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沉着的说:
“是的!我们应该决定很快的进入战斗行动。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进入战斗行动的问题。根据敌我的情况:枣庄敌人的兵力大部出发,后方空虚。但据了解,车站上铁丝网加多了,守备的敌人都缩在大碉堡里。鬼子兵力少,可是戒备也严了,这是敌人方面;我们的情况,是刚成立的将近二十个人的队伍,十几棵短枪,现在再加上老周同志的区中队,这就是我们的力量。可是我们也有有利条件,就是我们熟悉敌人内部情况,知道敌人活动的规律,同时我们的队员都是有觉悟、有技术、极勇敢的工人队员!”李正把最后一句提得特别响亮,仿佛要把这一句的每个字,都在口气上说出它们的分量。接着他又说下去:
“根据以上分析,从敌人人力上说,没有问题敌人后方再空虚也超过我们二十来个人好多倍的。这就决定我们这支幼小的铁道游击队在战斗上不能采取攻碉堡硬拚的办法。可是从我们的有利条件上看,如果在战斗上很好运用和发挥这些有利条件的话,我们战斗的胜利,就很可能得到超过成百成千队伍所得到的胜利。因此,我们这次战斗应该是:第一要打得巧。第二要打得狠,向敌人痛处打。第三是打得影响大,只有这样,才能牵制敌人的兵力。第四是打得保险,因为我们是刚成立的部队,这次是配合山里行动的第一次战斗,一定要给队员们打出信心,完成这个光荣的战斗任务。在考虑这次战斗前,我只原则上提这些意见,至于怎样打法,如何利用和发挥我们的有利条件,大家发表意见吧!因为大家在这方面比我更熟悉。
李正关于形势的分析及战斗特点的发言,使老洪、王强和老周都信服的点着头。老洪在政委严肃冷静的言谈中,头脑也渐渐清醒了。他认识到作为一个指挥员,在带领队员投入火热的战斗以前,应该保持高度的冷静和清醒的头脑。他深深的感到政委的作战经验是丰富的,能力是很强的。有了政委的策划,他更增强了这次战斗的胜利信心。在李正谈话后,暂时一阵沉默,大家都在围绕着政委所提出的几个原则,考虑那些有利条件,思索战斗行动的具体步骤。
接着是王强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了。他一边走着,一边在想点子,因为他在炭厂里是大家都知道的最有办法的人。两次搞洋行都是他出的点子,所以在这政委所谓有更大意义的战斗任务上,他又开动着脑筋在思索。
当他把政委谈的有利条件考虑一阵以后,就胸有成竹的认定:“最拿手只有搞火车!”但是搞什么火车呢?他脑子里就在翻腾着各种火车了。搞兵车么!给敌人的震动大,可是只十几棵短枪,是不好对付的,而且也不容易找到它的规律。搞货车么?倒容易搞,可是上边没有鬼子,搞了影响也不大,不行。还有什么车呢?票车①,他突然在票车上打圈子了。票车是他最熟悉的,在洋行当脚行二头的时候,每天得接票车,装卸客人的行李、包件,当然他能摸着它的规律。这上边有鬼子,不多;这上边有客人,都是四面八方的。这票车通津浦铁路干线,如果打了票车,这次车不通,风快就传遍了南北上千里。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民国初年火车大劫案的故事,当时那件事轰动全国,闹得军阀政客惊慌失措。当然,那时是一伙子没头脑的土匪的作为。王强想今天打票车和他们有根本性质的不同,他们是为钱,我们今天是八路军抗日打鬼子,这影响一定更大。打了鬼子的票车,就牵动了整个敌人的交通线。这就符合了政委所提的第三条,要打得影响大,这影响也够瞧了。票车,票车,票车,王强翻来复去的在思索着票车。他越想越感到对,他甚至兴奋起来了,骂了一声:“奶奶个熊!”就几步走到老洪的身边,这时老洪也抬起了头,王强从他的脸色上看出老洪也想出个眉目来了,便兴奋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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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票车即旅客乘坐的客车。
“老洪!你说怎么搞?”
“搞票车!”老洪简洁而干脆的回答。
这回答使王强的小眼不住的眨着,他高兴的叫起来:“你和我想到一个道上去了!”
说着他就转向李正,说:
“搞票车,我们的有利条件可以全部发挥,也符合你所说的几个战斗原则!”
听到搞票车,没等政委回答,老周就把话插进来了,他也兴奋的说:
“如果能打了鬼子的票车,这动静可真不少,马上就传遍了津浦干线,枣庄的鬼子可吃不了,他不撤兵,上边的鬼子也要他撤回来。”
“是的!”李正把意见归纳一下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搞了鬼子的票车,对进攻山区的敌人腚后,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一打击,不但打到敌人痛处,而且是公开打在他脸上,使枣庄的鬼子没脸对待他的上级。这样作,会调动一部分鬼子回头来对付我们,这就正是我所希望的,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说到这里,他望了一下老周,就把话转到他那边去,笑着说:
“不过,敌人一抽兵过来,一定会沿铁道两侧来搜索我们的!那么,老周同志这个地区要吃点苦头,准备接受一次反扫荡的考验了。
老周说:“为了配合山里的反扫荡,牵制敌人的兵力,减轻对我们山区的压力,我愿意负起这个担了,迎接这一考验。”接着李正就把话引到打票车的实际问题上,他要研究、了解有关情况,便问老洪和王强:“票车上有多少鬼子?”“十二三个,一个小队!”王强对票车最熟悉,不加思考的就回答出来。“他们平时都是把枪挂在车板壁上,敞着怀,大意得很,因为他们错认为这铁路是他们的了,沿线都驻着他们的军队,所以他们很麻痹,事实上过去的票车上,他们也没出过事。”
听到王强介绍了票车上敌人的兵力,政委细长的眼睛以询问的眼色望着老洪:
“大队长!你是这次战斗的指挥员,你看怎么样?”“没有问题!”老洪很有信心的说,“消灭这些鬼子是有把握的!现在我在考虑的是如何打法。协同动作是个大问题。因为这次和打洋行不一样,不允许我们把队伍安稳的运动到院子里,一声口哨一齐动手。票车上的鬼子都是分散在前前后后各节车厢里。我们又不能事先带枪化装分散在上面,因为带枪进站,要经过鬼子搜查,是危险的。只有从半道上扒上去。可是协同一致问题就来了。队员们扒车的技术有高有低,行动有快有慢,如果技术高,行动快的先扒上去,碰上鬼子先干起来了,枪一响,其他车厢的鬼子都拥过来,这个先上来的是要吃亏的。同时鬼子要是都据守在一个车厢,守住两个门,后上的人就更难上去,上去也不容易靠拢,就不能完成任务。这是一个问题。再一个就是掌握车头的问题。根据过去搞机关枪的经验,车头一定要掌握在我们手里,那样要快就快,要慢就慢,要停就停下来,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如果不掌握住车头,正打的时候,火车忽然到站停下了,车站都驻有鬼子,我们不但完不成任务,到站连跑也跑不及的。我现在正在考虑这两个问题,后一个问题还好办,就是第一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成熟。”
政委连连点点头,问:“咱们有会开火车的么?”
“有!”王强说,“彭亮就开得很好,林忠也能开一气!”“我们应该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在执行这个战斗计划时,我们应该充分的估计到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并把这些问题和困难加以解决。车头一定要掌握,我们也有这条件!关于协同动作的问题,是个重大的问题,如果不好好研究解决,取得战斗的胜利是困难的。大家可以费些心思,好好想一想,制定出一个详尽周密的作战计划。从大家交谈里可以看出,火车上的战斗,是不同于陆地作战的。火车是个最科学的机器,我们也要有科学的组织分工,不能使这计划有任何漏洞。”
窗纸已经渐渐发白,庄里四处已传出喔喔的鸡啼,小鸟起得特别早,在发芽的树枝上,喳喳的乱叫。村边上的岗哨在春天的黎明里,来回踱着。茅屋里的草铺上,不时传来呼呼的鼾声。就在这时候,李正、老洪、王强和老周,还在灯光下交谈着,在周密的制定着作战计划。他们一会皱着眉头沉思,一会瞪大了眼睛说话,又一会就精神焕发,哈哈大笑。在研究讨论的过程里,王强不时的用黑黑的小眼瞅着李正,在好多问题面前,李正始终保持清静的头脑,精确的分析着问题,象任何困难的问题到他脑子里都能溶化。王强知道政委战前虽然坐过火车,但是他对火车上的一切细节不太熟悉,所以在谈到火车上的详细情况时,政委总是静静的眯着眼睛点着头听着。可是他却能把所谈到的问题,看出它们在不同情况下发展变化的各种可能性,不留一点空隙的加以解决。并能把复杂的问题归纳起来,系统化起来。在围绕着解决协同动作的问题上,经过他们反复研究,总算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办法。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又在研究接应,组织掩护,选定作战地点。最后感到唯一困难的,是战斗号令的问题。他们经过苦思,只感到最好由车头发出。拉汽笛么?在车外听起来很响,震人耳朵,可是在隆隆行进的车厢里,尤其里后边的车厢里,就不大容易听清。一切大问题都解决了,他们为这个小的但却很重要的号令问题难住了。
外边天已大明,这时已听到小坡的歌声,王强认为队员可能都起来了。他对政委说:
“找彭亮来吧,他懂得车头上的窍门。”
老洪说:“对!去叫他来。”不一会王强领着彭亮进来了。彭亮听说要搞车,兴奋得脸上的疤都亮起来了。政委询问他,怎样能使车头发出声响,使各节车都能听见,以便统一行动。
彭亮说:“这还不容易么?扪气就行。你们没有听到火车开车前,或要停车的时候,各节车车轮那里有铁管在‘刺刺’的响么?那是从车头一直通往各节车的一条铁管子,在车头上按一个东西,它们都响起来了。”
这个问题解决了,整个作战计划就搞好了。政委站起来,走到彭亮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
“同志,这次要看你露一手了,在这次战斗里,你作我们铁道游击队的司机吧!刚才刘洪大队长说得对,我们如果能掌握住火车头,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要快就快,要慢就慢,要停就停,你能把车头开好,我们的战斗胜利就不困难了。”
“行!”彭亮笑着回答说,“要开到哪里,我就开到哪里,保准没有错就是!”
最后具体确定了战斗分工。
上午,老洪和李正、王强、彭亮四个人,由老周借了几套农民的服装换上,腰里别着短枪,他们出了小屯向北走去,到达铁道附近。这地方西距王沟车站七八里路,又顺着铁道两侧向西走,在一个弯道的地方停下。
老洪回头向东望望,远远的王沟车站被弯道附近的几个小村落挡住,前边是一座三孔桥。他对李正说:
“我看这个地方就很好,道两边有沟,可以埋伏,王沟车站的敌人也望不到这里。”
李正点了点头,说:“好!”老洪就对彭亮说:
“到时候,你就一直开到这里!”
彭亮想了一下说:“这里离王沟车站只十来里路,我们如果从王沟站上车头的话,到上边还得和开车的搞一阵,一转眼就到这里了。这样怕误事。”
“在枣庄东上车头!”老洪说。
他们转头就回小屯了。在路上政委对刘洪、王强说:“今晚作战斗动员!明天就开始行动。”
刘洪、王强、彭亮三人,都连连点头说:“就这样办!”
正文 第九章 票车上的战斗
三月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山东的春天短,几乎没有穿夹衣的习惯,因为脱下棉衣就该换单衣了。晌午头上,有的人已穿上了雪白的小褂子,可是到晚上还得穿上棉袄,因为夜里还是很冷的。
傍晚的时候,峄县车站卖票房边,挤着熙熙攘攘的旅客们,站台里已经敲了第二遍钟,票车快进站了。大家都在列着队通过栅栏门口,到月台上去。
票房上的膏药旗在晚风里无力的飘着,夕阳照在上边,染上一层血色。进月台的门两边是鬼子,端着刺刀,叉开着步子,瞪大了眼珠子,在审视着刺刀尖前过往的中国人。旅客们,都得低着头,从这森严的刺刀尖对峙的夹道里通过。入口处,有一个穿鬼子服装的汉奸,在搜查着每个人的身上,通过这一关,每个旅客心里都战战兢兢的,一不小心,就被抓起来,送进鬼子宪兵队。一个胡子雪白的乡间老头,大概是第一次上火车,不知被搜查出什么犯禁的东西,两个耳光打得帽子都飞了,嘴里的血顺着白胡子向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