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战而亡。战论上还说:天风四野之地,无险可守。民好战,是为以攻代守。天风依仗草原优势,多骑兵,兵擅冲锋,多勇猛,利强攻,不利守成。而止水,惊虹等国,拥有地利,多山野荒林,水泊沼泽,长于守成,不利野战。为稳妥故,当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临险而据,待敌自灭。”
这番话,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简单的说法就是:天风人好战,早晚必亡。他们由于拥有丰饶草原的缘故,骑兵强大,但是步兵普通。而止水惊虹等国却是由于山林水泊存在的关系,更擅长于守土之战。因此,天风人要来攻,就该由他去攻。既然好战必亡,那他早晚是要亡的。我们不出手,看他打,给他来个坐山观虎斗。待到时机成熟再来摘取那胜利果实,岂不是更好?
说白了,秦仪的国论和战论,就是在一方面游说诸国,废弃法理主张,以德仁治理国家,一方面又主张面对强大的敌人,应当退守。让他们相信天命,相信好战必亡,而不是奋起反击。
这样的国论,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谎言说了十遍,就总会有人相信。
世人撒谎,皆懂一个道理:说九分真话,只说一分谎话,则那分谎话,也通常为人所信。
秦仪这个人,编织了一个奇妙的谎言。他先是通过四极游记来吹嘘自己的见识广泛,然后又通过一篇举经数典的国论来让诸国相信礼教道德治国的重要性,最后再怂恿各国君主对邻国战争坐壁上观,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天风人数十年攻战不受影响做准备。
他的治国理论,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是很有道理,符合当时形势需要的。这其中也包括德治天下和以农为本的治国思想。但是显然,当这本书被拿到庙堂之上,作为遑遑巨著为各国君王所重视时,其背后的意义就凸显了出来。
秦仪的一切理论,其实都是在为一个强大而长期的大一统的帝国服务,却并不适合用于一个战事频繁的战国年代里。他的好战必亡的论调虽然正确,却从不提由谁来亡,怎么才能亡。
等老天来亡吗?
可以想象,假如这本书真得是在天风四世皇帝的授意下所著,则其所谋的确深远。
秦仪后来,据说是死在当时的四世皇帝手中。因为他很愤怒秦仪将这本书广为传播,帮助其他国家强盛,并造谣污蔑天风将亡。但是碧空晴指出,这肯定是一个阴谋,其用意就是让各国君王更加重视这本书。事实上,除了深受其害的止水,天下不读此书的君王少之又少。他们或许可以不相信其中的某些论调,但是对其独特的见解,渊博的学识,历历道来的各国历史和充足实例以及精辟的分析却不能不叹服。而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不受此书的影响,就难上加难了。
碧空晴指出,这本国论,其实就是天风人蓄谋已久的文化战。他们通过这种文化战,让他们的敌人接受被动保守的治国观念。同时,使用大量的钱币买通各国重要官员,推行此书。
但是天风本国,却在严禁此书的传播,继续他们武威昌盛的理念。
“原来是这样。”浅水清微微点了点头。
一场胜利的战争,或许可以为自己的国家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但终归是有限的。但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文化侵略,却可以让许多国家不战自溃,其影响巨大,后果严重。
军事战争的好处,在于其效果可以立竿见影。但是战争是双刃剑,一旦输了,其付出的代价也是可怕而巨大的。
而文化战则大大不同。它或许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体现出来,但却是笔一本万利的生意,且包赚不赔。
其付出的代价小不说,其收益也是可以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
这个人,就靠一本书,兵不血刃地化解地了周边诸国之扰,为天风人的后期军事行为奠定了坚实基础,对天风人来说的确是贡献良多。就算浅水清一口气拿下了三重天,在秦仪的盖世之功面前,也只能自叹不如。
“既然这样,为什么孤正帆最终还是出兵了呢?”浅水清问道。
碧空晴回答:“为了让孤正帆出兵,羽文柳被迫答应了惊虹人五个条件。”
羽文柳,就是现在的止水国主。碧空晴既然入了天风军,也就直呼其名了。
不等浅水清问他,他就继续说道:“一:惊虹人出兵之后,止水人也要跟着出兵。但有所下,皆归惊虹所有。二:割让止水人一省领土。三:止水人必须拿出五百万两白银酬军。四:开放海路通关之权。五:将羽文柳最心爱的女儿临海公主,嫁给孤正帆的儿子,孤远影。”
这五个条件,是典型的丧权辱国的条件。
难怪孤正帆明知天风人的强大,却也要兵出寒风关,与天风人硬碰一场。
世人舍命不舍财,确有其道理。
浅水清不由叹息:“可惜啊,他还是晚了一步。如果他在京远城被下之前就进攻,或许,止水人就真得可以无忧了。而止水,最终也还是被我们打得无力出兵。”
碧空晴怅然道:“这还不都是因为羽文柳不舍他那最小的女儿,拖拖拉拉所致。”
浅水清差点没喷出来,他惊愕的看着碧空晴:“你是说,羽文柳最舍不得的不是他一省领土,不是他海路通商之权,不是那五百万两白银,而是他的一个女儿?”
碧空晴晒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情愿跟着你当一个小小哨官的原因。我受够了无能的主子。哪怕是当个兵,也要跟一个有本领的人。浅将军,你可莫要让我再失望一次。”
浅水清一时为之愕然起来。
他呆滞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想。。。我知道孤正帆是怎样的人了。听说他在惊虹的地位和抱飞雪相仿。呵呵,可惜了,止水国势虽弱,却至少还有抱飞雪这样的人才。而惊虹人。。。。国势或许较强一些。但是统兵大将嘛,其目光短浅,贪婪心重,且竟敢纳邻国公主给自己的儿子,可见其骄横跋扈,仆强主弱。他若早出兵,我会佩服他目光远大。他若不出兵,我也会佩服他不受利益趋势。可他偏偏在一个最不该出兵的时候出兵了。。。比起抱飞雪,孤正帆差得太远了。所以,我至少不用担心烈帅那边。此次暴风军团转战西南,如无意外我军必胜。”
那个时候,碧空晴呆呆地想:这个世上。。。真得不会有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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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碧空晴离开后,浅水清吩咐狗子去给他找本秦仪的四极游记和国论。
他很希望能进一步了解一下这个人和他的两本名著。
四极游记到是好找,天风人未禁此书。国论就有些难觅了。狗子这小子聪明伶俐,找遍孤星城各地书商,竟然还真让他在其中一户书商的家里找到一本藏本。
当时那书商吓得不轻。狗子只是轻轻一句:“此书为禁书,我就先没收了。你要是不想倒霉,就别到处张扬。”
这件事就算掩盖了过去。
当天晚上,浅水清在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做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看书的行为。
那天,他花了一夜时间,将两本书终于全部看完。最终他只能掩卷长叹。
不可否认,秦仪的确是个天才人物。
为了推行他的德治观念,秦仪在他的书中博采百家之言,历数古今。
秦仪在他的书里;批评法天下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法为死物;不可治活人。天下法理,因时因地而易,从无一法可治百年。
为此,他一再举出观澜数千年的国家历史来进行证明。
实际上这句话,他说得的确非常有道理。历史上也的确不会有一套法律,可以延续几百年不变。
聪明的人,会因此而想到成立立法制度,因时因地而变。但是秦仪却因此而全面否定法天下的理念。当你同意了无一法可治百年的论调后,你在很大程度上,也就会同意他所说的仁德不变,千年可用的说法了。
说白了,人人都在羡慕蜘蛛,可结一网而待百年。
却从不知蜘蛛也是夜夜结网的。
这其中,不举兵事,以农为本的政策,投百姓所喜;德治天下,一劳永逸则恰投君王所好。这种上下讨好的论调,正是秦仪《国论》成功的根本所在。
其结果就是,即使他在自己的书里打自己巴掌,主张废武力弃兵事刑法的同时,却又抛出战论一篇,议论天下战事,劝诸国消极备战,典型的自相矛盾。很多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反将其奉为辉煌巨著。称其言必有物,学识渊博,虽不好战而擅战。
这让浅水清几乎要笑掉大牙。
不过凭心而论,秦仪的四极游记真正是件好东西。秦仪早年游历天下,是典型的旅游家。他书中记载的很多地方,连同样曾做过游历的浅水清也没去过。很多当地民风民俗也是他闻所未闻的。相比四极游记,他的国论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其实是破绽处处。
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这个人的嘴皮子太厉害了。
他去的地方多,读的书多,随便说几句话,都能引经据典出实证来证实自己的观点。他的四极游记就象是专门为论证他的观点而存在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怀疑论的时代,上位人不会喜欢下人动不动就怀疑自己。
浅水清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一能用冷静分析的眼光看待这一切问题的人。
他不象止水人,对这本书抱有偏见,也不象其他各国君主,将它捧为至宝。相反,他仔细推敲,反复琢磨,还真让他领会出不少东西来。
秦仪在很多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所举出的例子虽然存在,但是浅水清终于还是发现。这些例子本身的存在,都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他们其实属于个例,而非常例。而秦仪,就是用这些个例来证明了自己,从而也说服了所有人。
所以,浅水清到是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诀窍所在。
“天下能言善辨之士,道黑成白之人,大概就数此人为最了。”浅水清微微笑着,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
一个人,之所以会有所谓的仰慕别人,往往就是因为对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
这刻,浅水清对这个秦仪也是仰慕佩服不已。
他悠悠想道:倘若秦仪没有被皇帝赐死的话,那么如今这个老头,应该还有很大的可能活在世上。
算算年纪,他今年该七十岁了。
第九章 出兵令
来自西南的战报,随着战事的展开也逐渐多了起来。
烈狂焰的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惊虹人节节败退,燕南十三州很快就已收复大半。苍天城里,皇帝的心思也再次集中到了孤星城边关。
一封来自皇帝亲笔手昭的书信就在这样的前提下来到了孤星城。
说起来,这位皇帝的军人习气颇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用皇帝的身份下圣旨,一路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等到消息传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用他的话说,军情急如火,哪容得下圣旨这东西慢腾腾的在地上爬。
所以,他更愿意用亲笔书信以信鸽快马的形式做飞速递转。除了不用接令的将军们下跪外,效率上可是提高了数十倍。
如今,这封急报摆在了南无伤的桌案前,也摆在了浅水清的面前。
浅水清读过这份信报,眉头蹙成了一个浓厚的川字:
“豹子来信说西南战情顺利,烈帅连战连捷,孤正帆一路退却,我军不日便可收服燕南全境,届时便可挥师东进。”
“是云霓小姐送来的消息?”沐血问。
“是的。”浅水清回答时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沐血奇道:“这是好消息,怎么你看上去反而不是很开心呢?烈帅快要回来了,南督现在都奈何不得你,等他一回来,不是就更拿你没办法了?”
浅水清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是烈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孤正帆的表现实在是太逊了些。”
看看沐血一头雾水的样子,浅水清立刻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哦,逊就是很糟糕的意思。我只是认为,孤正帆这个人虽然骄横跋扈,但是没理由会差劲到这种地步。他能一战击败鹰扬军团,应当是很有实力才对,为什么这次会显得如此被动?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圈套?”
沐血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圈套可言。要说拉长战线,拖长补给,目前还是在我方土地上作战,没有太多后勤问题。以空间换时间,这样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说不通。要说示敌以弱,击敌不备。。。惊虹人本就比我们弱了,咱们天风军打仗也从未有放松过警惕的时刻。要说是惊虹人畏战欲退,闻我暴风之名而逃,我反到觉得更可信一些。”
浅水清冷冷道:“真正会望风而逃的,都是些无能的地方守军而已。真正见惯战场的军人,我还很少有听说闻风而遁的事。现在只能希望孤正帆是打算利用寒风关的坚强防御力量与我部决战了。如果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