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曹参、樊哙和周勃等人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忙个不停。始终躲在刘邦身后的萧何和夏侯婴,有点坐不住了。两人主动提出来,以前在沛县任职的时候,他们和泗水郡监平之间,有着不错的交情。眼下两军对垒,老是这么打来打去的,也不是个事,何不让他们两个过去,找泗水郡监平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谈出个结果来。
刘邦听了,大喜。应该是从这一刻起,他就确定了新的战略方针。
这个方针就是,战争这种事,就是一边打,一边谈,边打边谈,边谈边打,两手都要抓,都要硬。
7、这就叫兵法
萧何和夏侯婴去胡陵,找泗水郡监和谈去了。雍齿替大家守护丰邑,刘邦这边信心爆棚,就带着大家向着沛县东北方向的薛县狂奔。
薛县这个地方,是战国时代孟尝君的老家,老早以前是齐国的地盘。但这么多年大家打来争去,地域疆界像发情的蛇一样扭动个不停。扭来扭去,现在的薛地已经归泗水郡了,而且是郡守驻地。泗水的郡守叫壮,在职务上,他是被刘邦杀掉的沛县县令的直属领导。
但是大家对这位老领导没什么兴趣,没人去找他和谈,而是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薛地。
入城之后,大家到处找郡守,却找不到。正在困惑之际,就听城外有人骂阵。大家登上城门一看,顿时乐了,嘿,老领导郡守正带着兵,在城下叫骂呢。
泗水郡的郡守,他有可能是在刘邦攻入城中的时候逃走的,也有可能是当时根本不在城中。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及时地带着部队赶回来了。
又一位老领导的到来,让刘邦等人又多了次学习的机会。这次的课程,主要是攻防战。
这一次,刘邦率大家亲自守城。等到城下的郡守打累了之后,忽见城门大开,杀狗匠樊哙和监狱长曹参双双杀出。历经血战,此二人现在已经是沙场上的老将了,甫一交手,郡守就招架不住,被曹参、樊哙一通好杀,大败而逃。
史书上说,郡守逃到了戚县,被刘邦的左司马,名字叫得的人追了上来,杀之。
杀掉了郡守,胡陵那边又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萧何和夏侯婴,以其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竟然把泗水郡监给说得投降了。
于是曹参和周勃急忙赶赴胡陵,接管这座小城池。但是在接管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一系列不明原因的战斗。所以曹参和周勃的功劳簿上,又添了一笔。
公元前208年,四十八岁的刘邦从沛县出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扫平了沛县周边地区,建立起一个根据地。这让刘邦的人生事业,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峰。
总结一下刘邦的处女战。这一轮赛事由四场小战役组成:攻胡陵、攻方舆、战丰邑、战薛地。这四场战事,让刘邦学会了什么叫兵法——但也许,早在沛县出师之前,他就已经研究透彻了。
兵法就是用兵,就是避实就虚。以胡陵、方舆两地来说,胡陵是实,方舆是虚。胡陵有郡监守护难打,方舆却不设防。所以刘邦的战术是,没有设防之地就夺取它,有坚固防线的地方就孤立它。胡陵之所以打不下来却主动投降,就是因为它被孤立了。
所谓的兵法,就是以少数的兵力,呈联结态势扫平虚地,孤立实地。最终让强势的对手,产生弱小的错觉。而让明明居于弱势的己方,形成强大的现实。此后刘邦攻入咸阳,以及与项羽之战,都是采用这永恒不变的战略。
此外,刘邦的战略目标,表现得极为庞大,但实质上的目的只有一个:任何时候也不要让战争在自己的家乡爆发。永远在别人家里打,以赢取富战略价值的道义资源。
以丰邑为中心的四座城,方舆距离最远,刘邦派曹参去守护,然后在城中大肆招兵买马。手下人把新招到的人手制成花名册,报上来让刘邦批阅。
刘邦接过花名册,拿眼睛一扫,不看名姓,单看籍贯。他要找沛县的人,沛县的人乡里乡亲,几辈人相互熟识,轻易不会闹翻脸。这就是刘邦的用人之法,老乡最可靠,但这个老乡,必须是知根知底的。
他发现了有周氏兄弟二人,哥哥周昌,弟弟周苛。此兄弟二人家在沛县,都在郡监手下担任泗水卒史。卒史是当时的官名,工资不低,俸禄少的有一百石,多的有二百石,不清楚这兄弟俩都吃多少。
于是刘邦特批,周昌周苛兄弟,组织上承认他们以前的工作资历,当上卒史那天就算起义了。然后任命哥哥周昌为职志,这个职务是管理旗帜的。弟弟周苛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排,暂时在刘邦帐下为宾客,实际上就是个作战参谋。
沛县这边起义形势一片大好,秦二世发火了,结果卫角首当其冲,被废了。
说起这个卫角来,极是好笑,他是卫国最后一任国君。秦始皇虽然一统天下,却留下了卫国一座小城池,卫国国君卫角,就天天蹲在自己家的宗庙里,他不敢出来,怕人发现,秦始皇也把他给忘了。现在天下大乱,秦二世忽然想起他,担心他也跟着起事添乱,遂将卫角废为平民。
接下来倒霉的,是陈胜和吴广,他们都被自己的兄弟杀掉了。
8、老兄弟自相残杀
吴广之死,极是莫名其妙。他本非将才,却因为首义之举,被推到了最高处,但是他胜任不了这个职位。当时的情况是,张楚的精兵,尽在他的手下,可是他不知兵机,在荥阳与李斯的儿子李由,打起了阵地战。
吴广之所以打阵地战,是因为他固有的思维模式。他以前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屯长,这个职位就是送到前线当炮灰的。所以吴广的思维,仍然是下层小军官的思维,下层军官的职责,就是坚守阵地与敌军死搏。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全军统帅,要考虑的是全局而非一城一地之得失。
看吴广这个样子,楚将田臧急了,就召开秘密军事会议,说,眼下周文已死,秦军主力说来就来,吴广却沉醉于阵地战的快乐之中,这样下去可不行。吴广不是听人劝的人,想让他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
于是田臧杀了吴广,把首级给陈胜送去,述说原委。陈胜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吴广,两人共同起事,功劳一样大,万一吴广来抢自己的位子,这可怎么得了?于是陈胜派使者给田臧送去一枚大印,任命田臧为上将军,派他去单挑秦将章邯。
可是,就连周文在章邯面前都不堪一击,田臧差周文很远,又怎么可能是章邯的对手?结果敖仓一战,田臧战死,陈胜这边的老兄弟,又少了一个。
还有个老兄弟邓说,替陈胜守在郏县,也被章邯轻松攻破,邓说逃回来,陈胜乘机以军机之罪杀之。
下一个被除名的老兄弟,是已经当上了赵王的武臣。武臣之死,是因为他姐姐惹出来的麻烦。
话说武臣手下,有老兄弟李良其人,军事能力其实也就一般般,他奉赵王武臣之命,去攻打太原,被秦兵阻于石邑,不能前进。不能前进就不前进吧,偏生那秦军的统领,还胡搞乱来,伪造了秦二世的招降书,呼吁李良弃明投暗。这封假招降书,让李良热泪盈眶,自感身价倍增,底气也足了。
然后李良返回邯郸,去见赵王武臣,途中突遇赵王车乘,李良急忙跪下,等车乘扬尘而过,才发现车上坐的是武臣的姐姐。武姐今天喝得有点高,根本懒得理会跪在自己脚下的人。其实武姐自己也不过是个脚底板还没洗干净的乡下土妞。但妞虽土,脑壳里的观念却具权力意识,一旦做了主子,就立即高高在上,耀武扬威,视以前的乡人为蔑如也。
这事让李良倍感愤怒。比较一下吧,你看人家秦二世,对自己多重视,亲自给自己写招降书。再看看赵王武臣,他姐姐竟然这样羞辱自己。自己到底应该跟着谁干,这还用说吗?
愤怒的李良追上武姐,一通狂砍。武姐死前一定很困惑,这人谁呀,有种你再来两杯,砍人算什么本事?
杀了武姐,李良于邯郸城中大开杀戒,赵王武臣被杀,死前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邯郸城中,只有张耳陈馀这两人朋友多,也最有见识,迅速地躲藏起来,逃过了杀身之祸。
武臣也被清除了,下一个死掉的老兄弟,名叫武平君畔,他死得更是离谱。当时在郯县,由陈县人秦嘉、符离人朱鸡石等率一支义军,正在围城。陈胜就派武平君畔去当政委,抓军权,统一领导,统一指挥嘛。可秦嘉却不想瞎统一,就故意说:“这个武平君畔,还是个小娃娃,你再看他起的这怪名字,怎么四个字啊?对了,陈王有密令,让咱们杀了他。”
武平君畔被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两条路线的激烈斗争上。
陈胜派武平君畔去,目的是想抓住郯县城下这支武装的军权,可见他已经有很成熟的帝王思维了,因为秦二世也在这么干。
秦二世派了长史司马欣、董翳,到章邯的部队里来当政委,但这兄弟三人却没有相互残杀,而是合作得相当愉快。他们一直合作到了楚汉相争时代,始终在一起,始终没分开,演绎了动乱时代难得的兄弟情怀。毫不夸张地说,这三人才是当时最值得书写的人性闪光点,但因为他们太低调,太幸福,低调的幸福就没有了人生的起伏波澜,反倒引不起人们的注意。
注意到他们章邯老哥仨的,只有陈胜,因为老哥仨密切合作,先杀死了陈胜的老兄弟,柱国房君。然后三兄弟转攻陈县西南的张贺,干掉了张贺,陈胜就无法在陈县立足了。
为了打退秦军,陈胜亲自出马督战。督战的意思,就是派人拿刀按在张贺的脖颈上,拼死上前,打退秦军,如果后退,脑壳就没有了。于是张贺拼老命向章邯兄弟三人冲去,被章邯兄弟三人联手,啪啪啪拍死了。
老兄弟又死了一个,陈胜无比失望,回望陈县城中刚刚开始修建的宫室,陈胜终于意识到,好像称孤道寡这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只能战略撤退,丢开刚刚搭建起来的富贵巢、安乐窝,再度踏上逃亡的征途。
当陈胜登车时,替他驾车的老兄弟庄贾,回过头来,仔细地研究着陈王的脖颈,嗯,选择哪个角度下刀好呢?嗯,哪个角度更具诱惑力?
9、英雄失其所依
车夫庄贾袭杀陈胜,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简单说吧,庄贾是陈胜的司机。陈胜在称王之前,社会地位比庄贾还要低下,但陈胜首义成功,一举跃上人生的巅峰,就挑选了庄贾,做他的司机。
庄贾其人,史书语焉不详,史家避之不谈。但我们可以推敲一下,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分析一下,当陈胜完成人生转型,从一名低贱的戍卒而称王之后,他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来做他的司机?
司机这个工作,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直接关系到首长的人身安全,而且对首长的隐私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不是这样的人,陈胜也不会让他当自己的司机,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他。
再说庄贾,他的来历有两种可能,一是庄贾原本就是九百戍卒中的一人,二是在大泽举事之后,加入起义洪流中来的。
如果是前者,那么庄贾一定是陈胜的小兄弟,死党兼亲信。陈胜再缺心眼,也不可能用自己不信任的人来当御者。
而如果庄贾是后来加入起义洪流的,他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陈胜对他的信任超过大泽起事时的生死兄弟,这种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连大泽乡共同起事的兄弟,都有许多人没有获得信任,他一个外来人,又怎么可能走近陈胜?所以庄贾既然能成为陈胜的御者,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最早追随陈胜,并目睹陈胜走上人生巅峰的人。
除了庄贾,至少还有一个人,目睹了陈胜人生的巨变。这个人就是和陈胜一道佣耕的旧友,陈胜那一句传世名言“苟富贵,勿相忘”,很可能就是对他说的。听说陈胜称王之后,这个人就找了来,哐哐哐敲击陈胜的宫门,大叫:“陈胜在家吗?快开门!陈胜开门!”结果被陈胜的宫门令给捆绑后赶走了。
等到陈胜出宫,这位朋友拦路大喊:“陈胜,是我呀,往这边看,你不认识我了?”他大叫陈胜的名字,陈胜无奈,只好装出刚刚认出他的样子,停车请他入宫。入宫之后,这位朋友被富丽堂皇的宫室震惊了,大叫:“哇,陈胜,你现在也抖起来了,哇!瞧不出你小样,居然也有今天!”此后这位客人,逢人就诉说陈胜以前的生活是多么悲惨。他这样做,不是不知道陈胜心里不痛快,可他要的就是让陈胜不痛快!
一块儿玩大的朋友,眼看着陈胜衣朱紫食金玉,心理极度不平衡,所以不停地故意提起陈年旧事,刺激陈胜。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给陈胜的幸福生活添点堵,不如此,自己的心理就无法平衡。最后逼得陈胜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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