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枪。他们活动于湖边所有的村庄,每到一个村庄,都像到了家里一样,那里有关心和爱护他们的老大爷、老大娘、青年、妇女和儿童,村民们为他们放哨、送信,遇到危急的情况,就掩护他们。他们白天在村里,夜晚睡在禾田里。当瞅着敌人的空隙便于袭击的时候,短枪队员就窜到湖边,一声口哨,小船像箭一样划向微山岛;不一会申茂带着长枪队,把机枪架在船头上,出湖登岸。就在这时候,铁路上或据点附近,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铁道游击队在痛歼敌人了。当敌人大兵出来,短枪队早没在禾田里,长枪队搬运着胜利品,登上小船,悠然的穿过荷花丛到微山岛去了。
想到这里,李正笑望着老洪,他们对了一杯。李正说:“是的!现在和过去不同了,我们已经和这里人民建立了联系,如鱼得水了。”
老洪说:“回想刚过来的时节,我们简直不能傍村边,一进庄,鬼子就包围上来。现在我们走到哪里,就可以在那里休息、战斗。一个通知下去,所有的伪保长都来开会。”说到这里,老洪对李正说:“我看这些伪保长也得训训,我们队员到了庄里,他们为了讨好,常以酒肉招待;这么大方,钱却都摊在老百姓身上呀!”
“这个问题很重要!”李正说,“我们应该随时注意和关心群众的利益,才能发动群众,得到人民对我们的支持。山里抗日根据地,现在已进行了减租减息,使广大的农民生活得到改善,鼓舞了抗日热情;并在这次伟大的群众运动里提高了觉悟,组织起来。这是巩固和扩大根据地,发动群众,争取抗战胜利的一件大事。可是我们这里是敌占区,敌人在这里有着优势的兵力,经常出发扫荡,按中央指示,敌占区还不能进行这样的群众运动。可是维护群众利益,却是不变的原则,我们要根据当地的具体情况,尽可能使敌占区的人民少受损失,照顾群众利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里立于不败之地。我们在这里靠搞火车自给,不向群众要给养,并搞粮食车救济了这一带的春荒。打退了顽军,减轻了群众的负担。并且打特务,打击和制服伪政权,不让敌伪对群众进行敲诈,这都是照顾了群众利益,这也就是我们能够打开这里的局面的一个基本原因。你刚才提到的伪保长的招待问题,我们应该立即纠正。不但这样,而且,我要召他们开会,要他们想尽办法应付鬼子,减少群众负担。因为在敌人的统治下,不能像抗日根据地那样拒绝给敌人纳税和交粮,可是欺骗敌人,缓缴、少缴或不缴,却是能作到的。你觉得应该这样么?”
“完全应该!”老洪说,“所以我才主张你把他们训训!”“对的!我们先把站上、村里的积极分子训练一番,再转过来训练他们!必要时我们可以要求山里再调些政治工作人员来。”
接着他俩就谈如何开办训练班了。他们物色着各庄的人选,谈到老的、年青的,又谈到妇女。当谈到妇女时,李正笑着对老洪说:
“我看芳林嫂也该来学习一下呀!她很能干,将来送到山里培养一下,是个很好的妇女干部!”
“我没有意见,学习当然是好事,”老洪红着脸说。船到了岸,他们下了船向村里走去。他们这次来,是要召集各分队长,传达任务。由于最近津浦干线的局面已经打开,山里和湖西根据地的交通已经恢复,常有干部从这里过往,军区指令他们要妥为掩护。同时,他们到冯老头处,把各村的“关系”都找来,开了个会,画了路线和沿途安插的地点。当这一切布置就绪,天已黑下来了。他们确定,苗庄是一个休息点,芳林嫂就负责掩护任务,所以最后他俩就到芳林嫂家来了。
天黑以后,王强带着彭亮、林忠两个分队插到道东去。顺着山道,登上洪山口,他们在秋夜的山巅听到东北山里有着隐隐的炮声。敌人第五次强化治安,又在向鲁南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了。王强这次东去,是接受着到临枣线破坏敌人交通的任务,配合山里反扫荡,因为最近湖边铁路线东西过往的干部很多,为了保证过往干部的安全,李政委确定不在自己的活动地区破坏,就叫他带两个分队去临枣线破坏敌人的火车。另外又派鲁汉那个分队,由申茂的长枪队掩护,到沙沟以南韩庄一带破路,颠覆敌人的火车。这样干法,既配合了山区反扫荡,又保住我们的交通线,同时也可能转移敌人报复扫荡的目标。王强接受任务时在眨着小眼,虽然他很会出点子,但却佩服政委的办法多。
队员们听说搞火车,配合山里反扫荡,都兴奋起来。本来小坡要留在湖边,可是他向政委要求,也要到临枣线去,政委答应,所以他也跟来了。除了鲁汉没有来,大部分都是枣庄的队员。他们听到北山里的炮声,不由得想到了慈祥的张司令和王政委,想到在山里受训时,他们所受到的亲热的接待,他们在山里生活了两个月,那是多么不平常的两个月呀!他们在那里受到党的教育,看到抗日根据地的建设,学习了政策和战术。他们的眼睛亮了,干起来更有劲了。正因为有了这两个月的学习,他们出山后,才能够迅速的打开微山湖的艰苦局面,胜利的坚持了这里的抗日斗争。尤其使彭亮、林忠、小坡永远不能忘记的,是山里的那天下雨的晚上,在一个山庄的小屋里,迎着豆油灯,他们怀着严肃的心情,眼睛望着党的红旗和毛主席的画像,举手宣誓。从那时起,他们就成为共产党员,带着党的任务出山了。可是现在,山里又响起炮声,那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正遭受着鬼子的洗劫,他们一定要行动起来,在敌人的身后展开战斗,配合山里的军民,粉碎敌人的扫荡。队员们都怀着这种紧张而严肃的心情,随着王强,沿着南山的小道,向枣庄方向前进。
他们连夜赶到小屯,见到老周,在那里休息下来,王强在这里了解下临枣线上的情况。自从去年他们搞票车以后,敌人在铁道沿途加修了碉堡,戒备甚严,不好接近。王强和彭亮、林忠、小坡研究了一下,他们到下半夜,就分散的潜伏进陈庄。因为到那里,人熟,地熟,好掩蔽,靠铁路又近,容易找到机会。哪怕鬼子在陈庄的戒备再严,纵然周围都设上岗,他们也会爬进去的。因为那里是他们的家,庄四周的每块石块、每棵草,他们都很熟悉。当天快亮的时候,王强翻越着院墙,爬进了家,他偷偷的拨开了大门,把队员让到院里以后,又把大门关上,接着他就轻轻的叩着东屋的窗子,他听着父亲咳嗽了一阵,哼哼唉唉的起来。王老头一开门,看到半夜三更院子里坐满了人,吃了一惊。王强、彭亮、林忠、小坡就进去,老人摸黑,还认不出是谁,就低低的问:
“谁呀?”
当老人点上豆油灯,才认出是他的儿子王强回来了,泪水从老眼里流出来。他又望着彭亮、小坡、林忠,都是本庄的一伙,就生气的说:
“你们吃了虎心豹胆了呀!啥厉害,你们干啥?你们就没有怕的事么?可好!你们走了,家里可受罪了。”
没等他们坐下,老人就叨叨起来了。他谈到他们走后,鬼子捕去了的铁道游击队的家属,都被打得皮开肉烂:说到这里,老人把上衣揭开,叫他们看肋骨上的伤痕。
“你们看看!我这么大年纪,被折腾的。鬼子把我放回来,限我半个月把儿子找回来。你们说,我往哪去找你们呀!话又说回来,就是知道你们在那里,也不敢叫回来呀!回来还有命么?你们杀了那么多鬼子。第二次又把我抓去了。
……”
队员们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听王老头诉说他们的家属被折磨的情形。这时王大娘在床上听说王强回来了,忙披衣下床,看到老头正在埋怨儿子,就劈头给了老头一个没趣:“我看你老糊涂了!儿子没信,你每天流泪盼儿;儿子现在回家了,你的嘴却叨叨不清了。受罪受罪!只要儿子在外边好好的,就该谢天谢地!”
老妈妈一步一颠的来到王强的身边,当她扶着儿子的肩头,也不由得眼泪汪汪了。
天亮前,已没有火车开出了。同时天一亮,一切事情也不好办,只有在这里待一天了。他们计划到晚上遇有机会再搞。王大爷和老妈妈在收拾着堂屋,把里边铺上草,让他们在里边休息。为了安全起见,王强宣布队员一律不许回家,白天把堂屋门锁起来,到时给送饭吃。白天由父亲送信给队员的家属,可以偷偷来看望。
王强和彭亮、林忠、小坡把队员安置休息后,趁着天还没亮,慢慢的开了大门,到外边去看看动静。他们站在炭厂短墙的黑影里,王强隔墙望着小炭厂里的一切,这里已没有炭堆,四下生满苦蒿,他当年烧焦挖的焦池,现在是空空的,已不见往日熊熊的火苗了。小炭屋因日久失修,已破烂不堪,乍一看,这里显得很凄凉,可是它却是他们聚会拉队伍的发祥地,永远值得留恋。王强堕入沉思,仿佛又回到过去在这里搞车卖煤的战斗生活了。
他们四个人持着短枪,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大家都沉在一种思想里了。远远的夜色里,隐隐可辨的大烟囱,咕吐咕吐的冒着烟,耳边听到矿上机器的嗡嗡声,身后的车站上,一片雪亮的电灯光。枣庄矿区的电灯像夜空的星群一样闪烁,四周地上的焦池,在喷着火苗,在这灯光和火苗之间,是浓厚的烟雾。这一切都是多么熟悉啊!他们离开这里已经两年了,但这一切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在这两年的斗争过程中,他们嗅到的不是煤烟味,而是微山湖水的咸腥的气味和湖边的禾苗、青草的湿泥土味。现在又嗅到这自小嗅惯的煤烟气,感到多么亲切啊!
东方已经发白,已经可以望到远处敌人的岗哨了。他们慢慢的回到王强的家里,在堂屋里睡下。外边不用放哨,王老头已经把屋门锁上了。家人为他们担心,想尽办法来掩护他们,这已使他们很放心了,可是王强他们总还是很久睡不着。
白天,王老头和老妈妈分头出去,到各个队员家里去秘密传递了消息。不久,小坡娘、彭亮娘和梅妮一块来王强家串门了,林忠家和小山家住在车站上,也来了。王大爷蹲在大门外了望着外边的动静,王大娘就打开了堂屋门上的锁,他们都见面了,不过谈话声都是那么低。
小坡和母亲亲热的拉着呱,看到梅妮从彭亮身边移过来,两年不见,梅妮长高了,红红的脸蛋,一双俊秀的眼睛,黑黑的头发梳成一条扎红绒绳的大辫子。虽然她是移过来看小坡了,可是脸上却红红的露出少女的羞涩。自从开炭厂,彭亮家遇鬼子,梅妮搬到小坡家住了些时,他俩就很好了。以后小坡被捕,梅妮听说,偷偷哭了半天。两年不见了,两个人都长大起来。乍见面,有好多话都憋在肚子里说不出。小坡先开口了:
“梅妮!你还好么?”
“有啥好的!”梅妮玩弄着衣角说。
“我们在外边打游击太好了……”小坡就谈起微山湖、山里抗日根据地的情景,他俩蹲在屋角谈得挺亲热。最后他对梅妮说:
“山里根据地太好了。那里也有很多女同志,会工作又会唱歌,听说还有妇女当乡长、当县长的呢?我觉得你这么大了,不该蹲在这个鬼地方,还是到山里去学习学习参加工作吧,一个女青年在这里蹲着有个啥意思呢!你要愿意的话,我和亮哥商量一下,将来把你介绍到山里去受训。”
梅妮听着小坡谈到山里根据地的情形,不住的望着小坡的眼睛,点着头。
天黑以后,他们侦察出有趟货加车向西开,他们准备出发。梅妮突然跑来了,找到彭亮就说:
“哥哥,你带我走吧!”
彭亮望着妹妹说:“这哪能行呢!你是个女孩子家。”“不!我今天一定跟你走。”
“我们今天有战斗任务呀!你能扒火车?这不是女孩家干的活。”
梅妮说:“小坡哥说山里妇女也能工作。”
彭亮转望着小坡,小坡接上去说:“亮哥,我的意见别让梅妮再蹲在这儿了,年纪也不小了,生活在这敌伪据点里有什么好处呢?我觉得将来还是把她介绍到山里学习学习,她还可以参加工作进步。”
“那是以后的事呀!今天怎么能一道走呢?”
小坡便对梅妮说:“你暂在家等着,现在山里正在反扫荡,我们也有战斗任务。以后你到小屯去找老周就行了,我和亮哥到那里嘱托一下。”
“那等到什么时候呢?”梅妮迫不及待地问。
“半个月的时间,顶多一个月。我这次路过小屯,一定找老周把这事谈妥了!你放心就是。”
梅妮呆呆的站在村边,望着小坡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王强带着队员,伏在煤矿西南门外的一个小洼地里。车站有股铁道通到矿里,运煤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