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宰了你!”他大喊拔刀,狗子等人也都愤怒的嗷嗷大叫起来。
浅水清一把拦住他们:“豹子!不要冲动!”
浅水清的说话毕竟还是很有分量的,所有人同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就那样看着信件在火光中化成灰烬,心中之痛,可想而知。
那小校得意地哼了两声,显然是满意他们现在的表现,拱了拱手说:“我家大人还要我转告将军一句话:将军奉令而来,令取军需物资,他本应合作。但不巧的是,他刚刚吃饭时偶感风寒,身子稍有不适,所以这两天暂时怕是没法见客了。军部所需,皆在仓库中保管,将军要想领取,怕是得等大人的身体好了之后才能配合了。我家大人请将军放心,他的病不重,休养几天就会好。但是休养期间不适合为外人所打扰,否则病情加重,这物资领取一事,怕是反而更见拖延,还请将军海涵。”
说完这话,那小兵跳上马就一溜烟地跑了,远远地还传来猖狂的大笑声。
。。。。。。。。。。。。。。。。。。。。。。。。。。
站在东风楼的梯口,眼神停留在那些被烧毁的信件上,浅水清的目光清冷若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方豹摇晃着走下楼梯,单手在灰烬中摸索着,想要再找出一份完整的信来,却又怎么可能?
他的整个人,在愤怒与悲痛中颤抖。
“不要找了,让店家把灰扫掉,我们继续吃饭吧。”浅水清冷冷地说。
“浅哥儿!!!”方豹回首大叫。“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浅水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不就是几封信吗?大不了重新再写就是了。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好了,大家继续吃饭吧。”
方豹冷冷地看着浅水清,他站了起来:“浅哥儿,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你怕了?就因为那个申楚才是个四品大员,你就怕了?就不敢为兄弟们出头了?”
狗子急了,一推方豹:“豹哥你说什么呢?你疯了?这天底下还谁比浅少更关心咱们的?他会怕什么人?”
“那他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他要是不拦,我就一刀宰了刚才那小子了!”方豹大吼。
浅水清叹息摇头:“杀了他,就算过瘾了?然后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人家也不过是一个奉命而来的小卒子,你就是杀一百个又什么用?”
“那就去砍了申楚才!”
浅水清干脆不搭理他了。
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话太过不现实,方豹终于没再说什么了。
是啊,申楚才是侮辱了他们,是狠狠打击了他们。可他做了什么?
不过是烧了几封信而已。
这些信里或许有第三卫全体将士对死者的感情,可是那又关申楚才什么事了?他仅仅是烧了几封信,就成了死罪了吗?这个理,说到哪也说不通。
可是,那真得是仅仅几封信吗?
那真得是重写一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吗?
只有浅水清自己才知道,每天夜里,他在油灯下写那些信时,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所面临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无奈与自责。
而现在,我们伟大的申大人竟然当着他的面烧掉了所有他死去兄弟的家信。
这个梁子,结大了。
围坐在餐桌旁,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浅水清自斟自饮,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在陶醉于芳香酒气之中,直到方豹突然说了一句:
“浅哥儿,我想退伍。”
浅水清半眯的眼睛睁了开来:“是早就有的想法,还是临时决定的?”
“早就有了,只是没法下定觉心。”
“早就有了么。。。。。。”浅水清低低说了一声。
方豹嘿然冷笑。他摸着自己那只空荡荡的袖管:“没了这只手的时候,我就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该退伍了。这条胳膊没了的时候,我确实很难受。但是我知道,咱们都是爷们,有些泪,只能往肚子里咽。我不想大家为我难过,所以就每天笑哈哈的,只说自己能捡条命回来,已经是赚大了。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自己其实已经废了。不过我并没有灰心,我做不了骑兵,却可做别的。做火头军,管后勤,什么都行。我知道浅哥儿你不会抛弃我,而我也舍不得大家,所以我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退伍。”
“那么现在,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浅水清问。
“还能是什么?”方豹苦笑。
“说说你的想法。”
方豹低着头吭气:“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想不通。咱们这些当兵的,在前面拼死拼活的作战,图的到底是什么?咱们在前方拼命作战,可后方又有几个人,真把咱们当回事?咱们这些人死就死了,死一个人,也不过是兵册上注销一个名字。发一笔抚恤,就这么简单。。。”
他说到这里,心情逐渐激动,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身旁的一众士兵,都默默无言地看他。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臂:“浅哥儿,我们相信你。我们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带领我们打胜仗。可有些事,就算是你盖世英雄也解决不了。你说我们这样拼命为的是什么?真得就是为了那点赏钱吗?不!是为了我们最基本的荣耀!为了那份我们应得的尊重!可是你看看申楚才那个王八蛋,他有哪点尊重我们的意思了?我们是打下三重天的最大功臣,可在他眼里,我们就是一群不开眼的莽夫!一个小小酸儒,竟然就敢***嘲笑老子吃相难看!***他真以为老子听不出来他那些话里是什么意思吗?!”
“可是这些我都忍了。”方豹想哭,强忍着泪水不流出来:“这帮家伙看不起咱们,我也算了。他们是官,是清流,是文人,他们看不起咱们,是他们的权利。你不能因这就喊打喊杀把他们都砍了。可他们不能把你辛苦写给兄弟们家属的信都给烧了啊!这他妈还有点人味吗?难道我们兄弟拼命作战,将军连写信告慰家属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他们是根本没把咱们当人看啊!!!”
说到这,他再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所有的士兵都默默站了起来,脸上尽显不愤之意。
浅水清悠悠吐出一口长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眺望着远山静水,好久,才沉声道:“你们先坐下来。”
没人坐下来,这是浅水清的命令第一次失效。
浅水清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知道你们每个人心里都很不忿,但我首先要你们明白,你们是战士;是军人。一个优秀的军人,首先是要无条件服从任何命令的。所以,我现在命令你们,全部给我坐下!从现在开始,老实地坐在这里听我说话!”
所有战士啪的一声,先立正,然后集体坐下。
“在这里,首先我需要你们相信我,就象以前相信我那样,现在也继续相信我。我承诺过的东西,说要给你们,就一定会给你们。那些个狗官和酸儒不是看不起咱们吗?我会有办法让他们知道他们错得有多离谱的。我会让他们知道怎样才能去尊重一个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战士的。”
“两关大战,我们成为最勇敢的战士,成为所有天风军人的榜样。可是在有很多人认为我们是勇士的同时,还有很多人,他们认为我们粗鲁,野蛮,毫无礼数,残忍嗜杀。。。。他们觉得我们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棋子,根本就不关心我们的命运,那么我们呢?我们该怎么办?”
浅水清嘿嘿冷笑一声:
“我们不稀罕,我们也不在乎。因为总有一天,那些曾经蔑视我们的人,将为今天他们愚蠢的行为而付出高昂的代价!”
说到这,浅水清阴冷笑道:“刚才那混蛋烧信的时候,我之所以拦住你们不要动手,是因为我知道那样没有任何用。刚才我一直没说话,也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来思考一下该怎么做。我浅水清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人,凡是侮辱了我和我的兄弟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做一个应对的计划,剩下来的,就是行动。”
狗子的眼亮了:“浅少,你有主意对付那王八蛋了?”
浅水清悠悠道:“欠我的,我必百倍索取。申楚才,他会为他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想要报这侮辱我第三卫死难战士的仇,大家就得听我的安排。”
“是!”所有人同声大吼。
浅水清这才低声把他的计划说了出来。
那是一份,诡异得令所有人都吃惊的计划。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开始尽情地想象申楚才倒霉的样子。那种报复的快感,在还没进行之前,就已经充盈了他们的全身。
浅水清看了一眼方豹:“豹子,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方豹想了想,说:“行。这招能让申楚才那老小子从此以后看见咱们都得老老实实,再不敢不向咱们低头。嘿嘿,他不是看不起咱们当兵的嘛,我看他以后还怎么个看不起法。。。。”
浅水清似有意若无意地说:“那你是决定退伍呢还是决定继续跟随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方豹竟然回答:“我还是决定退伍。”
“你说什么?!”浅水清大吼着一把抓住方豹的领子。
方豹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浅哥儿,浅少,浅营主,浅将军。我佩服你,尊敬你,甚至可以说是崇拜你。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勇敢,比我们都聪明,比我们都理智清醒。可是这世上,有几个浅水清?又有几个申楚才?”
浅水清一楞。
方豹嘿然:“答不出来了,对吗?那我告诉你。浅水清,只有一个,申楚才,却有无数个。看不起咱们这些当兵的,不把咱们当人的,永远不会只有一个申楚才。你今天能教训得了一个,能教训得了所有人吗?”
“浅哥儿,我是真得不想再为这些混蛋卖命了。我没了一条胳膊,我已经付出了,我也够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五年了。。。当初我们兄弟四个从军,大哥和四弟都战死,只剩下我和二哥。老娘当初养育我们四个不容易,现在也该是我回去孝敬娘亲的时候了。二哥跟我说过,我这样的结局,其实是最好不过的。我方家一门四兄弟,两个战死,一个受伤,如今活着的身上有官位,领上戴功章,攻打南北两关更是获得重酬无数;回到家乡,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二哥说他不知道他将来还有没有回家的那一天,所以,这孝子的责任就要交给我来做了。总不能。。。兄弟四个最后都战死沙场吧?”
“所以,我终归是要回去的。我。。。也想老娘了。”
方豹笑说,眼睛里却饱含着泪花。
浅水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果然是下定决心了。那么好吧,我允许你退伍。等这边的事情一了,老子给你个大红花,让人敲锣打鼓地送你回去,让你们村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大英雄。”
“好,那我就不说谢了。兄弟我拼了这么多年,自问也对得起这份荣耀。不过在这之前,咱们怎么也得先治了申楚才这老王八才行。”方豹说这话时,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杀气。申楚才,你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所有侮辱,最终都将一点不少的全部落在你自己的身上!
“那是自然。”浅水清一握拳头,狠狠地说道。
方豹嘿嘿得意地笑了。
那一刻,浅水清的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
在这短短三个月里,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离与死别,今天方豹的离开,不过是又一个生离罢了。而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才刚刚和云霓分手。
老天真得很会捉弄人,总是给你一棒子,再扔个糖果给你吃。云霓走了,飞雪回来。飞雪回来,方豹却要走了。那么下一刻,他还有什么可以得到或者失去的吗?
他想不出,也想不明白。
人走,人留,人聚,人散,悲欢离合,百般滋味尽上心头,他一时被这情感的大潮冲击得太强太猛,整个人都随之飘然起来,伤感到了极点;竟再不知身处何处。
第三十二章 侵掠
事情的发展,开始如浅水清所知道的那样朝糟糕的一面进行。
接连数天,申楚才都拒绝接见浅水清。
大军需要的攻城器械,饷银,还有各种一应物资,都在清野城的军需仓库里压着。没有城守的盖印,谁也不能将它们取走。
申楚才并不否认浅水清的职责和权利,但是他很聪明地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法……他生病了,并且拒绝会见所有客人。
正如那名士兵在东风楼所宣扬的那样。
这场病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但可以肯定,要想在短时间内从申楚才的手里得到那些物资,怕是不可能了。
雨季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一个月左右。待到雨季过后,大军攻打京远城的战役就会打响。浅水清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消耗,但是申楚才,却显然很乐意和浅水清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
前去催促的士兵派了一波又一波,得到的答案却总是“城守大人有恙在身不宜见客。一应事务待大人痊愈后再行处理。”
不过浅水清可全然不在意。
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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