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凤大为兴奋,一拍沮授的后背道:“沮妖道,奸细由你审问,我先上城楼布防。”
沮授刚一点头,却见那奸细大叫起来:“潘将军,别走!是我啊!”
沮授见这声音极为熟悉,顿时抢前一步,用衣袖去抹这男子脸上黑厚的泥巴。
潘凤闻声也停下了脚步,见那被称为奸细的男子露出庐山真面目后,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辛评,怎么是你!”
韩馥见状更是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晋阳怎样了?耿武他人呢?”
辛评痛哭失声:“韩太守,晋阳失守,耿将军他战死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谁能料到辛评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噩讯。
*****
众人一脸凝重地望着城下连绵起伏的黄巾军营寨。
营寨中黄巾军来回奔走,冲车,云梯,已赫然列于阵前,显然攻城即至。
擂动的战鼓声,更添战云密布的紧张气氛。
潘凤望着城下的黄巾军,嘴中喃喃骂道:“他奶奶的,晋阳一夜失守,黄巾军哪来这样的战力,这其中肯定有鬼?”
沮授这回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而是皱眉赞同道:“一夜夺取晋阳,就算战力最强的西凉军也不可能办得到,这只由张梁领军的黄巾贼的确不容小视。”
高览忍不住插口道:“听说张梁亦习过《太平要术》,晋阳失守该是有妖术助阵吧?”
本就面色惨白的韩馥闻言,惊得差点一跤跌倒,颤声道:“妖术?”
沮授不悦地白了高览一眼,冷笑道:“妖术?这只是蠢夫愚妇口中的流言而已,我问你,黄巾军来攻邺城不下十次,你见过妖术没有?”
高览搔了搔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
沮授脸色转向柔和,回头向韩馥道:“韩太守,你先回太守府稳定一下民心,这里有我和潘将军便行了。”
韩馥巴不得离去,连连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回去!”
看着韩馥离去的身影,潘凤忍不住豪情四起,大笑道:“张梁军虽能取下晋阳,但潘某又岂能与那无能的耿武相提并论,来人,整顿军马,出城迎击黄巾贼,灭了黄巾,活捉张梁!”
众军士轰然相应,低迷的士气被潘凤成功地激励了起来。
沮授嘉许地笑笑,敌军攻城在即,出城迎击不但可以鼓励士气,更可杀个敌军措手不及,潘凤这一着棋算是下对了。
*****
邺城城门毫无征兆地倏然洞开,潘凤率领的两千骑兵如嗜血的饿狼般扑向毫无准备的黄巾军。
猝不及防的黄巾军乱成一团,潘凤暗付奇袭即将得逞之际,却见原本混乱不堪的黄巾军倏然往两旁散开,一道服高冠的削瘦中年道人稳坐在阵营正中,一面巨大的黄旗顿时迎风展起,上面狂书着斗大的一个‘张’字,这瘦得宛如风吹即倒的道人竟是黄巾军三公之一的人公将军张梁!
张梁望着迅速逼近的潘凤军大笑道:“狗官潘凤,今天叫你来得去不得!”
潘凤瞳孔急剧收缩,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中计了!
思绪未落,只听左右两方杀声大震,两支军马从黄巾军阵营两侧狂涌而出,短短一瞬间,局面竟彻底改变。
黄巾军从两翼包抄,奇袭者已成孤军一支。
潘凤生平血战数百场,但从未遇见过今日般凶险的局面,如今一着失算,已深陷敌军重围,若不想马革裹尸的话,唯一的一条路便是立即突围,杀回邺城。
但布下圈套的黄巾军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着,若回马而逃的话,己方锐气一失,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潘凤钢牙一咬,事至如今,唯有放命一博了!
潘凤高举凤嘴刀,狂吼道:“弟兄们,拍马上前,斩除妖孽,活捉张梁!”
既不能退,那只有冲了。
只有打乱中军阵势,令黄巾军产生调度不灵的暂时性混乱,方有一线杀回邺城的生机。
左方风声骤起,一黄巾军拍马赶来,一刀向潘凤力劈而来。
潘凤大吼一声,凤嘴刀奋力挥出,惨叫声中,来者竟被一刀斩成两截。这凤嘴刀下的第一个牺牲者下半身虽仍端坐在战马之上,但跌落在地上的上半身立被疾弛而过的战马踏个稀烂。
血芒爆起下,潘凤凶性大发,发疯似地扑向严阵以待的中军,凤嘴刀过处,必有敌军血溅五步。
与中军相接的短短一瞬间,已有数十人惨死潘凤刀下,黄巾军两翼尚未接合,潘凤竟已杀到中军之中。
本稳坐钓鱼台的张梁顿时脸色大变,被大军包围的潘凤不退反进已完全打乱了他原本的兵力布署,黄巾军中几员悍将现在全在两翼包抄的部队之中,中军看似密密麻麻但几乎是清一色的步兵,如何经得起如狼似虎的骑兵冲击。
更惨的是,身边无勇将,中军之中竟无人能挡得住疯虎般的潘凤一击。
此消彼涨之下,更添潘凤军如虹气势。
虽只有两千骑兵,但已搅得中军风云色变。
望着这群如饿鬼般的潘凤军,张梁终生怯意,下达了中军结成方圆阵,以求稳固防守的指令。
潘凤虽杀红了眼,但为将多年,敌阵稍有变化便可察觉,眼见中军向防守型方圆之阵转化,顿时大喜过望,自己这一宝算是押对了。
中军既已变阵,便再无追击的后顾之忧,顿时回身大喊道:“弟兄们,我们杀回邺城!”
黄巾两翼刚结合完毕,却发现潘凤军竟又回杀了过来,黄巾将领根本没想到跟中军缠斗在一起的潘凤军竟能如此之快地抽身而出,猝不及防下硬被潘凤军冲出一个缺口。
张梁胆怯怕死之下竟下达了一个错误的指令,其实中军再坚持片刻,两翼合拢之后,潘凤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必将战死乱军之中。
张梁一时胆怯,竟平白错过了一次斩杀邺城上将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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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一身是血地倒在城楼冰冷的地表上,望着一脸关切的众人,惨笑道:“他奶奶的,差点回不来了。”
从出击到杀回,虽只一盏热茶工夫,但看得城楼上众人连气也透不出,二千骑兵能回到邺城的也仅有六成之数。
这短兵相接虽只有片刻,但对赵云却是受益匪浅,兵书上说的都是死的,一个个计谋全是分断不连贯的,可眼前这场小小的交锋却是真实战争的浓缩典范,从奇袭,设伏,中伏,直至破伏,突围全然一气呵成。
只谈大道理空理论的兵书哪有眼前这场交锋来得直接深刻,尤其潘凤的当机立断,更给赵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种生死立断的魄力显然是在实战中培养而出的,要想成为不世名将,仅读兵书是行不通的。唯有实战方可铸造真正的铁血名将!
从出生至今,七月十一这一天该是对赵云一生中影响最深远的一天。
谁也不知道,当日后赵云立下不世战功时,其实因果的种子已在七月十一这一天悄悄地种下。
赵云半蹲在潘凤面前,关切地道:“潘大哥,你没事吧?”
潘凤大笑:“潘某命硬着呢,别看全身是血,但全是别人的。他奶奶的,这张梁奸诈似鬼,竟能布下圈套让我钻,幸好胆子小了一点,否则就见不到赵兄弟了。”
沮授忍不禁笑骂道:“妈的,天下还有谁比你草鸡命更硬,这样都死不了。”突见潘凤目露凶光,知是不小心下又将他外号脱口而出,不由顾左右而言其它道:“不过,就算张梁再怎么奸诈,一夜间攻下晋阳仍是没可能的事。从方才交锋便可看出,黄巾军兵员素质其实并不强,张梁这妖道定有尚未使出的杀手锏。可惜辛评是半夜从被窝里逃出来的,否则的话我们也可多了解一些晋阳城破的情况。”
赵云见沮妖道大骂张妖道不由大感有趣。看看潘凤也正咧嘴大笑:“哈哈,张妖道,亏你这沮妖道说得出来……”
正开怀大笑间突听城下一声炮响,杀声震天而来,众人齐齐一震,黄巾军终于要攻城了!
第七章 妖道张梁
城下身着黄衫,头缠黄巾的敌军汹涌而来,远远望去宛如大漠中倾泻而至的黄色飞沙,以一种吞没一切的气势铺地盖野而来。
赵云的手心开始泌出冷汗,数万大军同时冲击的气势实是生平未见,这种视觉冲击给予的震撼力根本不是未经战场的人所能承受的。
一时间,赵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视线中全是神色狰狞的黄巾军,举刀挥枪地向他杀来,在这种由数万人构成惨烈气势的威压下,竟使人产生一种身在噩梦中的无力感。
高览见赵云的脸色有点发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看你小子刚才大出风头,害得我们河间三雄颜面无存,现在还不是一样被吓傻了。
却不想自己初上战场时,只不过数千黄巾流寇,也被吓得全身发抖,赵云现在只不过脸色发白,与当日丑态百出的高览相比,两者相差何止一斑。
潘凤也发觉赵云有点失神,初上战场无论是谁都要先过这一关,希望赵云能快点回过神来,对现在危急的局势来说,赵云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战力,就算与张郃一战后只能发挥一半的实力,也够攻上城来的黄巾军喝上一壶的了。
潘凤走上前拍了拍赵云的肩,笑道:“别看这些贼兵气势汹汹,其实没什么好怕的,能围住你的最多五六个,你别管敌军到底有多少,你只需把身边的敌军打倒便成了。如果你能一招撂倒十几个,那就更轻松了,相信没几个傻子敢不要命地围着你这煞星转的。”
沮授见潘凤说得眉飞色舞,刚开始还在缓解赵云紧绷的神经,到后来简直是自吹自擂了,好大的口气熏得沮授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喝道:“死草鸡,够了没有,不知道哪天是哪只草鸡被吓得差点尿湿了裤子,……”
潘凤见老底被揭,忍不住扑向沮授,以讨回公道。
赵云见两人吵得有趣,不禁为之失笑。
原本紧绷的神经被这一笑彻底放松,在感谢潘凤沮授之余也终于明白要以怎样的心态来应付这种大战了。
这种大混战与单打独斗完全不同,如时时将自己精神处于最敏锐的感知状态,相信用不了多久,不用别人来打你,自己也把自己累倒了。
‘飞鹰心法’在赵云心领意会后,自然而然地发动了起来,精神在刹那间静若止水,再次望向城下神情凶狠的贼兵时感情已再无波动。
如果说战场上的杀气是飞流直下的瀑布之水的话,那赵云所笼罩的气势则是水中屹立不动的孤岩,任凭水急浪大,不能撼动丝毫。
赵云这种从心底透出的宁静气氛令众人同生感应,高览暗中咋舌,他娘的,这小子果真有点门道,这么快便跨过这道高拦为将者之前的门坎。
潘凤沮授见状大喜,赵云的恢复将使守城者的压力大减,必竟常规攻城战采用的都是由高手身先士卒,以强攻猛打的方式进行单点突破。
现在有赵云这种高手压阵,黄巾贼这种常规作战方式铁定行不通了。
潘凤甚至已美好地想到张梁屡屡攻城不果,急得丝瓜脸变成苦瓜脸了。
正浮想联翩间,倏听沮授大喝道:“弓箭手,准备!”
黄巾军终于到达了弓箭射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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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冷冷望着下方以刀盾兵居前,攻城车、云梯押后的黄巾军方阵,心中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明明是来赴十年之约的,怎么卷入了这场邺城保卫战之中。
而原本代替自己守这个位置的张郃却因战败而受到巨大打击,现在反而和高干一起呆在大后方,赵云忍不住苦笑,七月十一,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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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随着潘凤的一声暴喝,这场血战终撕开了帷幕!
无数劲箭从城上飞泻而下,位列阵前高举盾牌的刀盾兵顿时惨叫连连,原本整齐的方阵刹那间塌下了好大的一块。
连防御力最强的刀盾兵都损失惨重,跟在刀盾兵之后的云梯队更是惨不堪言。
仅是一轮劲箭,已造成黄巾军近千伤亡。
但这种伤亡对拥有十五万庞大军力的张梁军来说,这种数字根本连零头也够不上。
这轮劲箭非但未给张梁军心理上的打击,反激起了黄巾军凶悍的气焰。
张梁军齐齐狂喝一声,乘一轮箭矢后造成的空隙,发了疯似地向城墙急扑而来。
身负沙包的工事兵从人群中抢先而出,奋力将沙包抛向护城河,如被流矢不幸射中,后方急涌而上的人群则毫不犹豫将其推入河中。
城门前的护城河在短短一瞬间已被填平,由百年大树削成的巨型木桩在冲车的牵引下狠狠地向邺城城门撞去,原本厚实的铁门在剧烈的撞击下顿时出现了明显的凹痕。
黄巾军见状立时雀跃欢呼,士气大振。
望着下方兴奋得有点发狂的黄巾军,沮授依旧不慌不忙地下达另一个对敌军残忍之极的指令:“倒热油。”
守城士卒顿时将一锅锅烧得滚烫的热油从城头向下倾泼而去,随着连连惨叫,一种皮肉的焦臭顿时随风飘散。
赵云就算有‘飞鹰心法’来维持情绪的止水不波,仍感到一种极不愉快的恶心感。
但城下黄巾军的灾难并未因赵云的同情而终结,在城上弓箭手射出火箭之后,攻城的黄巾军真正陷入了一片火海地狱。
此刻日已西斜,暗夜随着阳光的逝去即将笼罩这片人间地狱。
一支支带火箭矢从略带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