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到守卫如此严密,欲出无门,因此,他只有暗暗等待着。尽管他的内心异常着急,但在表面上依旧如常,压根儿想不到他平静的外表下面正有汹涌的海水在奔腾翻滚。
守候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耶输陀罗几天来劳累得一到换班下来就顺势躺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她做了三个非常重要的梦,而且基本上每个都是噩梦。她感到十分害怕,以致每回做梦时都在梦中惊醒过来。醒来之后,更加感到恐惧害怕,于是她将三大梦告诉了太子,说:“我这几天接连做了三个噩梦,每回都在梦中惊醒过来,因此感到十分害怕。”太子问说:“那你做的是什么样的梦呢?”耶输陀罗就将梦中所见情形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耶输陀罗说:“我做第一个梦时,梦见月亮掉在了地上;做第二个梦时,梦见我的牙齿全都脱落了;做第三个梦时,梦见我失去了右臂。每个梦都异常可怕,醒来后仍使人心惊胆战不止。”太子便对耶输陀罗说:“你看,现在月亮仍在天上,你的牙齿又没有脱落,而且手臂也还好好地在你的身上,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你应当知道,这些梦都是虚假不实的,你不应当横生怖畏。”耶输陀罗对太子说道:“我私下猜想,我梦中所见之事,一定是你要出家的征兆。”太子回答耶输陀罗说:“你只要好好睡觉,不要瞎操心。俗话说,疑心生暗鬼。要不然,真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将落在你的身上。”耶输陀罗听了太子的话,也就暂时将心思放开,又由于连日劳累,亟需睡眠,因此跟太子道了一声晚安,然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夜很深了,一轮明月静静地悬挂在高远的天空,皎洁明亮的光辉从天上悠然洒落,给金碧辉煌的王宫笼罩上一层幽丽的轻纱;远处参差的树木三五成群,它们落在地上的影子就像在水中浸洗过一样,十分清浅动人。大地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从喧嚣的时空顿时变为空寂。这时,太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没有去睡觉,而是到宫里宫外巡视了一番。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死寂。他穿过白日歌舞喧哗之地,他看见所有歌姬舞女都像木头人一般沉沉进入睡乡。有的披头散发,倚伏在乐器上;有的半身赤裸,手脚着地;有的互相枕卧,东倒西歪;有的眼泪鼻涕,狼藉纵横;有的嘴中流涎,极是脏污。真是一副丑态百出、令人作呕的人间世相无常画卷,哪还有丝毫美感?譬如芭蕉之树,内中全无坚实。太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风华绝代,什么国色天香,竟都是如此虚假不实,使人徒生无常之感!太子又仔细地端详妻子及所有歌姬舞女,只见她们的形体,都一一分为头发、指爪、骨髓、脑壳、骨头、牙齿、髑髅、皮肤、肌肉、筋脉、血脂,以及心肺脾肾、肝胆肠胃、屎尿涕唾,外面就像是一个大皮袋,皮袋中盛着一些恶臭污秽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称得上奇异的。而她们却无一知觉,不仅争相用香气熏蒸身体,又用华丽的服饰打扮自己。然而,这一切都是外在的,短暂的,譬如借来的东西,有朝一日总要归还他人,而且借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久。太子心想,一个人即使能活上百年的寿命,计算下来,睡觉就要用掉一半,平时又总是为忧虑烦恼之事所纠缠,除此之外,其中欢乐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了。世上的人为什么往往见到以上情景,却总是不能觉悟,甚至还贪恋执著淫欲,而不知悔悟呢?过去、现在、未来这三界中,别的都是无法依靠的,只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值得追求,值得依恋,那就是对于智慧的体察,对于道的觉悟。
太子想道,“是了,是应该到出家的时候了。”这时,内外所有人等都睡着了,万籁寂然。于是太子叫醒了马夫车匿,对他说:“车匿,你去把我的白马犍陟牵来。”车匿见到太子突然要他去牵马,而且又是在这样的三更半夜,因此,他全身发抖,非常害怕。他想,太子肯定是要出家了,国王有严令,不准任何人放太子出城,如果我去将马牵来,不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吗?但太子的命令又不可违背。思考了很久,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办?”车匿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最后,车匿只好壮着胆子,嗫嚅着对太子说:“大王有过严厉的命令,这几天不让太子您到外面去;而且今天晚上这么夜深人静,又不是游玩观览的时候,也不是抵御仇敌的日子,您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忽然要我去牵马来呢?您想到哪里去?”太子见车匿犹豫着,不肯去牵马,于是耐心地对车匿说:“我现在要为天下一切众生降伏烦恼的根源,因此你不应当违背我的意愿。”车匿听到这里,知道太子马上要出家了。于是,心中一急就嚎啕大哭起来,他想让这哭声唤醒太子妃等其他人,让她们知道太子即将要出家了,从而出来拦阻。但是,仿佛有天神相佑,宫中所有的人都昏睡如故,没有一个人听到车匿的哭声。车匿哭了很久,见到没有人起来拦阻太子,于是只好遵命将太子的座骑犍陟牵了过来。太子走近前去对车匿和白马犍陟说:“一切恩爱,总有别离的时候。对我来说,世间的事情,却是非常轻易地可以得到满足;然而出家修行的因缘,竟是这么难以成功!真是不可思议啊!”车匿听到这话,心生同情,于是默默无言;白马犍陟似乎也被太子的精神所感动,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再鸣叫。
太子于是朗声说:“过去各佛都要出家修行,我今天也像他们一样做到了。”据说,当此之际,各位天神都来帮助太子,有的将白马犍陟的四足抬起来,并将车匿也捧接在空中,释提桓英手执宝盖随从在后。那些天神用大神通力,使北门自然地敞开,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太子因此就从北门出城而去。
太子来到城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已经成功地从宫中逃了出来,前面的路就是成佛作祖之路,然而这条路仍相当长,太子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走完它。然而,太子修道的心是如此的坚决,即使前面荆棘载途,他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悉达多太子面对着城垣宫殿,朗声发出了庄严的誓言:“我如果不断绝生老病死以及忧愁悲痛等种种苦恼,誓不再回王宫!我如果不能得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正觉),又不能转于法轮(意即宣演佛法),就再也不回来与父王相见!我如果不能割断恩爱的情谊,就绝不回来与姨母摩诃波阇波提以及耶输陀罗等人相见!”
悉达多太子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告别熟悉的土地,迤逦向那陌生的原野走去。
释迦牟尼传……3.深山断发
3.深山断发
悉达多太子就这样踏上了他伟大的追求真理的道路。
悉达多太子骑着白马,身后跟着马夫车匿。主仆二人一路前行,到天亮时分,已经走出了三踰阇那(古印度计程单位,又称由旬。大约一踰阇那相当于三十里,或者四十里的距离)的路程。国都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晓风扑面,还有些凉意;露水打在他们的头上,使得悉达多太子和马夫车匿的头发都有些潮湿。两人走了一程,都觉得有些累,头上也开始像蒸笼一般地直冒热气。太子按住了马,使它缓缓前行。这时,天色已经大明,初日的阳光透过浓重的雾气照射下来,顿时使大地充满了温暖和生机。不久,雾气散尽,天一下子就晴朗起来,新鲜的空气吸进肺里,使人感到异常舒畅。
前面一座高山挡住了太子的去路。这座山山顶终年为积雪所覆盖,因此便有了雪山的称号,山上有座苦行林,有一位名叫跋伽的仙人住在这里。太子和车匿缓步走上山去,在雪山跋伽仙苦行林中停了下来。山上长满了树木,葱郁浓密,鸟语花香,泉清石白,自然清静秀美。太子见到这里园林静寂,没有丝毫人间的喧闹,正是修行的好去处,心里顿时感到非常欢喜,四肢百骸因之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畅快。太子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抚摩着马的背说:“最难做的事你已经做到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又对随从车匿说:“这马非常健壮,速度非常快,就像金翅鸟王一般。你平时常跟着我,从没有离开过我。世间的人,有善心的未必能形影相随于我,能用身体和力气帮我做事的却未必有好的心肠,你现在是无论从心地还是身体都是做得非常好的,使人无法挑剔。世间又有一种人,当我既富且贵的时候,他们都争相跟着我,服侍我;但我已经舍弃了国家,来到这树林里面修行,他们却未必能跟我一起来到这个地方。而能够跟随我,相伴我到这树林里的就只有你一人了。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为少见的忠良之士。现在我既然已经来到这安闲静谧的处所,你尽可放心,就随白马犍陟一起回去吧。”车匿听到这话,心中十分难过,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悲号着,继之以啼泣,哭到伤心之处,身心迷闷,无法控制,突然倒仆在地,差一点昏了过去。白马犍陟得知它和马夫车匿一起被遣返回宫,触动了生灵的本性,当即屈下膝来,依依不舍地舐舔太子的足趾,泪落如雨。
过了许久,车匿回答说:“我怎能忍心听太子说出这样的话呀?我在宫中已经违背了大王的命令,将白马犍陟备好供太子您坐骑,因此一直相随至此,断没有贸然回去之理。国王和摩诃波阇波提王后见到太子不在了,必定会十分忧愁烦恼,宫里宫外也一定会骚动异常。而且这个地方,山高路险,困难必多,猛兽毒虫,交横道路,我怎么能就这样舍下太子单独回宫去呢?”太子当即答道:“人活在世间,是单独生,单独死,难道还会有生死相伴的人吗?而人身又有各种生老病死的苦痛相随,难道我就应当和这些苦痛作伴吗?我现在是要消灭这各种苦痛,而来到这里。苦痛若消灭净尽,那时,我就会和天下一切众生共作伴侣了。而今,各种苦痛尚未离开人间,我怎么能和你作伴而居呢?”车匿听到太子如此坚决,心里十分犹豫,但想到这里艰难的生活,于是又忍不住劝谏太子道:“太子您从生下来之后,就一直生长在深宫里,身体手足触碰到的都是轻细柔软的东西,眠卧的床褥也无不精细滑软,怎么能一下子就置身于荆棘丛中,脚踩瓦砾泥土,而止宿于树下呢?”太子回答车匿说:“确实是像你这么说的,我在宫中完全可以免除置身荆棘之患,然而另外的人生大问题如老病死的痛苦却会侵袭我的身体。我能忍受苦行的苦楚,为的是有朝一日解脱人间老病死的各种苦痛啊。我的主意已定,你牵着白马犍陟一起回去吧。”车匿听到太子这话,虽然心中更加悲痛,但无法挽回太子修道之心,于是,除了默默垂泪,便只好停下来,不再跟随太子。
太子于是从车匿身上取下七宝之剑,一边朗声而作狮子吼,说:“过去各佛,为了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都要舍弃漂亮的装饰,剃除胡须头发,我现在也应当依照过去各佛的办法,剃掉胡须头发,舍弃华丽的服饰。”太子说完这话,当即将宝冠脱了下来,和发髻中的明珠一起交给了车匿,并对车匿说:“你拿着这顶宝冠,和这些明珠,送给大王,你可为我上白大王,说我现在不是为了修仙求得升天的快乐,也并不是不愿意孝顺父母,而且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忿恨、嗔怪和不满之心,只是因为害怕人生老病死的苦痛,为了将这些苦痛消灭净尽的缘故,才来到这里出家修行。你应当帮助我,应当为我感到高兴,不要对这吉祥之事,横生悲愁之心。父王倘以为我现在出家,还不到时候,你就将我的话上启大王:‘老、病、死的苦痛转瞬即来,岂有一定时间的限制?人即使处在少壮时期,难道就能免除这样的苦痛吗?’父王倘若还要责备我,说我王孙尚未长大成人,就这么早地出家修行,而且出宫之前都不曾启闻父王,你就将我的话仔细转告于他:‘儿子虽未长大成人,但不久就会长大,父王身体尚称康健,不必过分焦急。而且,过去也曾有过许多转轮圣王,厌弃国王之位,遁入山林,出家求道,但从来没有一位在修行中途还接受五欲的。我现在已经出家,也绝不会再中途回宫的了。未成菩提(觉悟)之前,我绝不再踏宫中一步。’另外,内外眷属,也都于我有许多恩爱之情,恩爱聚合,终有别离的一天,你可以替我向他们一一进行解释,不要让他们为我而横生忧愁烦恼。”
太子说完,又从身上将璎珞脱了下来,交给车匿,说:“你可替我拿着这璎珞,奉呈姨母摩诃波阇波提,说我今天是为了消灭人生苦痛的根本,所以才逃出宫城,出家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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