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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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之舟-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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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第一个出难题的竟然是老同学林若诚。包括国有企业在内,数林若诚的腰最粗,又是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席,他不积极,其他人就更是等待观望推三阻四叫苦连天了。该扒的扒了,上边赶上财政政策发生变化,下边遭遇阻力,时代大道不得不中途停了下来,临河两岸弄得像让日本鬼子的炮火轰过一样。要说前头那“因”,也真要找因的话,得前移到这儿。在这一点上,可说恼恨林若诚,唐西平和刘沉是一致的。唐西平目光愈来愈阴冷,窗玻璃都颤抖着像要凝上霜花似的,但当女秘书邓娅从套间走出来时,转身过来满脸已是淳朴憨厚的笑,这笑属于火车站装卸工人的。实际上,唐西平也从不回避自己是从铁路边搭建的地窝子里走出来的。基础越低,越能反衬今天的成功:“操,早先,我就是在铁路上卸煤的,怎么样?!”

第7节:享受的是这份感觉(2)

唐西平舒适地半躺半靠进沙发里,腿一跷放到了茶几上,说:“熊灿那边,何燕会敲打他,夏大虎这个人怎么样?”

“有拢不住的人心,没有喂不熟的狗。只要是熊灿发话,他绝对不会走样。”

“和柳山也说好了?”

“照唐总的吩咐,价码是让他开的,这种混子,给钱,什么不敢干?”

唐西平点点头,说:“听说他想见我?”

邓娅说:“他想认识你。”

唐西平想了一下,说:“是个人都有可能用得着,答应他。你说熊灿,真愿意跟着一块儿干?”

“他现在把林若诚推到井里的心都有。”

“他是嫉妒林若诚。溜须拍马他在行,经营办企业不是那块料。”

“他也没心和林若诚比,只是恨林若诚不该回临河,一墙之隔,又有市政府给开的一路绿灯,除下来自认熊包,连个托词都没法儿找。”

“他本身就是个熊包。”唐西平突然眉眼坏坏地一笑,说:“老熊到底对你怎么样,过去,经常宝贝儿似的,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带着你?”

“我在厂里时,他对我的确不错。走到哪里,我都要这样说的。”

唐西平非常感兴趣地直起身子,说:“他是不是又迷上比你更年轻的了?”

邓娅冷笑道:“熊灿从来不敢对我动手动脚。”

“那他是千真万确的熊包了。”唐西平没劲地躺回去,眼角狡黠地挂着怪笑,说:“他既然信任你,器重你,又怎么会舍得放你来了我这儿?”

“熊灿早就盘算着回机关了,他不可能把我也调过去。”

“你早作打算是对的,远方有熊灿,想不死,都没有办法。跟着我,孬好都比跟着那个熊包有前途。”唐西平起身笑着揽住邓娅的肩,说:“走吧。”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半真半假地勾着头:“哎,你说,熊灿为什么不干脆给自己改名叫熊包?”

邓娅有点无奈地说:“唐总真幽默。”

唐西平哈哈大笑着朝门外走去。门外吧台上,两个服务小姐忙毕恭毕敬地站直目送他们下楼。

凯迪拉克耀眼地驶出临河庄园大门的时候,一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正和保安争吵着要朝里闯。

“这里是宾馆,又不是市政府,凭什么不能进?”

“要进,你先去登记。”一个保安手指着右边仿古建筑的大厅。

另一个保安讥讽地说:“你干脆省心!衣冠不整,大厅也不会让你进。不是小瞧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

“你们就是有钱人的狗,所以才会看人低。”

“再骂你也甭想进去。不过,我们不会还你的口的。”保安显然经过严格训练的。

这时,凯迪拉克锃光一闪旁若无人地驶了出去,年轻人突然丢开保安,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等停稳,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加速,尾追着凯迪拉克而去。

临河另一座五星级饭店,就是坐落在市中心广场的临河饭店了。与临河庄园的古朴典雅相比,临河饭店更像一个活泼时尚的少女:整面湛蓝色玻璃幕墙,一通到底,柔和流畅的帆形外观设计,飘逸别致,里面的豪华陈设,即使与省城的天龙饭店相比,也毫不逊色,是整个临河最高的标志性建筑。按临河市不成文的规矩,重要领导和老外来,一般安排到临河庄园,市里重要的商务活动和个人时尚应酬,往往选择这里。用老百姓的话说是:进“庄园”,要趁权;进“饭店”,要趁钱。实际上,临河值得到处流传的新闻,很多都发生在这两个地方。

临河饭店是唐西平开发经营的,总统套房有两间,设在18层,最靠里面那一间和林若诚安排钱明军住的那间差不多同样大的面积,同样是双卫生间,同样是带有冲浪和按摩功能的双人浴缸,同样是纯银的水龙头,惟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息。钱明军住的那套房,是典型的饭店,典型的客房,里面主人变换得过于频繁,房间墙壁、物饰上,根本挂留不住个人的气息。即使残留一点,也马上被覆盖、被吸纳、被混合,一脚踏进去,给你的是陌生,是外面,是公共场所的感觉。因为新,因为奇,因为嗅不到熟悉的味道,许多人是忍不住要失眠的。所以,还是家好,能赶回去的,宁可晚一点,也是要赶回去哩。饭店里住,是无奈,是忍受,是不得已,而不是“睡”。适应,就是慢慢让自己的气息,把所能及的像涨潮的小岛一样,给包围,给淹没,给浸透泡软泡化,让你一脚踏进去,就像躺在蒸气浴室里,暖烘烘、懒洋洋、麻酥酥,是船靠岸,是车到站,是鸟落屋,紧张飘散了,提防解除了,面子收起了;是港湾,是段落,是间隙,养养神,舔舔伤,缓缓劲,精神聚起了,劲头提起了,办法拥有了。气息,是神奇的独有,是个性的磁场,是长期的营造。而这套房,不缺的恰恰是这。

就是这一间,唐西平作为礼物送给何燕临时休息用。日子长了,自己的气息东一缕、西一缕,被席梦思、被沙发、被酒柜、被冲浪浴缸、被纯银的水龙头、被所有的一切一切,给南扯一把,北拽一把,一点点留下,一点点积存,一点点生根,一点点发芽,最后,形成了熟悉的磁场。

今晚的何燕,没有往日到“家”的惬意、松软,而是一付临战前的亢奋状态。在她侧面沙发上坐的是远方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熊灿。熊灿四十四五的样子,身体却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发福了,像吝啬鬼的储钱罐,只进不出,日积月累,早突破一百公斤的大关。熊灿曾有一个“大将”的笑话。在一次刘沉主持的市劳动保障会上,看到熊灿若无其事地张嘴就甩出来六千七百个下岗工人,又好气,又好笑,就说:“熊灿,你真是名符其实,有六千七百个下岗工人,居然还能吃这么胖。”熊灿一本正经地说:“不管形势多么严峻,环境多么残酷,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都要发扬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拿得起,放得下,吃得进,睡得香,我这是大将风度。”话没说完,连刘沉在内,参加会议的人全都捧腹大笑。笑归笑,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熊灿那是“熟”,只有熟,才敢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装憨,换个人憨憨试试?何燕呢,身材修长,脸盘和港星莫文蔚很像,属于时下流行的小脸美人。电视台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和熊灿坐在一起,尽管不在同一个沙发上,还是不自觉地感到阵阵压迫感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她索性站了起来,掩饰地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端在手里。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水环境安全工程学》、《环境资源学》等专业书籍,熊灿随手拿起一本,笑着问道:“你还真在用功啃书本?”

第8节:享受的是这份感觉(3)

何燕不高兴地道:“当然是真的。前天,环保局知识竞赛,我还第一名呢,市电视台专门进行了直播。”

熊灿想笑,没敢笑出来,在镜头面前,何燕倒是充分施展了自己的才华,但太抢镜太专业了,知识竞赛在她那里,更像是在拍电视剧。

熊灿连连点头嘻哈着:“是、是……何局召我来,是为了给我提供一次近距离受教育的机会吧?学习的的确确太重要了……”

何燕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有一点政治敏感,也是个正处级干部呢!”

熊灿见何燕生气了,忙把身子坐直。何燕可不是一般的女孩,也就是前年,她还在临河聚焦栏目当主任兼主持,为调查一家小造纸厂排污的事,独自一人蹲在草丛里守候,被丧心病狂的老板指使手下从后面拍了一砖头,幸亏她反应快,砸到了肩上,不然,说不定命早送在荒郊野外了。一夜之间,成了轰动临河的女英雄。熊灿早就有回市商贸局当局长的想法,为求何燕帮忙,在她走马上任的时候,专门送了一辆现代给她当坐骑———当然,是以支持“蓝天碧水”行动的名义,赞助给局里的。

“你说吧,该怎么个敏感法?”

“省委决定白向伟来临河当书记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在整个北方,只有古山市的张定方代理期间,因受贿翻船,才没把代字去掉,就那,省里的任命文也下发了,只不过没有来得及宣布。像市长这种情况,还没有过先例呢。”何燕习惯称刘沉为市长,越说越有点生气,“既然有安排,干脆当时直接任命下来不就得了,这不是在耍磨人吗?前天晚上,得到这个消息,市长一声不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自始至终就说了一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该问问!叫我说,刘市长太自信,光顾埋头抓工作,出这个结果,谁都替他委屈!”熊灿说的是真心话,临河市有给干部“划片儿”的传统,正因为他是在刘沉手上提拔起来的,何燕才敢信任他。

何燕眼圈红红的,好像受伤害的是她,她决心不顾一切地为刘沉做些什么,几乎是咬着牙根说:“这些,都是林若诚在时代大道上设绊给害的。”

“在这件事上,林若诚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是从自己腰包里掏钱的事,搁谁身上,也都跟剜肉差不多。”熊灿试探着道。他必须探清楚她的底,才知道能跟她共多大事,在以后跑自己的事的时候,能借助她多大的力。

“如果不是经济环境好,林若诚能轻易在临河站住脚?再说,掏钱,又不是让他一个人掏,只是让他带个头。再再说,时代大道建成了,临河经济发展了,对他瑞雪公司,也同样是双赢的大好事!”

“私营企业,谁会考虑那么远。”

“熊灿,你是在替谁说话?”

熊灿不慌不忙地给自己点上烟,“噗”地一口,把火柴吹灭,顺手丢到烟灰缸里,说:“你和那些个体老板打交道少,不了解他们,都是瞅准时机,捞一把就缩手,然后,趴在洞口四下瞧瞧,没动静才会再考虑下一步的。”

“他林若诚就更该知道,支持市长,就等于支持他自己。”见熊灿还想说什么,何燕冷冷一笑,“还有你,也不例外,在时代大道上,表现得也够精明的了。”

熊灿把手一摊,说:“我有苦衷!每年,远方都是被救济大户,我要是一掏钱,以后还怎么张口化缘?”

“熊灿,你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我都要告诉你,市长越是在难处,越是看一个人的时候。还有,如果市长从此在临河说不起话了,你也不用叫苦,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做工作帮你脱离苦海的。”

熊灿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年龄虽然不大,眼却是够毒的,他如果再装糊涂,只怕就会从“片儿”里被踢出去了。到那时,不用说整他,光不保他,他就马上会成为众人攻击的靶子,像一块破抹布一样,给丢到地上,任人踩来踩去。他使劲把烟拧熄,说:“何局,有一句话,我是从不避人的。”

何燕紧盯着熊灿。

“那就是:我是刘市长提起来的。”

何燕满意地点头,说:“政治上,朝三暮四的人,是永远不会得到信任和同情的。”

熊灿不由自主地点头,他是真心服气儿了,说:“何局,有什么事,你直接交待吧。林若诚把我已经给顶到墙角,在临河,再没有比我更恨他的人了。”

“让你物色的人,物色到没有?”

“不用物色,现成的。”

“谁?”

“保卫处长夏大虎。他原来是我的司机,后来直接提起来的。邓娅绝对清楚,在远方没有比他更听我话的人了。”

何燕点头,说:“到时候,让他听邓娅的安排就行。还有,时代大道的事,你也得想明白,不管你远方塌多大窟窿进去,都是市财政的窟窿,掏不到你口袋里一分钱。”

从临河饭店出来,熊灿觉得眼前这个世界,真是愈发奇妙得不可思议了。他看不起的初出道的黄毛丫头,冷不丁竟是个手腕比谁都高明的政治天才。现在,随便一个小学生站在面前告诉他自己是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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