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见识比上司广,思想比上司深刻,学问比上司高深,事业比上司更大。这几个条件缺少一个,对上司的管理都无从谈起。前三个条件倒还罢了,唯独第四个:事业比上司更大,那你岂不成了上司的上司了?这还管理个屁啊。
前三个条件是基础,第四个条件是结果。只要你达到了前三个条件,就必然会出现第四个结果。如果没有,那显然是你弄错了。
所以,在前三个条件尚不具备的情况下,就尽量不要闹事了,踏下心来把三个条件充足完备了。只有这样做,才能避免人生的失误。
(3)曾国藩吃瘪
正月二十四日,勘视旗民贪占淤河处
早饭后,至南六工十七号,该处无工可查,但旗民贪占淤河沃饶之地,纷纷至户部呈报升科,据为已业,亦勘视。旋至南七工四号,该处为上年决口之处。内外坑塘甚深,河身中有一大洲隆起,其高过于南堤。土胶而坚,洲之南堤之北,仅十丈馀,不足以容河身,又曲折,迎溜顶冲,极可危也。再下二三里,看六、七号新开之引河。于河身坚土中生开一河,底宽仅四丈五尺,面宽仅十二丈,深仅一丈四尺,断不能容永定河之全溜。闻此下十六里并无河影,纯仗生开新河。十六里以下虽有河影,而节节高仰。计永定一河非处处开挖河身,别无良法。甚可忧也。看至此止。旋回小惠家庄打茶尖。行二十五里,至永清县城外打尖。尖后行三十里,至牛垞住宿,系固安境。是日共行七十五里。在车上温《左传·僖公》毕,计八十五叶。接澄弟十二月二十一日信,知平安到家,沅弟饮食大进,叶亭甥亦到家,大慰,大慰!小睡颇久。见客二次,谈甚久。夜写澄、沅二弟信,未毕。二更三点睡。
曾国藩出任直隶总督,出京时首先看到的就是旗人贪占淤河处。他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人,也不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事实上,旗人在河滩里跑马占地,是晚清至民国的一大风景,在《曹汝霖一生之回忆》中,也有一个章节专门谈论此事。
从晚清曾国藩,直到民国曹汝霖,大家都在说旗人的事,为什么呢?
因为这些旗人,以其贪婪与自私,把北京城的人民坑惨了。当然,也让曾国藩大大的吃了一个瘪:
五月二十六日,闻永定河决口,忧愤愧悚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坐见者二次,立见者一次。小睡片刻。起,将钞《盐法志》而闻永定河北下四漫口,二十一日甫经奏报合龙,二十二日即已决口,忧愤愧悚,不能自释。旁皇绕室,不能治事。旋将张文端公《聪训斋语》温一过。中饭后阅本日文件。小睡片刻。申正核批稿各簿。酉刻写对联五付,见客一次。傍夕小睡。夜改陈右铭信稿。二更后,课儿背书。四点睡。前因久不下雨,孙儿女多病,心绪恶劣。近闻蝗蝻间起,永定河决口,尤为焦闷。为疆吏者,全仗年丰民乐,此心乃可自怡,若事事棘手,则竟日如在桎梏中矣。
看到了没有?曾国藩出任直隶总督,首要的工作是治河,疏通永定河道,以免其泛滥成灾,鱼鳖北京人民。可这个河道的疏通不易,旗人就在河道里占据了肥沃的淤泥地,盖楼房炒地皮兼经营农作物,这些建筑是北京城安全最大的隐患,但却没有人敢惹这些旗人。这些旗人都是清帝国开国宿臣名将的后人,甚至皇室宗亲、金枝玉叶。只要你不想活了,尽管去惹他们好了。
曾国藩虽然五十有九,但对生命仍然是充满了恋栈与乐观。所以他尽量不去惹旗人,而只是想办法把河堤修筑得高一些。
但汛期一到,旗人修筑在河道中的违法建筑,就立即起到了有效的作用,水道不畅,洪水只能奔两岸重力冲击。冲击的结果,是永定河轻易决口,曾国藩只能是哭丧着脸,具表请罪。
当然也不会有人追究他,谁都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可没人能够解决问题。即使是两宫太后,她们能够四平八稳的坐在凤辇上吃水果,也有赖于这些旗民的支持。即使是她们,也只敢整治具体个别的旗人,却不敢招惹旗人整体。
所以呢,曾国藩工作不力,这个评语已经没跑了。
(4)全家一怒为红颜
四月二十日,内人病后失明
早饭后清理文件。坐见之客三次,立见者一次。辰正后,送眷属来者陆续进署,已正,全眷俱到。内人病后失明,孙儿元七、孙女宝秀俱有小疾,既喜室家之团聚,亦因此增郁损也。与妻子等久谈。午初,阅《祈谷门》十七页。中饭后阅本日文件。至幕府刑、钱两处一坐,又至挚甫处一坐。小睡片刻。申正三刻,将核批稿而王霞轩到,久坐,傍夕去。夜核批稿簿。二更后,核十三日呈状词批六件。三点睡,三更后成寐。
这是永定河决口之前的日记,前后只差一个月。日记中说,欧阳夫人患了重病,两眼失明了。
咦,此次曾国藩北上,是奉旨进京面圣,按说他不应该带家属啊,欧阳夫人和孩子们,一直是留在南京的。怎么这么快欧阳夫人就来了,而且病成这般模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答案,在曾国藩三月初三写给大儿子曾纪泽的一封信里。我们把这封信从头抄到尾,看看到底出了啥子事体:
字谕纪泽儿:
接尔十六日禀,知二月一日去函已到,施占琦赉去之函尚未接到,尔母旧病全愈,决计暂不归湘,北来从官。若三月中旬起行,则四月可抵济宁,余日内派人沿途察看。济宁至临清三百余里(由济宁至张秋百余里水路,由张秋至临清二百余里旱路),可请铭军代统刘子务照料。自临秋以下,笨重之物可由舟载至天津(下水),再由津雇舟送至保定(距省三十里登岸,余现开挖省河,则可径抵南门),眷口及随身要物则由济宁登陆。此间地气高燥,上房宽敞,或可却病。惟车行比之舟行,则难易悬殊耳。
余近日所治之事,刑名居其大半。竟日披阅公牍,无复读书之暇,三月初一二日始稍翻《五礼通考》。昔年每思军事粗毕即当解组还山,略作古文,以了在京之素志。今进退不克自由,而精力日衰,自度此生断不能偿岚愿。日困簿书之中,萧然寡欢。思在此买一妾服侍起居,而闻京城及天津女子性情多半乖戾,尔可备银三百两交黄军门,请渠为我买一妾。或在金陵,或在扬州、苏州购买皆可。事若速成,则眷口北上即可带来。若缓缓买成,则请昌歧派一武弁用可靠之老妈附轮舟送至天津。言明系六十老人买妾,余死即行遣嫁。观东坡朝云诗序,言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则未死而遣妾,亦古来老年人之常事。尔对昌歧言,但取性情和柔,心窍不甚蠢者,他无所择也。
直隶养廉银壹万五千两,盐院入款银近二万两,其名目尚不如两江缉私经费之正大。而刘印渠号为清正,亦曾取用。余计每年出款须用二万二三千金,除养廉外,只须用盐院所入七八千金,尚可剩出万余金,将来亦不必携去,则后路粮台所剩缉私一款断不必携来矣。尔可告之作梅、雨亭两君,余亦当函告耳。嘱此。
涤生手示。
事情就是这样,曾国藩赴任后,接家信知道欧阳夫人的病情已经好了。就给大宝纪泽写信,让曾纪泽拿三百两银子,交给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托老黄在南京或苏州,买一个性情和柔,不要太蠢的小女生,以侍妾的名目来照料曾老伯的晚年生活。
曾老伯孤身一人,打拼一生,临到老来,就这点愿望了。
可你猜曾纪泽那孩子是怎么做事的?
这孩子接信之后,不说快点拿银子去替父亲买侍妾,而是立即将南京的家当打包,率领母亲欧阳夫人,妹妹纪芬、妻子和两个小女儿,弟弟纪鸿的妻子及两个儿子,一共九人,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北上寻父征途。当时曾纪鸿的小儿子正在出水痘,不能抱出来见风的,可是这伙人竟然全都不顾,就这样抱着孩子上了路,结果孩子在途中夭亡。连孩子的性命都不顾了,可知这家人对曾国藩的做法,是何等的愤怒。
也不能怪曾家人如此之悲情,为了成就曾国藩的事业,全家人砥砺刻苦,欧阳夫人带头纺线,儿女们个个过着苦寒的清贫生活,最惨的是大女儿曾纪静,她为了成就父亲的事业,沦落到了花花公子袁秉桢之手,竟尔悒郁身死。就这样,家里的女眷还要每年做女红,让曾国藩验看治家的效果。眼看全家人都要苦修成为圣人了,曾国藩这时候却突发奇想,想要享受晚年的幸福。你开什么玩笑你?为你一个人,曾氏满门等于都牺牲了自己,你却突然来这么一手?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激愤之下,曾氏满门北征,去找老头兴师问罪。
曾国藩这次买妾的心愿,为全家人惹下了天大的乱子。一个小孩子搭进性命,以至于曾国藩反思道:亦由余久作大官,不无损阴德之处也。
曾国藩的这个反省,明显有点不到位。而从日记中我们知道,欧阳夫人气火攻心,病情再次发作,双目竟尔失明。
她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彻底牺牲了自己。
而最后曾国藩竟这样对待她,要再买一个小妾,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怨愤啊。
(5)大家一起做圣人
五月初九日,是日,家人生病,满室呻吟
早饭后清理文件。闻孙儿昨夜冷汗甚多,焦虑之至。占卦一次。陈心泉出京过此,久谈。小睡。已初写《无慢室日记》。午初阅《五礼》、《风师雨师门》、《方泽祭地门》。中饭后阅本日文件。小睡数刻。申正,坐见之客一次。核批稿各簿。酉初二刻剃头一次。孙儿女之病未愈,是日内人又病,纪泽亦病,满室呻吟,殊觉愁闷。夜核初三日呈词各批。二更后阅《江北大营纪事本末》。温《项羽本纪》。三点睡。
曾氏满门书香,都是知书达礼之人。面对曾老头买妾的行为,他们不会吵,也不会闹,只能是悒郁于心,生生的把自己憋出病来。看看,欧阳夫人气病了,曾纪泽为母亲抱打不平,也气病了,孙儿孙女们旅途劳累,又不知为何家里气氛阴沉恐怖,也全都吓病了。此时满屋病人,一片痛苦的呻吟声,急得曾老头团团乱转:你看看,你看看,我不就是想找个漂亮小姑娘……唉。
欧阳夫人病情加重:
十月初六日,内人病重,头上肿一大包
早饭后清理文件。坐见之客五次,客散已午初矣。作碑文仅一二行。中饭后阅本日文件。旋写澄、沅两弟信,因摺差过此也。见客一次。申正核批稿各簿。傍夕,作碑文二三行。夜作碑文数行。是日共作三百馀字。夜添澄、沅两弟信一叶。二更后,课儿背书。四点睡。内人病重,本日头上肿一大包,医云风火也。
欧阳夫人这次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双目失明不说,头上又肿了一个大包,医生说是风火症,意思是急火攻心导致。
总之,都怪曾老头忽发奇想。你说你六十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怎么到这时候突然忍受不了孤凄了呢?非要买什么妾呢?有全家人陪你一起苦修,大家一起做圣人,不是蛮好的吗?
唉,曾国藩只有郁闷,说不清楚了。
其实曾国藩的意思,就是想请个温柔点的,心思灵秀点的女护士,服侍照料他。他都六十岁的老头了,还能干什么啊?
可这个心愿,别的老人可以有,唯独他曾国藩,不能有。
因为他是曾国藩,他必须要付出比他预期的多更多。
(6)圣人难逃的陷阱
七月十八日,日后当乐天知命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坐见之客三次。小睡片刻。已初将《洪志》与《方图》一对。已正阅《汉书·严朱吾丘严徐等传》三十四叶。中饭后阅本日文件。陈作梅来久谈。申正核科房批稿簿毕。吴挚甫来一谈。写扁一方、对联五付。傍夕至幕府一谈。夜温《古文·碑志类》上十四叶。二更三点睡。近日见纪泽牙疼,孙儿小疾,每以家中人口为虑。又惦念南中诸弟各家,竟日营营扰扰。偶思咸丰八年四月葛睾山扶乩,即已预知有是年十月三河之败、温甫之变。天下万事皆有前定,丝毫不能以人力强求。纷纷思虑,亦何补耶?以后每日当从乐天知命四字上用功,治事则日有恒课,治心则纯任天命。两者兼图,终吾之身而已。
这则日记中,曾国藩再次提到了葛睾山扶乩,乩仙预知三河之败的事情。具体的细节我们在前面说过了,不再赘述。
眼见得因为自己买妾的愿望,引发了全家人的病情发作,夫人失明,曾纪泽上火牙疼,孙儿辈的也全都病倒。曾国藩仰天长叹:罢罢罢,我认命了不行吗我?我日后乐天知命了还不行吗我?
但是他真的老了,真的需要个体贴的人,侍候照料了:
八月二十日,作铭辞不如人意
早饭后清理文件。坐见之客三次。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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