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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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传-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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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同时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着我去追求权
力与荣誉。”

跟歌德一样,甚至在他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和《柏尔里卿根骑士》成
功之后,他还是没有勇气承认他的天才是应运文学而生的,而且仅仅是为文
学。同样,已尔扎克在《驴皮记》成功之后,依然不相信文学就是他真正的
事业和命运。实际上,他的天才在他所采取的任何方式下都能显露出来的。

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他可能成为第二个米拉保,成为一位达利兰,成为另一
个拿破仑,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画商,或者是一个商业投机大王。这也是他早
年为什么始终不相信他生来是一个作家的料,而一个深知他的人高提埃所说
的大概是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他并不具备一种文学的天才。在他的整个表现中,思想和方式之间隔
着一条特别是在最初阶段他根本不可能越过的鸿沟。”

写作对他而言并非绝对必要,他从来都不认为当作家是他的天职。他觉
得写作只是许多可能性中挑选的一种,通过写作,他能够获取财富和名誉。
并以此达到控制整个世界:

“他发誓要成为一个伟人,并且放射出比流还要强的那种力量,以此达
到自己的目的。”

他确实的天才就来自他的坚强的意志,而他坚强的意志帮他在文学上找
到了出路,这可以说是机会或命运在作怪。世界每一个国家里,都有人喜欢
读他的作品。老年的歌德都曾向爱爱克尔曼表达了对这样一个杰出的天才的
惊异之情。同样,不少评论刊物和新闻报的编辑,都打算用最高的代价诱惑
他,可是他却仍旧没有信心。一年前他曾写道:“一张邮票和坐一次公共马
车,这些对我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而且我呆在家里,为的是不弄破我的衣
服。”

现在,虽然他每天都接到数不清的委托单,但他仍旧觉得文学不过是其
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最迟在一八三二年,他还给他母亲写信:“迟早我是
会发财的,不管是当作家,或从政,或者进新闻界,也许是娶个有钱的太太,
还可能是一笔有希望的大买卖。”

一段时期,他的脑子被从政的念头给充满了。一八三○年七月的革命。
中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并且给有为的青年提供了许多施展本领的机会。那时,
法兰西议院中的一位下议员,他开迁的之快就像拿破仑时代的二十五到三十
岁的陆军上校那样。巴尔扎克差点决定为政治而放弃文学了。他自己投入到
热烈的政治热情的氛围里,而且打算到康伯瑞和福瑞尔两地去竞选。他热切
地希望掌权;如果那些选举人对他有好感的话,他的政治野心可能就要实现
了。他可能成为法兰西的一位政治领袖人物,而绝不作特尔,或者,他甚至
可能成为第二个拿破仑。【】

真是幸运得很,这两个选区的选民都没有投他的票,他的政治希望破灭
了。然而另一个潜在的危险依旧存在:他还可以找“女人和财富”,找他终
生所追寻的“富有的寡妇”。如果这样的话,他的苦干精神就会丧失殆尽,
取而代之就会是快乐的生活和享受。因为他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与同样大的
环境压力分不开的,虽然这一点他并不知道。不论在什么时候,即使他名声
已很显赫,只要他找到一位年收入三万或四万法郎的寡妇,他就准备从文坛
上退隐,过另一种安逸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曾经向他的朋友卡罗·卓尔玛
坦言:“我情愿置身于家庭的温馨之中。”并且他向她描绘他在乡村生活里
的梦想:在那里,只要他有兴趣,就会以一个“业余文学工作者”的身份偶
尔写几本书。

可是上天就是不尽他的意,并且不让他的舒适的、快乐的梦想过早地实
现,因为上天要他从生活中取得比他的梦想贵重得多、有意得多的东西。于
是,上天拒绝他梦想在交易所里一下子赚很多钱财,阻止了他坐在内阁大臣
的位子上而避免他糟蹋他的才能,并且总是让他找不到他想得到的那些富有

的寡妇。他使巴尔扎克早年对新闻界的激情变质为对所有报纸作品的鄙视。
他把他紧紧地吸引在书桌旁,在那里,他发挥出来的才能不仅能够征服议院、
交易所,或者一个奢侈的王室家庭,而且能征服整个世界。他象一个狱卒一
样,严格的管束着他,一次次地驱使他回到他的工作中去。上夭总是横加破
坏他所能享受的自由、爱情以及权力的任意运用。他每一次试图逃跑,上天
便加倍地把他套紧。在他早年成名的时候,他被一种不知名的感觉侵袭,他
的负荷越来越重了。他总是反抗和设法逃避,他从来都没有停止渴望奇迹的
出现,那奇迹使他摆脱了牢牢的束缚。他继续梦想着一次次大的侥幸,一位
富有的太太,以及一次奇异的转运。

但是,逃避命运是上无所不允许的。命中注定了他必须从事文学创作,
因此他那被紧闭在内心里的力量,应该为它自己构建一个范围广阔的文学世
界。这个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它的幅员是无边无际的。他刚开始工作时,他
就发觉,如果要让他或他的读者能领略这广阔无垠的文学世界,他就必须有
条有理地把他内心里的东西清楚地表白出来。既然文学是他的活动的天地,
那么他千万不能胡乱地写他的任何一部作品,而要把它们变成一个一切人情
风貌和生活的形式。当他把这些小说的第一部送给他的朋友时,他写道:“我
工作的下一步又有了模糊的影象。”他曾经酝酿了一个结果圆满的构思:使
各个人物角色在不同的书中重新出现,这样,就可以创造出一部完整的具有
文学性的当代社会的历史,它包括了一切阶级的活动、职业的艰辛,人们的
观念、情绪和要求、欲望等等,而不必用一串小说来联接它们。他在《哲学
小说》里,请查斯勒·菲拉瑞特按他的意见写一篇序文。这篇序文里,他要
求读者作好准备接受他在文学方面的革新。一部当代社会的历史于是被设计
好了,而第一卷是:“一组壁画中的第一幅画。作者着手描绘我们这个时代
的社会与文化了。在作者看来,这个时代因为它玄浮的想象和个人极欲主人
已经堕落了。我们能看到作者是如何不断地在调色板上调合颜色。他是怎样
把一个一个的人物——乞丐、农民、市民、内阁大臣——介绍给我们的。即
使描绘教士甚至国王的画像,他也是决不会弄虚作假、犹豫不决的。”

巴尔扎克现在的确还不知道他从事的工作的范围是多么的大。他在写《人
间喜剧》时,还没有意识到,他竟然是在记录一个时代的史诗——这些事实
本能是时代告诉他的。当他的艺术家因素占据他的整个心灵之际。这个伟大
的图景已经展现他的脑海里。但是,二十年的丰富的而且是无比的辛酸的经
历,却还是不够用来充实这个图景,使其变得具体可感。

第二章在时代的深渊写作

第一节三十岁

自一八三一年开始,在巴尔扎克三十岁的时候,而且他的第一部作品公
开发表的时候,从那时开始就永远成为“德”·巴尔扎克·奥瑙利了。这个
辛劳异常并且曲折发展的阶段是结束了。无论从一个成年人,一个艺术家,
和一个人的人格来讲,他的发育阶段快结束了,无论是他肉体的外型,或是
他做一个艺术家的发展,或是他的道德观念,都没有明确地改变再发生。他
找到了生命的方向,这个有丰富创造力的作家已安排下工作计划,这个有勃
勃雄心的建筑师已初步设置他未来建筑物的试验计划,并且巴尔扎克以其“雄
狮般的勇敢”,投入当前的事业之中。只要他的生命力仍继续存在,他的日
常工作的节拍便会不中断但也不减少地继续下去。从他投身于事业的一瞬间
开始,这个事业的规模事实上是无穷尽的了,只有死神才对他“普罗米修斯”
的意志有限制。写作中的巴尔扎克,可能是近代文坛里所能寻到的创作上有
耐久性的最伟大的例子。像一棵苍天大树从土地的无穷根源里吸收养分,他
以他庞大的力量笔直地挺立着,——直到他被巨斧砍倒——一枝又一枝地指
向碧空,牢固地扎根,顽强的运行他那勃勃生机的命运:发芽,开花,并结
下累累的硕果。

尽管他整个事业的突飞猛进,巴尔扎克却再也不改变了。倘若一个人把
他五十岁的形象和三十岁的对比一下,他只会发现一些细小的不同!头发上
多了一丝白发,眼眶下多了一抹阴影,以前红润的容颜上被少量的苍白所代
替,但是大致的肉体外型却没多大的改变。当他二十岁时,他的那些男性特
征已基本上定型下来了。这“矮小、瘦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在他这
种不加修饰的外貌里,唯一明确的只是一个和未扬名前的拿破仑相似的面
形。)令人奇怪的是,竟复原为那“圆形面孔的胖孩子”了。只要他坐在写
字台前,他神经中的高度亢奋,踌躇不定,急不可待,随遇而安等等因素,
就屈服干气象阔大和从容自信的气概满注了力量和自信的感觉。当他写道:

“在阿尔苔斯的眼里,那曾经一度闪烁着高贵野性火焰的神情,在成功
到来之前,已疲惫不堪了。他眉宇间的庄严的思想已经渐渐消褪,曾经瘦弱
的身体已经强壮起来。过上好日子的,闪烁着金黄的光芒已镀上了他的面孔;
那张面孔,当他年轻时,曾露着为贫困所包围的,苍白的颜色——显示出一
种正使尽全身气力,不断争斗,直至胜利不罢休的气质。”

以上是在阿尔苔斯的角色中描绘自己的形像。

由于他形象造成的第一个和——正像多数的艺术家们的情形一样——不
可靠的印象,是一个身体健康,喜爱享受,和愉快的好脾气的印象。尽管那
修饰整齐的额头上,堆积着他不太干净的头发,可是他脸上松弛的肌肉,带
着它那油性的皮肤,疏落的髭须,近有那宽阔而不规则的面容,给别人一种
错觉,觉得这是一个贪图享乐,有长时间睡眠,好吃懒作的人的面孔。只有
当人们看到他宽得像举重运动员的双肩,他自己笔下芜特灵的双肩;当人们
看到他那富有筋肉的,像初生牛犊一般的,能连续工作十二或十四小时却不
疲倦的脖颈;当人们看到他那像运动家一样的坚实的胸膛:只有此时,人们
才会可能想到此人身上藏有某种巨大力量。从他的身体来看,这爆发力量的

源泉就在那松弛的下颌底下。他的身体是用铜铸成的。它那主要的性质是蕴
蓄于它的雄浑奇伟之中,蕴蓄于它的不可用言语表达的顽强生命力中,正如
他作品中写的一样。所以,要想从巴尔扎克的面部去察觉他天才存在奥秘的
任何一种尝试,都是徒劳和根本错误的。雕刻家德·安志尔·大卫打算向众
人显示他有天才的印象,加高了他的上额,并塑成一些隆起部分,就好像这
位作家的思想,要冲破阻挡,灵魂出窍似的。而画家白朗志则打算用一袭白
僧袍来遮掩那无所顾忌的肚皮,并想把他全身的风度整饬一番。罗丹也同样
地给了他一个从悲惨幻党中惊醒过来的失神丧魄的模样。为了让其内里的天
才易于辩认、识别,为了要加入一些有魅力的或英雄的因素,所有这三位艺
术家,似乎都感觉到有必要加强这副缺乏显著特征的脸孔。而巴尔扎克本人,
当他在佐·麦卡斯一角中再度描绘他自己的小影时,也做了同样的努力。

“头发像鬣,鼻子又短又扁,鼻子头上皱着,而且鼻孔有狮子那么大。
前额也像狮子一样,并且被一条大大的深沟分割成两块有力的隆起部分。”

诚实的观察者必须无情地承认;像如托尔斯泰或路德一样所有真正有代
表性的民族天才们,巴尔扎克看上去只像是群众中的一员,也就是说,他脸
孔的本来样子,只是他故乡中无数个卑贱平民们脸孔的摘要罢了。巴尔扎克
的脸孔是勿庸讳言地平凡,甚至于有些鄙俗。特别在法兰西,最高智慧的成
就来自于两种类型之中的:一种是贵族化的精炼地升华了的,比如从李志留,
福尔泰尔或梵立希身上所发现的;另一种则显示出人民群众的伟大力量和顽
强生命力,如从米拉保或唐丹身上所找到的。巴尔扎克则完全属于天然的类
型,既不属于贵人们,也不属于贱人们。如果他系上条蓝色围裙,站在法兰
西南部某酒馆的柜台后面,他那讨人欢喜的神情,将和任何一个一面斟酒,
一面同他的主顾聊天的目不识丁的掌柜的神情没有多大差别。或者把他算作
一个庄稼汉,算作一个街头的挑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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