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又生了毛病,肺炎又复发了。
虽然没多少的记载证实德·韩斯迦夫人在巴尔扎克病中是如何行动的,
但是有一件事总是肯定的,以前她热烈致敬的作家,曾拿爱慕之情来奉承他
的虚荣心的著名作家仅变成一个好玩的伴侣了。当他不能再用笑话来取悦她
时,这个作家便只是一个累赘了。两个喜欢游玩的母女俩——八个月以来等
待去观看其辅一年一度的大集市。她们已于城市租了房子,并派仆人送家俱
和行李去了,她们为这一重大社交重新订制她们的皮袍。由于巴尔扎克的病,
她们必须推迟她们的计划,虽然道路难走也是她们失望的原因中的一部分,
她们和他的唯一欢乐也只是穿上新的衣服来让他躺在床上看一下而已。
在他写的信中,他们仍用热情的笔调描绘他的神圣的夏桂和她思想简单
的女儿,他肯定感到一种孤单的压迫的凄凉的空气。他肯定感到他和这些只
想到自私快乐的女人们一起住在一个异国的环境中,因为他突然开始回忆他
的老朋友们。德·韩斯迦夫人几年以来占据了他的思想的最大地位。他差点
停止给他所归心的最突出的最忠实的女人卡罗·朱尔玛写信,一旦他躺在病
床上,他便想到她如何在他需要帮助时去看望他,回想她多情的挂念。她好
久已不不存在于他的大脑中,甚至于他对她习惯称呼的“亲爱的”都不易于
出现他的笔下,于是他便把书信的开头写成“我的仁慈而亲切的朱尔玛夫
人”,似乎往日的恩情已变成了冷淡的平常友谊。但是没有一会儿他又使用
以往知己的口吻,但他给她报告幻想和希望的文字中都沾染了一种悲哀的色
调:
“我从我妹妹和外甥女处两次得知你痛苦的信息,假如我没有写信的
话,那是由于我不能再提笔了。我快要死了。。这是我十五年中的过度工作
导致的心脏病。以来的八个月,我由一个医生来照护,一直住在这里。令人
惊愕的是,在乌克兰的旷野中竟然找到这样的医生。他和我住的房子的主人
很有交情,他是一个伟大的医生。因为一种可怕的“摩尔达维热病”,他给
我的治疗中断了。这种病发源于多瑙河的沼泽地,散播到敖德萨并疯行于亚
欧之间有荒原。我得的是叫做间歇脑炎的热病,已经两个月了。我复原到可
以继续疗治我的心脏病的地步,仅用了一个礼拜时间。
“前天我收到外甥女的来信,她在信中告诉我,亲爱的朱尔玛,希望可
以保留你在弗拉柏斯罗的房子,虽然您在那儿出售你的土地。‘卡罗夫人’
和“弗拉柏斯罗’引起了我最强烈的所有回忆,虽然别人禁止我操劳,也包
括写信,我要解释为何自从去年二月以后除了一些事务的通信以外我没有给
你写信。我必须告诉您不要以为您的朋友已把你忘记,我愿让您知道我从未
停止过爱您,思念您,甚至于在这儿说到你,在这儿他们从一八三三年便知
道了我们共同的朋友保尔之处!。。“站在五十岁高龄去观察人生是多么的
不同啊!我们又如何经常地觉得离目的地很遥远啊!您还记得我如何送德斯
洛勒斯长眠于弗拉柏斯罗吗?自那次之后,我又送了不少人去那儿安息。但
自从那以后,我曾放弃了多少的幻想啊!我除了对你的感情还在增长之外,
已没有什么进步了。恶运是如何迅速地展开的啊!有多少幸福道上的绊脚石
啊!的确,生活给人家注满了多少的迅变啊!我费了三年时间为自己筑了一
个巢。这已花费了我相当的财富——但这对占据巢的鸳鸯在哪里呢?他们何
时才能进去安住呢?时光流逝了,我们也变老了,一切的东西开始凋零了,
甚至我的巢中的家俱。亲爱的,您瞧得见即使那些表面生活在富裕环境中的
人们的方面,也不是一切的东西都是玫瑰色的。。”
他也常给帮他还债的,他却没有正当表示过谢意的德兰诺瓦夫写信,似
乎一个下意识的欲望在作怪,要求他不要太晚去表达他的情意和感恩戴德。
也许,他也感觉到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了。
第三节秘密婚礼
不论巴尔扎克有没有觉察到自己病情的严重,他的医生们都认为他绝不
可能恢复健康,我们也可以假设他们已经把意见转告了德·韩斯迦夫人。当
确实地知道他们的婚姻生活只会有短促的时间时,她于是决定答应这个追求
了她多年的人的最后的欲求了。他已没有纵容他的败家子的天性和放纵他的
赌博本能的危险了。’好巴尔扎克”已变成“可怜的巴尔扎克”了,她也受
某种礼贤下士的同情心所驱使,就像一个伟大的贵妇人会去同情一个为她效
忠并变衰老的门客一样。结婚典礼订在一八五○三月间举行。
这个婚礼将在最近的城市柏尔第契夫举行。接着,他们动身去巴黎,去
居住一切已预备齐全的等待着他们到来的保庄楼。没有比巴尔扎克的详细急
躁地指挥他母亲准备一切去迎接他的新娘进入她的新家庭中更为典型的了:
“您可以在客厅隔壁第一个房间最高一层的棕色橱子上的中国瓷盆中找
到一个仓细莉茜街的花商的地址。他曾在一八四八年来拜访过我,说到如何
用花点缀房子,一次大约耗费两个礼,并且告诉我每年定购花多少钱。大概
每年六七百法郎。我离开巴黎时、把这个方案搁置了起来,这为只有等我有
钱,等和这位有关的贵妇人情愿同意时才考虑的。我知道她喜欢鲜花。一旦
这个商人来负责装饰的话,你跟他交涉时便会有个底的。您必须让他知道我
们到底要什么,注意他提供的确实是好看的漂亮的花。
“您必须想办法搞定下面几种装饰。首先,第一个房间中的一张花桌;
其次,有圆顶的那间房子中的两个花架子;再次,日式客厅中的一张花桌,
接着,楼梯顶上的两个大花瓶;然后,屋顶下的那个灰色房间的壁炉上的一
些非洲木的小花池;最后,弗兹尔在两个盆子中布置的木制小花插子。”
这是巴尔扎克在他结婚之前下达的命令,是在他希望可以在跨入新房之
前的几个星期发出的。虽然他生看病,却和从前一样记忆性很强,他的记忆
保留着一种摄影术一样的特征,以致于他可以追思一切的细节。每一个花瓶,
每一个家具,每一个花架子都映在他脑子里。他也清楚地知道每个东西的具
体位置。归家的长途旅行和婚礼还要等待。但他的思想已振动了翅膀,他却
已在清醒的梦境中安居在幸福街了。
巴尔扎克和德·韩斯迦夫人在三月十四日于乌克兰柏尔第契夫城的圣芭
芭拉礼拜堂举行了婚礼。历为他们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典礼因此十分秘密。
他们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客人。这是早晨天色还带灰黑天色的
七点钟时。预备来证婚的齐社米尔主教仍未到来,但巴尔扎克至少也很满意
有一个查鲁伯斯伯爵和一个贵族教士,来参加庄严神圣的婚典。教士的一个
亲属和梅尼齐克伯爵是唯一的证人,而伯爵现在已成为了巴尔扎克的女婿,
典礼结束以后,这一对夫妇就马上回维埃曹尼亚,并在当天晚上十二点钟筋
疲力尽地到达。
两三天以后,巴尔扎克便坐下来写最大的最后的胜利的公告。幸福好像
恢复了他的健康,他便给他的母亲,妹妹,拿克加尔大夫和卡罗·朱尔玛写
信。他并且向朱尔玛保证:“当别人问到我从前的老朋友时,您总是我提到
的第一个名字。”接着用下面的话报告他已结婚的喜讯:
“三天之前,我和我所爱的唯一女人,我要比任何时候都爱的女人,我
要继续爱到死的女人结婚了。我相信这一次的结合是上帝保留给我的赏赐,
用来补偿我多年的磨难,我所遭受却经过我的克服的这么多年的困苦。我的
童年并不幸福,我的春天并没有用花朵来点缀,但我现在要收获一个灿烂的
夏季和一个丰收的秋天。从这个观点看来,也许我的幸福的婚姻可以带给您
一点安慰,因为这桩婚姻向您证明在长期的困苦以后,上帝的确会把宝库藏
起来,等待最终的赐予。”
寄出这些信以后,他头脑只有一个意念——尽可能地和他们会合时,走
进他的家门去。他却仍不可以在信上附上一段他妻子的问候,因为即使现在,
他仍不能说服他的妻了对他的母亲表示一点小小的礼貌,他只好吞吐吐地搪
塞:
“我的妻子想在信后加上几句话,可是信差总在等待,但她却起不了床。
由于她的手因湿气肿了起来。她将会在我的第二封信中向您致敬。”
巴尔扎克必须为他新得的快乐付出代价。那时,道路积雪很深,交通断
绝,因此,他也不能动身回巴黎。即使没有这些障碍,他也不能在目前的健
康状况下长途旅行。他给幸福街的房子订购的花太早了。他那脆弱的身体必
须经受别的考验:
“我的肺炎和心脏病又严重地复发了。以前的治疗好像令我有相当的进
步,但我现在却损失了当中的一大部分。。。我的眼睛被一块黑帘所遮挡,
总不肯散去,挡住了所有的东西,令我不能写字。。自从晴天霹雳之后,今
天我第一次提起了笔。”
现在起码可以希冀他的妻子利用这机会给他的母亲写几行信,平息她对
儿子的忧虑,但巴尔扎克却机敏地加上一句:
“我的妻子没有一瞬间自由的时间,除了她的手如此可怕的肿胀之外。
这是潮湿的结果。。”
四月十五日,两个星期之后,他又努力地写信给他母亲:
“我的眼睛事实上已到了阻止我阅读和写字的状态。我写字的时候根本
难以辨别字母。”
他又必须给病在床上由老母亲照护的妹妹假造一个支吾的理由,虽然他
也附带地说他的妻子请他“向您致敬”。他说到他自己的情况:
“我并不很好。我的肺部和心脏都患了病。我每走一步都要喘一下气,
我说不了话。
最终,他们决定出发了。这是一场十分艰苦的旅行。在过波兰国境一个
叫布罗第的地方,巴尔扎克疲惫不堪了。他出了过多的汗,不想吃饭,他的
力气更加弱减了。那时见到他的老朋友差点认不出他了。五月十一日,他从
德勒斯登报告:
“平时只要走六天,这次我们却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到达这里。我的
生命不只是一次,而是一百次地遇到危险。我们经常需要十五六个人来帮助,
拿东西把我们从一直埋到车窗的泥坑中拉出来。但我们到底到达了这里,并
且都活着,虽然我们生病了,疲乏了。这样的旅行让了老了十年。您可以想
得到老是害怕我们中的一个会死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是怎样的味道——尤其
是像我们这样地相互深爱的时候。”
在一半失明和万分疲劳的状态下,他设法一直坚持着到了德勒斯登。他
爬不动台阶了,开始怀疑他到底是否有力量继续去巴黎。
“我的状况太险恶了。。这惊险的旅行令我的病更加恶化了。”
虽然他已双目失明,他还得亲手地写这封信,他又替他的妻子解说:
“她十分高兴您在信中所讲到她的一切地方,但是她的肿的手却汉有让
她提笔亲自给您写信。”
令人奇怪的是,她的风湿病却并没有阻止她去德勒斯登的珠宝店,她在
那里花二万五千法郎买了一只漂亮的珠宝项链,但是她的肿胀的手指却并未
妨碍她用清晰的圆润的笔迹写信给她的女儿,详细叙述她购买珠宝的情形。
当巴尔扎克躺卧在旅馆的床上时,她竟然能把思想集中在珠宝项链上,只能
表明她的无情,但她在信中称他为“这位亲爱的朋友”,也是很特殊的。她
忍受着他的负担,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再麻烦她多少时间了。
我们仅能猜测他们在住在德勒斯登时一定闹了意见,但是巴尔扎克必须
坚持到底。他指示他的妹妹说:
“我只有依靠您了。您一定要设法让母亲知道我到来之时她不要留在幸
福街。”
他十分害怕地想到两个女人碰面时的情况,他用拙劣的借口解释说:
“假如母亲在场,帮助我们提行李时,她的自尊必定会受到损伤的。”
老妇人的担心不仅仅是对的。几个月来,她随时睁眼看守着他们的财宝,
照顾平常事务,监督家中的人员,虽然她肯定俄罗斯的高傲责妇希望她在他
们到来之前离开这房子。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办。一旦安排好一切花朵去迎接
这对新婚夫妇时,除了轻悄地在背后关上门以外,她将别无事情可做了。弗
兰苏可以站在门后,引导他的新主妇进入这王宫。进阶和各房间的灯火都应
当起来,以便去迎接新娘,但老母亲知道那里没有她插足的余地,办完事情,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