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明湖上的九船,不是给活人坐的,而是专门用来乘放死人的棺船!”
大营子不解道:“棺材里的尸体都是躺着的,这明明是两个人用的座位,还有脚镫子——难道死人也能坐着踩船么?”
贝不住道:“按照我先祖U盘的说法,古人认为人死以后,魂魄都要乘坐黄泉渡船前往阴曹地府。古代帝王既然修建了这个所谓山水阴园,那么当然也要造一条黄泉出来,天地才能完全。若是对应这九门八臂五环哪吒城的风水,这里是苦海,在我们前头就是幽州。乘船之人,都是殉葬者,活着蹬船前行,到了前头,就会被幽州吞没,用来完成黄泉之路——所以这一条黄泉九船,正是奔着幽冥死路去的。”
贝不住的话让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我掏出暂住证来,大概是水浸的关系,这证件上的人头已模糊不堪,只是神情变得愈加狰狞。其他人也纷纷拿出来看,也都差不多。甄缳说这是不祥之兆。
前头黑漆漆的一片恍如鬼蜮。可如今这是唯一的出路,大营子和我只得慢慢地蹬着朝前游去,也没人出声阻止。黄泉九船缓缓行驶了一段,我们耳边隐隐听到哗哗的水声,贝不住挺直了身子,点亮探灯朝前望去,看到前方的视野陡然变窄,四周湿漉漉的岩壁挤压成一条狭窄水道,在远处一百多米的地方形成一个宽约三米、高约两米的参差水口。湖水流到这里,水位恰好在水口之下差一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好似被封入岩层的一只恶鬼张开大口,要去舔舐漫到下巴的水一样——这应该就是幽州水口了。
这个地形很明显。这里曾经是昆明湖的一个排泄水道,当整个园林被封入地下以后,这个水道也被升高的岩角遮挡。昆明湖没了入水口,排水口又被遮挡,湖面水位始终保持如一,这才存续到了现在。
“走不走?”(文*冇*人-冇…书-屋-W-R-S-H-U)
这是个摆在我们面前的严峻问题。眼下这是园林唯一的出路,但前途未卜,吉凶未知。我们三个都把视线投向贝不住。贝不住拿出藏宝图来研究了一番,又自己嘟囔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这时甄缳大喊:“不好!”
我们听到船体发出嘎吱的声音,开始缓缓地朝湖水里沉下去。这木船数百年不用一直浸泡在水中,早已是中阴之身,加上我们四个大活人爬到上头折腾,能够维持到如今才开始散架,运气已经很不错了。大营子狠命一蹬,却听喀嚓一声,锈蚀的脚镫子断成了一截截的,整条船只剩下我还能维持动力。
“贝爷,往前走吧,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急促地喊道。
这里既然是水道的话,那么一定有通往外界的办法。与其坐视沉船,还不如越过那个幽州水口,拼上一拼。贝不住听我这一喊,也明白过来。他让我把船尽量送到水口,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玩意儿,贴到岩石上,然后又让船尽量远离。
经过这么一折腾,这条九船散架的速度更快了。大量的水从船舱底部和侧舷涌进来。祸不单行,我脚下的那根镫子,也彻底坏掉了。我们彻底失去了动力,剩下的事只能听天命。
这时贝不然让所有人都抓住船边,然后用激光枪朝那玩意儿上一点。霎时爆出一团火光,碎片四溅,其中有一片还划伤了我的额头,火辣辣的疼。我顾不得处理伤势,抬头一看,看到整个水口居然被炸出一个大大的豁口来。
贝不住居然还藏着这么犀利的爆破装置,他之前可从来没提过。
湖水的水位只比幽州水口的岩石低上那么一两分,如今被炸出一个大豁口,湖面形成巨大的下泄水流,席卷着九船朝着水口扑击而去。
贝不住这个急智不错。与其弓着腰穿行水道,不如炸开阻碍,让水流送着我们的船前行。但是,第一,这船已经解体了;第二,幽州水口之后的情况我们完全不知道,万一是一条死路,等到水灌满以后,我们只有淹死一途。
可惜这些事我已经顾不上抱怨了。整条九船散做了十几片碎片,我们各自抱住一片大的漂浮物,随着水流涌过水口,被推着往前狂飙,很有些激流勇进的意思。只要前方有一块礁石,我们可能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但这种事却一直没发生过。我们在幽暗中一直在直线前行,连互相打招呼的余裕都没有。
突然之间,强烈的光线一下刺入双眼,让已习惯黑暗的我为之晕眩。过了好一阵视力才恢复,发现我们居然已经冲出了地底,置身于崇山之间的一条硕大沟渠里。头顶一轮艳阳,蓝天白云。
此时沟渠不再是一路下倾,坡度趋于平缓,水流之势慢慢减慢下来。我抱住木板,把气喘匀了,朝四周望去。我这时才发现,这条水道不是天然形成,左右都是平整的倒梯形水泥抹岸,河道笔直,很少有弯道,在奇峰突起的苍绿莽山之间形成一条长枪般的通道。
我回头数了数,四人小队都在,只是每个人都是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我们互相摆了摆手,表示一切还好。我看到前头有一截断桥横跨在沟渠之上,其上藤萝倒挂,包得好似一截树怪的断指。水流经过断桥之下时,我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一根树藤,然后倒挂着把身体抬离水面,翻到桥上。
其他三个人如法炮制,也都纷纷攀上岸来,无不庆幸死里逃生。我躺倒在地四肢伸开,感觉到太阳晒过来的阵阵暖意,在阴寒洞窟中的一切恍如隔世一般。贝不住说水性善下,这个阴园本来就在地下,居然还能把水排到这山谷之中,说明山谷的地势也是极低,应该是在古北京天坑的深处了,说不定已过了三环。
而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座椭圆状的山峰半山腰。
这山峰不高,周身挂满了灌木与树藤,我和贝不住很轻易地就攀到了顶峰。这一带的山体特点很鲜明,孤拔峭立,不与周围相联,鳞次栉比地分布在四周,就像是平地支起来许多地刺。这些山体除了苔痕峭壁以外,还隐约带着些方正门窗痕迹,想来是地质变动与古人建筑的大厦合体而成。这些沉默的石巨人就这么成群结队地站立在天坑之内,仰望着天空,自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偶尔还可见到山顶横着一两个招牌,上面写着古奥文字,晦涩难解。
我们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便下了山。甄缳和大营子正在清点装备,状况极为凄惨。除了能维持四天的能量棒以外,我们只剩下一把激光枪和一把沙鹰、三枚照明弹和能维持三小时左右的头盔照明,外加一小瓶维生药剂。甄缳翻了翻口袋,说沙鹰的子弹也只剩下不多的几发。
我觉得凭这些东西绝对撑不到哪吒大帝的坟墓,就向贝不住建议说干脆就近找个地方洗劫一番,然后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反正我们四个人能背的东西都有限,宝贝再多也没用。贝不住眼睛一瞪:“前面多少艰险咱们都闯过来了,现在半途而废怎么行?前头都是不值钱的夯货,真正值钱的可都还没见着呢。”
我对贝不住说:“我和大营子是为了赎命才来的,要是死在这里,那我们当初直接把命交给虎头得了,何必多此一举。”贝不住皱着眉头,竖起一根指头:“没错,现在咱们是深陷险境,可咱们都没死不是?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咱们的命数都够硬,应该抓紧机会。错过这一次,下次说不定就转命了。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
我摇摇头:“可咱们的装备已经丢的七零八落,再往前走,不是冒险,而是送死了。”
贝不住冷笑道:“懦夫心态,难怪你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我听了这话,心里起火,转头对大营子道:“我说营子,你是怎么想的?是跟着贝爷继续前进,还是跟赵哥回去?”
大营子靠在一棵矮树旁边,一边嚼着能量棒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吵的。回去不回去的,现在是咱们说了算么?”
我和贝不住都是一怔,旋即都明白过来。我们如今身陷天坑,为这些楼山所阻,连自己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就算我们有心前进或者返回,也是茫然不知所措。贝大住哈哈大笑:“赵老师,《|wRsHu。CoM》咱们这回可是五更摆算盘——算计的有点太早啊。”
我却拨开他的手,一脸严肃:“接下来的路,无论是前进还有后退,贝爷你总得给我们交个底。”
第十章 登圆顶冥山观骨
“什么底?”贝不住一楞,不知是演技还是真不知道。大营子和甄缳听我这么一说,都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你跟我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第一次进入古北京天坑?”我问。我这一句话问出,场面登时尴尬起来。大营子和甄缳都狐疑地翘起眉毛,等着听贝不住的回答。
贝不住一直给我们灌输的概念,是他得了一张藏宝图,所以想来古北京搜集古董,这才纠集了我们几个一起上路。可他这一路上的表现,却像是一个轻车熟路的老北京,实在可疑。
“我确实是第一次进来。”贝不住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您这表现,可实在不像啊。”
“嗤!我在古董界泡了几十年,倒过的斗比埋过你的坟都多。天下古都皆是人造的,纵然细节有所变化,大体总是相似。我这么多年经验,应对起来自然比你们有章法。”贝不住不屑道。
这时候甄缳也走过来:“贝叔叔,我记得每次你来海淀村,我父亲都会进坑一次。你从来没跟他一起进去过吗?”
少女淡眉微立,口中说的淡薄,手里的沙鹰却悄悄抬高了半分。她进天坑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父母遗骸,自然不肯放过一星半点的线索。
面对质疑,贝不住有些恼怒:“你们都傻了么?万蛇暴走、隧道穿空、八爷围攻、阴园落水,咱们这几次遇险,哪次不是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我若是从前来过,何至于落到这个境地?”他又看向甄缳:“我跟令尊几十年的交情,从来都是他们捡京落儿,我负责收购。从我手里走的古董,少说也有几百万。若是我跟他们一起进北京,我瞒着你,难道他也会瞒着你?”
“你之前只是在海淀坐收古物,为何这次却要亲身进来涉险呢?”
“之前有你爹在。可你爹已经不在了,我只好亲自上阵,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我和甄缳对视一眼,虽然疑窦未消,但眼下也不好继续逼问。甄缳把枪放下,转身走开。我盯着贝不住的双眼:“贝爷,你最好没骗我们。”
“骗不骗人,得看有无好处。没好处的事,我是不干的。”贝不住虚虚实实地扔下一句话,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了起来,似乎对刚才的质疑全无芥蒂。
此时太阳已朝西边落去。夕阳下的山峦被拉出长长的影子,驱赶着阳光,莽山密林之间积蓄的阴翳开始茁壮生长。刚才还是一片灿烂的苍翠美景,转眼间就披露上了一层阴沉的罩布。山间透来的余晖,如同棺材合拢前的死者所见的最后一缕光亮。
今天折腾了足足一天,我们几个都已经精疲力尽。到了夜里,天坑恐怕会变得更加可怕。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我和贝不住各退一步,我不张罗着离开,他也不撺掇着前进,就踏踏实实地在这渠道旁边的空地休息一夜。
甄缳收集了一堆干柴和枯叶,聚拢成一堆。大营子拿起激光枪对着开了一枪,结果他能击穿叶子和柴,却死活无法点燃。最后还是甄缳拿出一枚古子弹的弹头,把火药洒在枯叶上头,又用沙鹰开了一枪,这才点起火来。
5篝火给人带来了温暖与安全。我们四个围成一堆,把衣服尽量烤干。甄缳把激光枪借了去,进林子里转了一圈,拎出两只老鼠一样的东西,毛皮金黄,体形像兔子那么大。贝不住说《景山后海经》里说这种也是已经绝种的东西,叫做金丝熊。不过古籍里的金丝熊也就小孩巴掌大小,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想必也是古北京这几百年来天生天养出来的——我们对天坑的敬畏有多了一层。
1这一对绝种的金丝熊拿到外头能卖出个极好的价格,不过在这个小小的营地里,它们只有被当成食物的命。贝爷吃的津津有味,说口感还不错,像是鸡肉。
7沟渠里的水流仍在奔流着,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估计要等到昆明湖的水位下降到比现在的水口还低,才会断流。可惜这里头的水都是蓄积了几百年的阴水,我们谁都不敢喝,宁可挖出几根伏地植物的根茎,挤出点汁液来解渴。
z吃饱喝足以后,我们排了个次序,轮流值夜。第一个是甄缳,第二个是贝不住,第三个是我。大营子受伤未愈,免了这个差事。
小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我脑袋一沾地,立刻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有人在推我。我睁开眼睛,看到贝爷在摇我的肩膀,以为是到了自己值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