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3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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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路33号-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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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救他!娘亲!速速救他!”泼妇似的嗓门再度响起,连说不了话的死尸都替他觉得羞愧。

雾茫茫的前方,一张张脸在离恨天里头轮流出现,美男,美女,丑男,丑女……哎呀呀,怎么可以如此失礼?

风流貌美的二老板牧白,怎么可以如此病怏怏软成一滩在公鸭嗓怀抱中被围观?

混账无浪真正是夙世仇家,让他临了走得都如此不清净。

死去又活来。

在升天的瞬间,看到三三哭肿了脸,拉扯他扎着蝴蝶结的手臂一番哀叹。

怪他一而再再而三寻死觅活,再美的烟火也成了柴火棒。

不,丫头,这次我并未料到下场会是如此。

解释不来,只好沉默。

沉默着居然又看到了谛望。

小姑娘一脸天真地问:“牧白,你答应我好好待自己,怎么又死了呢?”

脸上两道濡湿,流经双唇,微咸。

这一点点泪,逢谛望则发,就好像枯了很久很久的古井,遭了百年一遇的大雨,存不住,拼命向外涌。

脚步只须迈过一线,便再无七情六欲纷扰,荡悠悠去彼岸,投胎有风险,重生须谨慎,嗯,二老板牧白全部理会得。

“豆抖,快把鹤劫放叉走!呱噪地不行。”女子忍无可忍的声音,是牧白眼前最后的微光。

世界一片黑寂。头一次不用默诵般若多罗密,卑贱的男子也能平心静气。

重回人间,和娘亲与爹全家团圆,挽着裤腿在河中捉鱼。

“啊,我家牧白好本事,捉到的鱼总是最大!”

小海棠花笑歪了一张嘴,得意地捧着胖鱼儿赶潮,反复强调着:“将来牧白一定抓一条龙来送给爹娘!”

爹娘望着他笑。

多少有些心虚,最后只好答:“天界元帅重光是牧白杀掉的!”

原来,这已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功勋。

“那我家牧白可有遗憾?”娘问。

他抱着鱼儿呆立在海潮中,这样的问题要从何答起?

遗憾星星点点,简直拿不上台面。

遗憾没有机会笑话大老板在他闭眼前那寡妇状哭天抹泪的精彩表演;遗憾没有机会跪在谛望膝前,将她的骨血全部归还,再用丝线绑一个同心结,允她生生世世共度;最最遗憾,没有机会,守在壮妹三三身后,亲眼见她嫁得好郎君。

他对她的爱已见不得光,在阴暗的角落里萌芽开花,花开花落,唏嘘地望着春风。

春风里倦意淡淡,天界著名抗谛望兽英雄牧白穿花过柳,得以被神君陛下当殿召见。

脚步停在大殿之外。

逆着光往里头望,长长的金色织毯铺往极深的内殿宝座之下。

宝座上的神君陛下十分客气:“听闻你力搏刺杀重光元帅的谛望兽,受了重伤,现下可好些了?”

牧白跪在阶下,斯文有礼回道:“多谢陛下,草民伤已痊愈。”

“如此甚好,贤卿可要什么奖赏?”

“草民有些俗愿,想要些天界币傍身……”

在场的尊神们尽皆皱眉,神君也感到扫兴,挥挥大袖道:“贤卿不妨去宫中库房领取,退下去吧。”

离了殿的牧白笑着春风,盘算着要取多少天界币才够本。

后头迎来一个紫袖天女,笑盈盈道:“二老板,大老板邀您随奴家去别处候他。”

牧白朝着大殿的方向再度相望,点点头道:“姑娘请带路。”

大殿的钟声四起,神君终于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大家猜到了没有?

哇卡卡卡,麒麟血吧

别中有真意

大英雄牧白在屋里很是等了一阵。

墙上挂的诗画赏了三遍,一个个字大如斗,撇捺横飞,功力确然深厚,下头都有个小章,似乎刻着“天四”字,但太过潦草,避讳着什么似得,也就不能肯定。

两旁的画倒更有些意趣,通统是些风姿迥异的神兽,形态呆憨可爱,配着几首歪诗,引得他忍不住发笑。

再看落款,是个十分奇怪的名字——楼抖戾,由此可见千真万确是个天外高仙。

重伤初愈的身体显得很娇贵,略站站便感疲乏。牧白刚刚落座,天女们就殷勤地捧上一杯香茗,另有两个忙着为炉里添香,说不出名字的紫色木块一扔进去,就散发出迫人心肺的味道,浓淡适中,即使是鼻子容易过敏的大老板稍迟入内,也不会板着脸大打喷嚏。

坐在椅子上,渐渐又要入眠。

之前一连睡了三个多月,犹未知足,依旧是对着静景久了,就会打着哈欠闭目养神。

三个月内,做遍了世间怪梦,香甜的,凄楚的,历经梦魇试炼,自己仿佛脱胎换骨又重新活过一遍似得,到了真正张开眼的那一瞬,只觉胸中满溢着感悟,视线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伤愈后第一次照镜,脸色自然是无法恢复的苍白,五官也还是自小的端正秀丽,只是那两道曾令他得意慨然的长眉,悄然间不再剑拔弩张,内敛地收去了所有挑衅意味。

少年子弟江湖老,大约就是那刻的揽镜一照。

二老板正将身倚靠在椅子上魂思飘荡,几扇门同时洞开,天女的衣袖带起香风,大老板立在屋外,除了衣饰,与三个多月前最后一面见他,也并无什么大不同。

彼此相视一笑,大老板跨入门槛,面对着端坐的二老板,伸直了两条手臂。

自有会意的天女为其温柔宽衣。

明黄的龙袍不是无浪喜欢的颜色与款式,一经脱下,他的眉头就有些舒展开;表情终于不再像足衣上的图纹——伸着爪瞪着眼的穿云猛龙。

牧白没有起身,只是嘴上虚让了一下:“陛下,请恕草民体弱不周之罪。”

神君陛下挥了挥手,天女们冉冉退下,出了殿还细心地为他们掩好了门。

细烟无孔不出,从蟾蜍形的香炉里逃逸,紫木的香味太过虚无,一时居然模糊了视线,都要怀疑其中是否放了逍遥散,迷了他们的神智……

五步之遥的大老板二老板隔着烟雾凝望对方,试图要从熟悉的脸上找到过去的影子,可惜,他已是宝座之上的天子,脚下绵延的不只是金色织毯;而浴火重生的他,仍需跪在阶下山呼万岁,对大老板曲着膝仰望,讨要一点为其除奸的卖命钱。

想到此处,豁达的二老板开了腔:“说起来,以后草民也有许多事迹可以宣扬,不只杀了空气里的谛望兽,还曾经为神君陛下洗过很多年内衣,呵呵!”

笑如花开,过去,那两道眉是屏障;如今,这两道眉已是小轩窗,不再将一脸美色深锁。

“牧白,如今你应该全然明白了。”

“噢?牧白愚钝,还是有些细节想不分明。”

“你问,我答。”

分左右两边坐下,一同将脸对着屋子正中的香炉,各品各的杯中茶,味道真是香中带涩。

“其实,已无什么要问。大老板顾念旧情,容牧白一辞,草民感激不尽。”

“你在殿上指明只要天界币傍身,我便知道你决定要走。如今神教王权之争刚刚平定,世途险乱,你自家保重。朕不会忘记那日在重光面前你的救命大恩。”

“算不得救命大恩,一饮一啄皆有前因,牧白杀重光乃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而已,既不是为了替天行道帮王族出气,也不是为了悲天悯人要救未来神君一命。机缘巧合罢了。”

两个都试图要把自己撇清些,不要过多牵连。

静默一会儿,忍不住对望,开口问出一样的话来:“你打算拿三三怎么办?”

尽皆一愣,急忙将茶盏盖脸。

是啊,他们该拿三三怎么办呢?

屋里没来由有些燥热,雅致的神教仙众历来最会享受,屋角摆了淙淙流泉,磨般的小石潭之前不作声响,突然“咚”得一声,水就在槽道里流动起来,漾着水雾,青烟似得,湿润了两个美男潮红的脸。

“我娶不了三三。”神君陛下的表情不真切,漆黑乌眸里的世界里太过悠远,声调也飘忽:“丫头未回魔教,牧白,烦你……”

牧白再捱不住,终于怒形于色,斥道:“三三已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你们两个门当户对,之前也情投意合,你有什么天大的借口不肯娶丫头?”

一拳捶在桌上,茶盏弹跳起来,五指印陷入极好的上品紫檀木,如此无状令得大老板无浪为之侧目:“你受伤之后变蠢了吗?二老板,且不言我娶不娶,你觉得三三愿不愿嫁入凌霄宝殿做神教皇后?”

“为何不肯……有何,可以不肯的?”毕竟语气有些迟疑,眸光变回紫色的二老板,在神君陛下的逼视下毫不退却,反迎上三分:“丫头连为了你死都不怕,做皇后又算什么?”

“我百岁前就已见过天逸!”大老板揉揉自己的额角,似在替牧白解释其间缘由,却更似说给自己听:“那时,臭丫头说得最多的便是要我带她逃出天魔宫。你想象不出,白日里尊荣高贵的小公主到了夜间只会缩在檐下廊间殷殷哭泣,总是说晚上在寝宫里会发噩梦,说她娘亲要勒死她,又忧愁她父皇对她诸般不满与疏离。送我出宫回神教时,臭丫头还反复关照,要尽早去接她出宫……”

各饮一口杯中茶。

牧白紧抿着唇,丫头的心魔,他多少知道一些,但所知有限,绝对比不上身畔同为王族出身的大老板无浪。

遥想当年,他们定下亲事的时候,必是分享了每分心中事,宫外的自己,哪里懂这些无聊的担忧?

小海棠花自小莫大的恐惧便是身为人类的娘亲不过数十载的寿数,远在天上宫阙伺香的父亲也不过短短百载的活头,夹在中间的儿子,拼尽全力延长着二老残存的岁月,一次一次递上半粒避劫丹。

直到娘终于先走一步,他才明白,很多事,恐惧,流泪,尽力,出卖通统无用,如指尖的水,逝去再无法强留。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简单的道理,牧白太过清楚,王族们却不太懂。

这样一番思索,他对着大老板有些松口:“那时三三尚小,如今陪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或许看法又会不同。”

岁月如尖石,许多棱角都会在流光中被磨平,他们的乡下壮妹,或是堪透了一切,宫里宫外的风光与人情冷暖各异,但天魔皇陛下手掌心中长大的明珠,跳出五指山,落进红尘万丈,真得会更好吗?

想到此处,大叹一口长气。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大老板少有的无奈表情。

只有在人间书院,他偷偷画花了他准备的长乐山水,第二日,师傅追讨这作业,酷要完美的弟子无浪先是扁着嘴生气,实在交不出来,被师傅痛骂了一顿,就是这样的神态。

其实,还是不甘心吧。

愿做月老,甚至愿意化身为鹊桥的二老板进一步引诱男子抛却名利,追逐三三:“无浪,说到底,作神君于你何益?何必恋栈?与丫头一起欢喜走四方不好吗?”

“好!最好不过!你赶紧领了天界币找丫头去走四方吧!”大老板也算有些喜动颜色,从衣服里哗啦掏出一堆纸卷——二老板歪着嘴变色问:“又是谁的卖身契?”

难道是他趁他三个月昏睡,强拉着手画下的押?

质地极好的宣涛纸铺平在桌子上,只见上头遍布密密麻麻的线条与圆圈,再细看,原来是张很大很大的三界地图。

“不是吧,神君陛下百忙之中替我将游历计划都做下了?”二老板挑眉,十分不解无浪掏出一张酷似军事地图的玩意给他看是何意。

“呱噪,牧白,你以前不是这样多嘴多舌的!”一定是吞噬了谛望兽,沾染了女子爱嚼舌根的坏习气。

修长的手指却爬上图,沿着圆圈延展而出的路线,喃喃道:“你看,丫头没有回魔教,一路向东,如今还在地府逗留……”

牧白看到地图上的三三足迹,只觉毛骨悚然:“无浪,你这样追踪丫头去向,是要做什么?”

“我担心凭你一己之力找不到三三,顺便让黑衣影卫帮个小忙而已。”正要详细解释,却被牧白一把按住了手掌。

二老板收起了适才的嘲笑,认真地问:“无浪,难道你决心放弃三三?”

“朕在下凡间之前,就已放弃了一切私情。”黑眸转冷,仿佛越过迷雾回到揣着哥哥尾巴毛的年少。

四个孩子的会谈,并没有谁会当真。

鹤劫生,鹤劫放,玉洁与蕴天,围坐在暗室中,以超越年龄的睿智定下了这个他们看似天衣无缝的计策。

而计策中最最为难的两个角色,神教王族的棋子与潜伏在军伍中的力量,被蛋大与蕴天先后承担。

哥哥心疼弟弟,黑衣影卫主手上的血腥宁愿自己挺身而出来沾;而军伍中的细作,必须找他们陌生的脸孔,也只有在人间出生,自小随爹娘游览三界的蕴天。

玉洁一个女子留在天界为他们传递讯息。

剩下的鹤劫放十分自卑于自己的毫无贡献,最后的一关——登基做神君,便义不容辞扛下。

找谛望,杀重光,做神君,是小五郎全部的职责。

为了父兄,誓夺王权,假装贪恋权势的样子狠狠捶桌道:“卿家们好生辅佐朕,朕将来必不亏待尔等!”

蛋大与玉洁的笑皆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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