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昌同梁万禄、伍方商量,觉得现在把陆威的遗体运回古冶,路上会遇到很多麻烦,也很危险。运灵的人危险,说不定还会给他的家人带来杀身之祸。他们决定把陆威先埋在这里,日后稍安定一些,再把遗体运回他的家乡古冶安葬。
李运昌把这个决定向马福讲了,马福把几个亲戚找来帮着把棺材抬下来,放到堂屋里。里面铺上褥子,放好枕头。梁万禄硬支撑着起来了,同李运昌、伍方流着泪,把陆威抱起来,轻轻放到棺材里,又盖好被子。三个人又看了一眼陆威,泪如雨下,棺材盖盖上了,钉上了。车要走了。梁万禄也要送陆威。李运昌和伍方都说梁万禄身体太虚弱了,劝他在屋子里休息。梁万禄说:“这是最后一次同孩子一起走路了。一定要送送孩子。”马福的一个亲戚赶车,李运昌和伍方搀扶着梁万禄,跟在车后边慢慢向庄外走去。
车在离庄不很远的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停下来。梁万禄硬挺着拿起一把镐,同李运昌、伍方一起破土。刚刚刨了两下,梁万禄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晃着要倒了。伍方急忙上前扶住梁万禄,让他慢慢坐到地上休息。马福的一个亲戚向梁万禄说:“你这做叔叔的也真够意思了。自己伤成这样,还来送侄子。”梁万禄说:“我的侄子才二十四岁呀。他那么年轻,正是有为的时候。唉,就这样去了。”
坑挖好了。棺材慢慢放下去。李运昌和伍方先填第一锹土。梁万禄支持着站立起来,填了一锹土又坐下来。其他人接着填土。这是这里的习惯。挖墓穴和填墓穴,首先是亲人动土,别人才动土。墓穴渐渐填平了,渐渐鼓起来,成了一个新坟。
帮忙的人们渐渐都走了。李运昌、伍方、梁万禄、马福,久久地看着这新坟。
李运昌仰视寒天,看见天空低沉,长风呜咽;目环田野,只觉大地苍茫,草木啜泣。薄薄的云层遮掩西下的太阳,好像在掩面垂泪。多好的战士,来时还欢歌笑语,如今竟然在这冰冷的地下长眠;要去当八路当警卫员的声音犹然在耳,此刻却在一掊黄土中静静地躺着。一切都成为过去。多好的青年哪,革命的希望,革命的未来,都要靠他们哪。李运昌长叹一声,说道:“天地悲愤,国人同仇。陆威同志,安息吧。你的仇也是冀东人民的仇,冀东人民将牢牢记住。你的血,将让日寇和汉奸加倍偿还。”
梁万禄扶着伍方,吃力地站起来,面向新坟,长长喘了一气,双眉紧拧,大声吟诵从胸中涌出的《悲愤祭新坟》:
今日添新坟,埋我年轻人。
日寇重重罪,深深刻在心。
他日挥长剑,霹雳落怒云,
誓死驱贼寇,以血祭英魂。
李运昌对伍方说:“你说你唱不好那四季歌,这时候我非常想听。你唱唱,让我再听听。”
伍方一直在旁边呜呜哭着。听了李运昌的话,说:“陆威兄弟,李掌柜要听你唱的那首四季歌。我现在给李掌柜唱,唱不对的地方,你给哥哥纠正,啊!”说完,边抽泣边唱起来:
春天到了万物皆放青呀,可恨鬼子兵呀,……
齐家大火
齐家大火
晚上,王大夫又来了。李运昌告诉王大夫,陆威同志已经走了。王大夫打了个唉声说:“太可惜了。其实受伤后马上到我那里,也许会有救的。”梁万禄说:“也是没有法子。当时不赶紧离开,恐怕大家都完了。”王大夫说:“说的也是。听说,你们走后时间不长,就来了不少警备队和鬼子,把那周围几个院子都围上了。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查,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翻腾。最后没有找到你们。鬼子就一把火把老齐头的院子给点着了。整个院子里的房子和柴草全烧光了。若不是周围乡亲灭火及时,说不定周围有多少家要烧光呢。”
马福说:“早晨梁大哥让我到老齐头那里看看。回来的时候没有得工夫说。老齐头的家全烧的光光的了。幸亏他们一家三口逃出去了。要不,命得都搭上。”
李运昌说:“老齐同志损失了全部家产,无家可归了。老马大哥,你抽时间打听打听老齐同志一家逃到那里去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帮助老齐一家恢复正常生活。王大夫,如果方便,也请费费心打听打听。”
马福看着老李说话时那刚毅的眼神,听着他那坚定的语气。联想老伴说过的话,哎呀,这个人就是冀东抗日联军的司令呀。这么大的干部就住在我这平民百姓家,可是多大的荣幸呀。想到这里,就觉得浑身一热,自己既然一名地下党员,司令员的话就是命令。于是脱口而出,说道:“是,首长。我一定找到老齐同志一家,找到有关人员。并协助他们安排好老齐同志一家的生活。”
李运昌发觉自己这时候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有些不合适,马上笑了一下,改换口气说:“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的远方亲戚老李呀。是做皮货生意的老李呀。”
马福也笑了,也换了口气说:“你看,这是咋说的。我也有点紧张了。对,对,你是李掌柜,做皮货生意的李掌柜。李掌柜托付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王大夫说:“首长,我来之前向有关领导做了汇报。领导说他们知道你们四位的情况。昨天晚上在老齐头院子里战斗的时候,领导派当地游击队去支援。领导还说,时间紧迫,派的人少只能躲在墙后打。没有保护好首长和同志们。领导还特别告诉我,要尽全力把两位受伤的同志治好。我告诉他有一位年青同志快要不行了。领导深表惋惜。老齐头的事,领导说会安排好的。请首长放心。”
伍方在旁边高兴的说:“哈哈,你也是地下党同志呀。这太好了。我告诉你吧,他真是李……”梁万禄拉了一下伍方。伍方把司令员三个字咽回去了,立刻改口小声说“他真是李掌柜。”
复杂的斗争环境使梁万禄多了一个心眼。他想,如果王大夫说的领导是地下党,而且知道他们四人,那就一定知道他们四人去奔城干什么去了,也一定知道暗语,就应当转告暗语,表示他们的身份。于是,梁万禄问:“你们的领导还说别的什么了没有?”
王大夫说:“我们领导让我转告你们,他本来是要找李掌柜买白兔子皮的。因为当时有其他事情耽搁了,不然一定会去看皮货的。”
梁万禄听了转告的暗语,看了李运昌一眼,放心地笑了。说:“回去告诉你们领导,那些皮货都没有了,换小陆的棺材用了。以后再有皮货,再买吧。”
王大夫一边跟大家说话,一边给梁万禄解开纱布换药。
李运昌也显得轻松起来,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事情都好办了。我也放心了。我们几个能脱险,是奔城同志帮助的结果。回去请向你们领导表示感谢。”稍稍停了一下,“王大夫,今天夜里我们就走了。这药钱和治疗费用……”
王大夫截断了李运昌的话:“往下不要说了。没有费用。这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你们要走,情况危险,我也不挽留。但是老梁大哥不能走。那么远的路程,车上颠簸,头骨还没有愈合,非常危险。一定要卧炕静养。我的意思是李掌柜和小伍先走,再过些天再来接老梁大哥。”梁万禄一听,着急了:“不行,不行。一定要一起走。我还有很多事呢。”王大夫说:“这事由不得大哥。不行也得行。真要上车走,一颠簸,血冲上去,冲破骨缝,立刻就会昏厥,也许就再也不能醒来。到那时候,漫荒野地,你让老李和小伍怎么办?所以一定在这里养一些日子,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来的时候,领导是有交代的。一切费用都由这里负责。就在马大哥这里养着,一个人安全问题也容易解决。我隔一天就会来看一次的。大家放心好了。我还告诉大叔,这一辈子都要小心。头骨毕竟伤过一次。伤过一次就变得脆弱许多。不要生大气,不要受大震动。否则,还会有危险的。”
李运昌见大夫说得这么坚决,也不再争了。跟梁万禄说:“就照王大夫的话办吧。你呢,先安心在这里休养。”伍方也说:“梁大叔就在这样养着吧。我先送李掌柜回去。王大夫说个日子,到日子我来接大叔。”王大夫对伍方说:“你把联络地址告诉我。老梁大哥哪天可以走,我会让人捎信给你的。你不是在县城吗。这里经常有人到县城。咱们约定好,到时候我写个字条,或者去人能见面就直接告诉你,说‘梁大叔病好了。’你就明白了。找个车来接。”
梁万禄说:“看样子我得在这里住些日子了。你把老李送到,再把车赶到赵各庄王泰脚行还给王掌柜。人家的车,咱们占着,日子多了也不好。到时候再想办法,也许我身体好了,咱们走着回去。”
王大夫说:“看把你说的,好像二十岁的小伙子似的。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比年轻了,何况又受了伤。”李运昌说:“到时候会想办法找车的。”
梁万禄问李运昌:“老李,你准备去哪儿呀?”李运昌说:“先到县城。到那里看看情况再说。”伍方说:“现在县城到处都是兵匪特务,非常危险。”李运昌说:“你没有听说吗?‘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敌人最容易疏漏因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天夜里,伍方赶着车同李运昌司令员回县城了。王大夫按时来给梁万禄换药。十天之后,梁万禄头皮慢慢长上了缝的线也拆了。王大夫解开绷带后说:“现在看来没有啥问题了。不过,要注意不能让这受伤部分碰什么。头顶上的棉花纱布过几天再拿掉。毡帽要经常戴着,免得什么东西碰到这个部位。可以回家了。不过,回家以后还要再养一些日子。另外,头顶上,有一小条头皮可能总也不长头发了。这一小条在头顶上,一般人不会注意的。”梁万禄笑着说:“那也好,作为奔城之战的永久纪念。”
第二天,伍方赶着车来了。车是伍方从一个亲戚家借的。临走的时候,马福老伴把梁万禄叫到一边,说:“梁大哥,我问你个事呀?”梁万禄说:“有话尽管说,还这么躲着背着的干啥?”马福老伴说:“不行,这事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前些天走的那个李掌柜是不是李运昌司令呀?”梁万禄笑了一下,说:“你问这个干啥?”马福老伴说:“那天,我听到梁大哥说到司令员在这里,那还有谁呀?我想只能是李掌柜。若李掌柜真的是司令员,我这个庄稼老婆子够高兴几年的了。司令员在我们家住过,还吃过我做的饭。等以后日本鬼子打跑了,我要告诉庄里所有的人,冀东抗日联军司令员在我们家住过。我保证现在对谁都不说,打死我也不说。梁大哥放心告诉我吧。”梁万禄说:“是吗?那你就高兴吧。他就是领导冀东抗日联军的李司令员。”
伍方赶着车同梁万禄两人走了。一路上聊着天,躲开所有大村镇,走小路,回到了西新庄。路上,伍方告诉梁万禄,回到县城以后还见过一次司令员,后来就见不着了。司令员可能悄悄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梁万禄说,司令员脑子里装着整个冀东的抗日救国斗争。他一会儿闲暇时间也没有。
回家后,梁万禄在妻子和女儿的精心照料下,又歇息了十多天才康复。正像王大夫说的那样,头顶上有一小条没有长出头发来,露着白白的头皮。小四爬上爸爸的肩头,摸抚着爸爸头上这条白头皮说:“爸爸命真大,枪子也只划个印。”梁万禄说:“对,对。还是爸爸的四胖会说话,爸爸是大命人。”说着亲了一口小四胖嘟嘟的小脸。全家人都笑了。
这真是:
身捷如燕枪有神,弹光闪闪灭敌人。
救得首长战友去,大地独眠一英魂。
—— 赞陆威
龟田四郎的大洋马小分队(1)
第四十二回 鬼子霸宅污女 范可欲报深仇
杀人如麻日本鬼,水深火热中国人。
朝庸国弱民受辱,睡狮何时抖雄身?
龟田四郎的大洋马小分队
拔除下五岭据点时被打死又被烧得像煳家雀似的七个日本鬼子尸体,不久被日本鬼子拉回去了,另外还有三个受伤的日本鬼子失踪,这可非同小可。事情上报到县城部队长佐佐木那里。佐佐木气得暴跳如雷,七窍冒烟,嚎叫着一定要找出是什么游击队干的,要把这些游击队统统处死。
佐佐木部队就是驻扎在滦县县城的春第字2985部队。佐佐木知道杨柳庄附近是进入高山峻岭区域的重要通道,这一带也是游击队常常出没的地方。庄少人稀,沟深路窄,蜿蜒崎岖,汽车很难行驶。再加上地势险要,便于游击,普通日军到那里就等于送死。所以佐佐木决定用骑兵去进驻,去讨伐。派出他手下得力干将杀人如麻、恶毒如蝎、谙熟皇军战法的龟田四郎骑兵小队长,带领骑兵小队到那里去。佐佐木交给龟田四郎两项任务,一、到杨柳庄后,尽快把下五岭的据点恢复起来,并且要多建据点,守住这些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