研究,以防上当受骗。此次当他听说朝廷派人赏箭后,心里早猜到了八九分。此之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马上让人召来胡国柱、夏国相、马宝等人,给他们分派了任务,作了周密的部署,让他们将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壮,尤其是精悍的苗人敢死队隐匿起来,躲进预先选定的深山里,而将老弱病残及训练的新募军兵阵列于校场,以备钦差大臣的检阅,吴三桂等人要玩瞒天过海的把戏。
吴丹一行刚踏入云南省境,吴三桂便已派出兵马,全副执仗,前来迎接。
这一日,将到昆明,只听得队中吹起号角,一名军官报道:“平西王来迎驾钦差大人。”
只见一队队士兵铠甲鲜明,骑着高头大马,驰到跟前,一齐下马,排列两旁。爆竹声中,数百名身穿红袍的少年童子手执旌旗,引着一名将军来到军前。一名赞礼官高声叫道:“奴才平西王吴三桂,参见钦差大人。”
吴丹仔细打量吴三桂,见他身材魁梧,一张紫膛脸,须发白多黑少,年纪虽老,仍是步履矫健,高视阔步走来。吴丹心道:“数年不见,吴三桂还是这等模样,根本不像传扬中所说的年老体衰之貌,老态龙钟之感。”
吴三桂快步走到吴丹乘坐的车前,跪倒磕头。
“平西亲王免礼。”吴丹下车搀扶起吴三桂,哈哈一笑,拉住他的手,说道:“王爷客气,快免了这些虚礼俗套。”
吴三桂毕恭毕敬,说道:“小王久仰大人英名,今后还要大人维持。如蒙不弃,咱门一切就像自己家人一般便是。”
吴丹听他说话带有几分扬州口音,心中顿时增添些许亲近之感,说道,“真想不到,我们可是同乡哪。”
“这个却不敢当,卑职岂敢高攀?”吴三桂面露欢喜,话中更加重了扬州口音的程度,笑道,“小王寄籍辽东,原籍扬州高邮。咱们真正是一家人哪!”
吴丹和吴三桂骑马进城,并辔而行。前面有旗牌官开道,后面卫兵护送。街道两旁早就挤得人山人海,因为地处边陲,交通闭塞,很少有人到过大一点的都市,更不用说到京城了。所以人们都满怀好奇与崇敬,虔诚的心情,争相一睹来自天子脚下的钦差大人的容颜。
老百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还用黄土垫地、清水洒街,一路上锣鼓声不断。凡是见到吴丹和吴三桂的人,均是面色谨严,躬身施礼。最后,一行人来到平西王府。
那平西王府,建筑在雄伟壮丽的五华山上。
大厅上早已摆下丰盛的筵席。平西王及其麾下文武百官,全都整装肃容,迎接圣旨。
只见平西王吴三桂头上戴着十颗东珠的金龙二层亲王朝冠,身着石青蟒袍,外罩五爪金龙四团礼服,辉煌耀目,笑容满面迎接出来。两手轻轻一甩,放下雪白的马蹄袖,先打了个千儿道:“奴才吴三桂,恭请万岁圣安!”便在鼓乐声中,从容不迫地行三跪九叩首大礼。
“圣上躬安!”吴丹将敕书一擎,算是代天受礼。接着便有人接过诏书。
吴丹换上一副笑脸,双手将吴三桂扶起,自己则单膝跪下,打了个千儿笑道:“下官给王爷请安!给王爷贺喜!五年前在京曾见王爷一面,而今看上去竟比当初年轻许多,王爷真是福大如海呀!”
吴三桂哈哈大笑,也用双手搀起吴丹,“老朋友了嘛!快请进!”说着即到了五楹三进的王府正殿。
钦差大臣吴丹自然坐了首席,吴三桂及手下文臣武将按官阶品位大小依次排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三桂面色微露红润,稍带几分酒意冲吴丹说道:“吴大人这次带诏来滇,承蒙圣上赏赐如此多物件,我吴三桂何德何能,竟然蒙受主子厚恩!”说至此,又禁不住叹息一声,又道:“康熙三年入京朝见皇上,算而今已有数载春秋,我心里口里都是放心不下,前年,主子召我进京,为臣偏偏染上疾患,竟卧床不起半月有余,终不能入京重睹龙颜,难遂心愿!我也曾几次托朱中丞面圣时,代臣为皇上请安,听人说主上主持政务,日夜操劳,惟恐皇上积劳成疾,龙体欠安。唉,人老了,远在这蛮荒偏敝之地,越发惦记着主上了!”感慨之下,竟挤出几滴老泪。
吴三桂这些话,说得情真意切,十分体贴入微,不露丝毫言不由衷的痕迹,直使得吴丹倍受感动,反倒在心中暗自责怪皇上是不是有点太多心了。
听完吴三桂的表白,吴丹爽朗地呵呵一笑,说道:“王爷这话说得极是。万岁爷也着实惦记着王爷呢!此可谓云山万千重,却隔不断君臣忠诚心。”
话听起让人顺心,酒喝起来令人畅快。加上文武百官歌功颂德吹牛拍马,不停地轮流劝盏,两位王爷不觉都多喝了几杯。
吴丹乘着酒兴,劝了吴三桂一杯,笑道:“王爷,在北京时,常听人说你招兵买马、炼铜冶铁、铸造火器,有谋反之意……”
听到这话,吴三桂立时面色铁青,百官也均变色,停杯不饮,一时之间,大厅上一片难耐的寂静。
吴丹啜了一口酒,才慢慢续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来到王府,才知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
此言既出,众人的心犹自怦怦乱跳不止,但气氛明显缓和。吴三桂神色稍宁,道:“吴大人明鉴,卑鄙小人妒忌诬陷,决不可信。皇上待臣下恩重如山,想报恩还犹恐不及,岂敢对皇上有贰心?”
吴丹见这位平西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面露尴尬之色,深悔自己酒后失言,忙安慰道:“当今皇上,英明仁孝,励精图治,实是自古贤皇所不及。且皇上素来明察秋毫,深明大义,决不会被几句小人谗言所蒙蔽。现今赐箭一事,足见皇上信任王爷,深知王爷的一片苦心。”
吴三桂听完这一番话,暗自寻思:“听他的口气,皇上似乎早已疑我心有反意。”只是哈哈的干笑几声,说到,“皇上英明,大人英明,我吴三桂决不会做出反对朝廷之事,倘苦如此,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言罢,做出一种赌咒发誓的样子,表现出一种诚惶诚恐的神态。于是,乌云从人们的心头消失,惶恐一扫而空,欢快的气氛又弥漫了大厅。
筵席一直闹腾到深夜,众人个个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尽欢而散。吴丹一行由礼部官员相陪,到昆明城西安阜园下榻。那儿本是明朝黔国公沐家的故宫,原来就有很多崇楼高阁,极尽园亭景胜,等到吴三桂手里,那更是耗费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