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我告诉他是厂区的老屋。他马上摇头:〃不去,那地方白天都阴森得很,晚上更邪性。〃
〃两倍价钱。〃我往荷包里伸了伸手,估算一下自己还有多少钱。
〃不去。〃但他还是在窗户后面看着我,绿豆大的眼睛看着我的荷包里的手。
〃五倍。〃我伸出个巴掌。他显然动心了,但还在犹豫,可能还想多要点。
〃四倍!〃他没想到我减价,刚想张口,我马上说:〃三倍。〃
显然他很不高兴,但我又伸出两根指头:〃不去算了,大不了我走着去。〃
〃好吧!〃司机终于忍不住了。我上了车子,手里紧紧地握住装有日记的袋子。晚上车子开得比较快,两旁的景色果然比白天更难让人忍受,即便在有月光的时候,茂密的树木也将它遮挡大半。透过缝隙洒下来的残光反倒令这里更显得阴冷。
前面已经能勉强地分辨出是老屋了。车子停在了门口,司机收了钱一句话也没说,逃似的立即开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门外,望着屋子,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进去了。旁边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自己也下意识地走得很轻。门很轻易地被推开了,然后又慢慢带上。里面非常地黑,我仿佛一下被扔进了墨池。我把手伸进口袋想掏出手机暂时充当照明,却摸到了纪颜送的影晶石。
〃姑且带上吧,有点心理安慰也是好的。〃我自言自语,把影晶石带在了手腕上,随即拿出手机照明。手机的光源最多只能照到不到两米的距离,我依旧摸索着走在房子的甬道上。步子很小,因为我实在没有大步向前的勇气。不过即便再慢,也很快到了第一个房间的门口。
〃。〃钟响了一下,接着又是连续的几声。我几乎被钟声吓死,手机也掉在了地上。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十二点了。这次倒是没报错,钟响了十二下。
第十二下过后,钟猛地发出强烈的白光,照得旁边如同白天一样。空气泛起水状波纹,接着是房间的格局开始变化,沙发、茶几就像退潮后的沙滩一样慢慢地浮现出来。我站在原地,像看电影一样仔细观察着。
又是那个少年,不过看上去要高了点,这次他穿的是夏装,草绿色的篮球背心,蓝色的运动短裤,一身的汗。那个中年男人也出现了,不过似乎比上次看上去要苍老很多。他左手拿着一根烟斗,右手拿着一份报纸,无奈地看着少年。少年似乎很不屑地走进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就吃。
然后是两人剧烈地争执,接着中年男人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少年脸上,然后一位中年女性又走了进来,我猜想这应该是工程师的妻子吧。她心疼地抚摩着少年的脸,接着又和工程师吵了起来。少年退到一边,嘲笑似的望着他们吵架,那眼神很可怕,冷漠而残忍。我站在一旁望着,少年突然移开了目光,望向了我。我心里一惊,这时候幻象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发生一样。我再次回到漆黑而空荡荡的房间里。
手上全是汗水,少年的一瞥居然让我惊恐不已。我陡然想起了日记,对啊,不是说了在老屋就能打开了么。我赶紧翻出来放在地上,然后左手拿着手机,右手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果然,日记可以翻开了。
首页的空白处有一行非常苍劲有力的钢笔字:〃祝冰冰十四岁生日快乐,父送。〃我依稀记得工程师的儿子叫王斐,看来冰冰是他的乳名了。接着是日记的正题,字迹换了,虽然工整,但还未脱稚气。
十一月十日晴
好高兴,爸爸送我生日礼物了,我会好好用这本日记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的。
今天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在家帮我温习功课。
我有些失望,日记开始的几页无非都是那些普通的家庭内容。我无趣地翻看着,直到有一页引起我的注意。
十二月六日小雪
好冷,不管怎么加衣服我总觉得冷,夜里睡觉也是,老是要抱着什么才能睡得着,觉得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了自己一样,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奇怪啊。虽然今天练了一下钢琴,但爸爸总说我弹得不好,可能和心情有关系吧。
看到这里我又一阵头皮发麻,耳边似乎又听见那句〃抱着你睡真暖啊〃。房间开始冷了,我搓了搓手,继续看下去。
十二月十日阴
真奇怪,阿亮他们说今天下午看见我在厂锅炉房那里,而且叫我我还不答应,可是我一整天都在家练琴啊,下午只是睡了一下,而且妈妈也在家。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相信,还说我撒谎,真是搞不明白。
一月七日晴
世界上真有鬼魂吗?好害怕,早上我在房间弹琴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窗户外面偷看,结果走过去只看见自己啊。后来又重复几次,我都不敢练了,只好跑到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
一月八日多云
妈妈终于把我喜欢的弹珠棋买来了,好高兴,我和妈妈下了一下午,直到爸爸回来才去练琴。
一月十五日晴
爸爸送了我双解放鞋,真好看,而且又暖和,现在感觉没以前那样冷了,但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我听人家说,有一部分魂魄漂流在外面就是这样,必须把飘出去的找回来,人才踏实,真是这样吗?
日记到这里后面就没有了,而且他在结尾还加重地写了几个〃?〃
十四岁正是对未知又好奇又恐惧的年纪。看他的叙说,似乎真有什么人或东西缠上他了。但到底是什么,而且日记只记了这些就没了,后面全是空白。纪颜正赶去杭州,或许等他见到日记的主人王斐,一切才有定论。
日记看完了,是不是就能走了啊?我摸到门口,果然,门如早上一样又紧锁了起来,窗户也是同样。我长叹一口气,那少年到底要我做什么?
二楼响起了一阵声音,我屏住呼吸仔细听。原来是类似弹珠掉落的声音,而且一下接着一下。去二楼看看,或许还能发现什么。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二楼的三个房间门都开着,听声音判断应该是我拿到日记的那间。站在门口,果然声音更清晰了。我轻轻地扭开门。依旧是那张床和书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弹珠声也消失了。我想大概是风声吧,但是当我要退出门时,我看见角落里似乎有东西在闪烁。
是弹珠,一个,两个,三个,弹珠不知道从哪里掉了出来。一个个落下来,玻璃的弹珠在窗外依稀可见的惨淡月光的照射下发着诡异而奇怪的光。它们掉在地板上,又弹了起来,如同有生命一般四散着滚开。我小心地避开它们,借着月光慢慢看,原来它们从前面的高处掉出来。我对着弹珠正掉落的方向抬头望去。
在屋顶,在二楼房间的屋顶,上面已经不能靠月光来分辨了。我只好再次打开手机的照明光源。我看见乌黑的房梁上似乎有一个破洞,弹珠正一个一个从洞里面掉出来。
这一类的房子为了避免屋顶被照射得过热,都在房梁上弄一个隔层,看似没有空隙的屋顶其实可以放不少杂物,我家小时候也是如此。我忽然想到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我又四处看了看,果然在床的上面有个入口,大概一人多宽,正好够人进出。
但我要怎么上去呢?就算踩在桌子上我也勉强够上双手,可洞口并不宽敞,我翻不进去啊。弹珠没再掉了,我也放弃了上去查看的打算。我带上门,去了另外的房间。
左边第一间比那间稍宽敞一些,但里面也只是简单的家具和一些散落的纸张,可能是警察随意翻看的吧。我一张张拾起来,一些是白纸,一些是看不明白的化学方程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里应该是王工程师的房间。我退出来进入了第三间。里面有一个书柜,但已经一本书都没有了,难道这是他妻子的?不过干吗要分成两个房间?或许工程师喜欢有单独的工作空间吧。二楼已经没什么值得查看的了,我只好一个人下了楼。开始还有点恐惧,但似乎待的时间长了也适应了些。钟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我已经听腻了,只是依稀有些奇怪为什么每次钟声一响完那幻象就出现了呢?
这一次也是,十二下敲过房间又亮了起来,不过这次很短,而且我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工程师夫妇似乎在和一个人谈话,这个人中等身材,三十来岁,右眼下面还有个很明显的黑痣,梳着小平头,穿着类似于制服的衣服。夫妇两人似乎很热切地在和他谈话,不时地还一起望向外面。
那个男人的制服上似乎有个牌子,但在水纹般的幻象中我很难看清楚。我努力地辨认着。
〃杭州儿童福利院。〃我几乎把眼球都挤了出来才勉强看清楚。
没过多久,幻象消失了。我的眼睛暂时还适应不了一片漆黑,我只好暂时闭上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着头顶的时钟。既然每次钟响后都会出现幻象,是不是钟有什么玄机?我找到一张可以站脚的桌子垫上去,钟很沉,我努力地搬下来,几乎脱手摔到地上,但钟后面空空如也。我把钟翻过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十二点?或许把钟调到十二点会有新收获。我把钟拨到了十二点。果然,当时针分针重合的刹那,我感觉扶在钟后的手好像摸到了一个什么凸起物。我兴奋地转了过去,果然,钟的后面有一个凸出的按钮,按下去后弹出一个盒盖,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我小心地拿出来,原来是一张变黄的旧照片。我赶紧打开手机照了过去,看清了照片。我终于明白了,幻象的来源和日记中少年记载的话语。但我猛地想到,纪颜去杭州有危险了。
我把钟放下来,赶快打电话给纪颜,但电话接不通。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纪颜去杭州找王斐问老屋的事无疑是自投罗网。他或许擅长处理灵异事件,但这次他面对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我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电话已经联系不上了,我必须尽快地赶去杭州。一来去找那个幻象中出现的穿着制服的人,二来看是否还来得及通知纪颜。
门已经锁死了,我可不会纪颜那一套。我得自己想办法出去。
屋子的后面是密封的,别说门,连天窗都没有。我心想,或许二楼的隔层可以找到出口。但找不到梯子我是上不去的。
折腾这么久我感觉有些困了,我回到了二楼的房间。这里只有唯一的一张床,我也只好将就着睡觉了。纪颜最快也要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到杭州,只要我在天亮前出去还是来得及通知他的。床谈不上干净,但还是可以睡人。我仰卧在床上,虽然很困,却总也睡不着。
我的上方就是那个破洞,里面到底有什么?日记里说那少年的母亲买了一副跳棋,难道放上面了?
想着想着我似乎进入了很迷离的状态。额头上忽然感觉被上面的什么东西砸到了,很疼,但没看清是什么。我望向破洞,黑糊糊的。我几乎感觉里面要有什么东西伸出来一样,但什么也没有。
〃啪!〃又掉下来了。这次我躲开了。掉下的东西似乎不是弹珠,比弹珠小,而且掉在地上的声音也不一样,闷闷的。
第三次掉下来的时候我用手抓住了。很硬,但看不清楚是什么。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再用手机灯了。正巧还能看得见一点月光,我把手里的东西摊开凑过去看。
白色的,或者说是灰白色的,不规则的形状。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
是牙齿,人的牙齿,准确地说是一颗磨牙,上面甚至还能看见一些血迹。
〃啪!〃又一个掉下来了。
我沿着墙壁慢慢挪过去,看见牙齿如下雨一样纷纷地从那个洞落了下来,地上到处都是牙齿,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来颗。
那个黑洞如同人嘴一般。房间一下又安静了,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不,我还听见了一个呼吸声,很浑重,就在那个黑洞里面。我想我知道谁在里面,但我不知道该怎样上去。我看了看旁边的桌子和床,忽然想到把床斜靠在桌面上,另一头靠在洞口试试。
想法是好的,但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虽然说是单人床,但要把它整个翻过来还是很困难,何况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床挪开后,我又看见了那双解放鞋,不过这次是一只,孤零零地在墙角,我没心情注意它了。
桌面有点滑,放了几次都失败了,不过最后还是搭上去了。我休息了一下,从桌面上爬向床头的一端,那里有抓栏,可以固定身体。
好在我还是抓住了,不过爬上洞的那一下脚向下用力,床也踩塌了。现在真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
隔层只有一米多高,我尽量猫着腰爬行着前进。爬了一会儿,我感到手在前面摸到了什么,比较长而且很僵硬。
应该是条腿,前面好像半躺着一个人。我颤抖着拿出手机照亮了前面。
那个我见过几次的少年就在我面前。我的脸几乎离他只有一米多点。他靠在后面的杂物箱子上,穿着我在楼梯那儿时见过的那件军绿色高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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