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上的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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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浪上的魔术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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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辰美的眼睛,向他行了个礼。听到老人这样说,他的眼睛立刻露出一副像是一只猛兽刚被别人教导过“这个人你不能吃”的神情。我拿着咖啡杯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辰美的声音从地板上游定过来。

“有些事情说来真的很巧,原本我们打算要不就是当掉法拍屋的‘海蟑螂’,要不就是做赶‘海蟑螂’出屋的工作,但没想到这些买卖走下坡路后,现在反而是法拍本身变成摇钱树了。”

“是啊,世事难料啊。担保不动产的竞标底价降低了,所有权移转的登记手续也变简单了。现在只要一纸交屋的强制执行命令,就能迅速赶走‘海蟑螂’。原本评价那么差的法拍市场,在这一年里,整个变了个样。不过,这也应该是因为金融机构开始认真处理不良债权的原因吧。”

“对于我请您帮忙的事,不知意下如何?”

谈完对时势的分析之后,辰美似乎开始把话题拉回到他这次来的目的上来。

小塚老人没有说话,似乎是点了点头。只听见辰美又继续说道:

“小石川以及横滨的山元町都有不错的大厦在法拍。两者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家庭型房子,竞标价分别是4200万元与2700万元,这大约是市价的六成半。在跟竟标购买法拍屋的那群同行打过招呼后,我应该可以标下来了,所以这部分得请小塚先生惠赐援手。”

  “你需要多少呢?”

  “5000万元,如果能在这星期之内准备好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你跟山城先生商量过了吗?”

“是的,我已经和他老人家讲过了。按照原先的安排,这会儿他人应该已经在事务所那里了。”

听到这句话,小塚老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黑檀木桌前,他拿起话筒按下了号码,低声讲了两三句话,最后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把电话挂上,又回到接待桌边。

“我已经和山城先生讲好了,我明白了,明天我先汇3000万元给你,剩下的后天再送去给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辰美很感激地往前低下了头,差点就要撞到大桌子上了。接着,他拿起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后离去。从玄关的方向,传来了他大声说“失礼了”的声音。

当我目睹了他们的这场交易后,我已经对小塚老人讲的话深信不疑了。地下金融业务是不需要什么合约、盖章或签名的。这里有的只是信用,以及表达出的除非不想再要这条命才敢违背信用的觉悟.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变得比过去干脆了,我已经不是以前市井中的一名普通人了,或许是因为已经中了老人的毒了吧。

  辰美离开后,小塚老人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时代真是变了啊,以前这种法拍的东西是很危险的,没有人敢出手买下。辰美他们以前不是做非法强占法拍屋的‘海蟑螂’,就是去做一些帮债务人强制延后执行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全额资助不动产鉴定师,把不良债权变成他们的囊中物。可是现在,他们却反过来了,把目标放在转卖房屋上来了,看来他们的世界也越来越具备因环境变化作出快速调整的能

力了。”

老人用食指若有所思地敲丁敲已经长出老年斑的太阳穴。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来了,报上也曾写过,外资系的投资公司好像到处在收购日本的不良债权呢。”

“你说的是秃鹰基金吗?表面上看来,出钱的一方是外资,但实际上真正动手的还是跟黑道有关的那票人。他们明白成功后的报酬有多可观,受此引诱,就硬是把价格杀到市价的一成左右,然后买下不动产。对于外资方来说,根本不必弄脏自己的手,实在是太容易赚丁。在泡沫经济的时候,日本人利用那些钱,到处不惜高价搜购大家抢着要的一流物品。可是,外国人却相反,他们会用最低价买入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人气的物品,即便那样做有点危险,但这一点恰恰是你该学习的地方。投资的动作过大、过于显眼,是下下之策。如果你没有勇气不受外界影响,选择一条与别人不同的路来走的话,能不能成功,将会是一个问号。象征美国精神的纽约‘洛克菲勒中心’是一座当年如出卖美国精神一样被日本买走后而造成重大骚动的建筑物,现在却又被美国资本以低价买了回去。那是在1989年,三菱土地公司买下该中心5l%的股权,后来又追加至80%,花费共计13。73亿美元。但是在1995年5月该中心宣告破产,紧接着在1996年的3月,由洛克菲勒家族成员组成的投资团队,又把它买了回去,这已根本不算什么新闻了.卖出又买进后庞大的价差利益,终归成为美国的囊中物。”

听了老人的一席话,我好像感到从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在当时转瞬即逝,没有细细追究而已。我也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为何拥有出类拔萃的优秀制造业、累积起巨额财富的日本人,一旦把这些钱拿来投资,竟会天真到这种地步呢?“因为我们一开始很有钱啊”这种理由是说不通的,但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不能说在这件事情上,日本人表现得很聪明吧。但是,300年前,日本人在稻米交易市场里相当精纯的投资技术,连美国人都给予高度评价,这又怎么说呢?

当我陷入深思的时候,耳旁传来了小塚老人的声音:

“当时在我对你作过的身家调查中所得知的一切信息中,其实我最欣赏你的就是成绩不好这一点。”

小塚老人突然把话题拉到了以前的事情中去,我有点不明白了,但我认为他说的每句话、每件事都有他的意思在里面,并且都像魔术师一样神奇,所以我安下心来静静地听他讲,看来我已经中毒很深了。

“从学习的结果上来看,大学成绩不过是用来衡量一个人对于权威的服从度高低而已,这个标准就是认真读书、听从指示、死背标准答案。你在大学里受着高等教育的时候,可曾有人要求过让你展现自己的创造性?”

我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老人的问题。很可惜,学校里没有任何一门课能像小塚老人的投资教室一样,可以在我心里燃起一把火焰,让我陷入那种痴迷的状态。

“只会顺从主管或教科书或整个时代的人,是做不了投资家的。文部省的做法却不同,总是要求学校培养出能够独立自主、个性丰富的人,但具体说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完全没有明确提及,这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手腕了。”

我没有点头表示同意小塚老人的话,反而却打了个寒战。为什么他总能看穿我的心思呢?我想起以前听他讲过的一句话,“孑然一身又孤独贫困的人,不过是还没赚到钱的有钱人罢了。”

现在回过头来把整个事情细想一下,我发现,从我对投资和金融的世界产生兴趣,到跃跃欲试想真正地投入市场,再到我对自己第一次投资的反应,好像全都被他准确说中了。难道我只不过是只在老人掌心跳着舞的猴子而已吗?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个怎么看都不像人类的魔术师,和我其实是同一种人呢?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朋友与充的脸,这些让我怀念的脸那么清晰地一面在脑海转动着,一面却又像流星一样渐渐远去,留下我一个感到孤独无助。我多想和他们一起飞向远处,但好像又有一种磁铁般巨大的引力吸引着我挪不开脚步。

在这被称为市场的丛林里,到底还有多远,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丛林里一片漆黑,还有许多野兽屏住了呼吸藏身在这黑暗中,等待着它们的猎物光临。

或许,我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只野兽了也说不定.

星期三早上,在休息期间喝咖啡的时候,小塚老人说道:

“今天要麻烦你帮我跑腿了。”

^^奇^^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打开下层的抽屉,然后他又轻巧地走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小塚老人走路要变换方向的时候,都会拐个90度角。

^^书^^他把一个咖啡色的单宁皮革侧背包放在桌上,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网^^“请你把这个送到辰美先生那里。”

“那,里头装的是……”

我一边问,一边将手放到了背包上,我的手心一下子沁出了汗珠,真叫我震惊,一下子惊得我连话都没有办法讲完。

“没错,就是要给他的其余的2000万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像在市场中那样,谨慎采取行动就行了。要好好注意周遭状况,不过,记得不要紧张,要大胆而自然地行动。”

他说完话后,把写有辰美住所的纸片从桌面上轻轻一弹,纸片听话地滑到我面前。

我从来没有办过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所以下意识地问道:

  “要怎么去好呢?”

  不知道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眼神,还是他有些累了,老人半睁着眼回答道:

“随你的便,你自己看着办好了,但交通费要自己出哦。”

听老人的意思,是不准备给我报销车费了,这样的话,要是坐计程车从町屋到橫滨去最少也要2万元,这可真让我心痛。

看我还在犹豫,小塚老人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只要把东西放下,然后回来就行了,这可是小孩子都办得到的最简单的跑腿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小塚老人无视目瞪口呆的我,跑去屏幕那里看盘了。那星期曰元急速贬值,行情达到7年来的新低:140日元。这也难怪,从1997年开始,日本的GDP增长速度是一0.7%。到现在为止,今年这次似乎是23年来的第一次。而值得纪念的前次负增长发生时,我还没有出生。

我在乌云密布的町屋三丁目巷子里走着,肩上背着塞满了钱像厚重的辞典一样重的侧背包。我身上穿的是我和充分手那天穿的灰色西装,唉,真是的,要是早知道今天要执行这种任务,应该穿那种看起来最便宜的服装才对。现在的我,好像是一个堂而皇之散发出金钱气味的有钱人一样在街上走着。

我一个人提着大笔现金,当然不敢走人太多的路,于是便顺着没什么路人的小巷子开始走,一直走到主要干道的尾竹桥通去。这时候,对我来说,不管是出来买东西的老婆婆,还是穿着迷你裙的高中女生,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很可疑,在我看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随时变成抢劫犯来抢我的钱。

就这样,在严重的自我心理折磨下,我走到了“科斯莫斯”的前面,这时自动门打开了,我听得到了小钢珠弹动的声音,仿佛看到了3个月前我在这里的身影。商店街的扩音器里传来没有精神的音乐,让没落的商店街显得更加悲哀。

自从那天和老人在这里相遇后,这3个月来,我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不知为何,我变成了这副模样,现在竟然还提着大笔现金,要去见某个黑道组织的大哥。这到底是飞黄腾达,还是自甘堕落,我不知道。人的命运也和市场一样,完全看不出未来会怎样,只能跟着感觉定,采取当时觉得最好的做法而已.

我牢牢抱着背包,以防别人抢了去,现在我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心。为了省下2万元的出租车费,我朝营团地下铁千代田线的町屋车站定去。

在荒川线的栅栏旁,设了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被派出所遮住、有点凹进去的地方,是通往车站的地下道口。在派出所的前面,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审视着四周,我本是在观察有没有小偷,可现在我的样子让我觉得我跟贼没什么两样,以感觉敏感自居的我在这时候却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在确定没有人跟踪我后,我装出等人的样子坐在栏杆上,但是又绷紧了神经往四周又注意了5分钟,感觉似乎没什么问题了,我才往地下道走去。在粗大柱子的影子里,有两个上班族模样的人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可他们却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我买了到东京站的车票,然后穿过检票口,继续从车站内部的楼梯往下,走向开往东京方向的月台,月台上有零星几个人影。

当我在连成一体的蓝色长椅上坐定,就开始观察周围是否有异样。这时我看见刚才那两个人也走到月台来了,后来又有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也下来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我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都是一伙的。白天,町屋这里很少有人穿西装的,所以那个穿西装的人反而显得突兀,这就不由得让我多了一份猜疑。

正当我还在猜想那个人的来历的时候,电车头带着巨响滑入了月台,车身上画着的绿色线条从我面前滑过。这时我突然来了灵感似的依然坐在长椅上,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可以去除疑惑的奸办法,那就是再等下一辆车。就这样,在我的目送下,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上了车,在此期间我一直看着那个男的,而那个男的也透过满是灰尘的地下铁车窗直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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