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必需品。在卡西尼街,他暂时使用的都是价格低廉的奢侈品上。他搜寻遍
了所有的古董店和古玩铺,去买那些没有多大用处的摆设品。他在玛勒街居
然从债主们那里偷偷地救出了几件家俱。不仅他的父母,甚至他的朋友拉杜
摄,都觉得一位不名一钱的作家,竟然对这些物品发生了女性特有的嗜好,
真是太令人捧腹大笑:
“你简直一点也没有变。你挑选了卡西尼街去住,然而你从来不在那儿。
你哪里都去,就是不到那个正在等着你,而你在那儿又能谋得生活的圈子里
去。你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地毯,桃花心木的柜子,装订得极其费钱的书,多
余的时钟上面。你搜遍了整个巴黎就是为了找一只从来不会向你放射光明的
七星樵,而你的口袋里,连使你能去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的几文钱都没有。”
也许在这种环境中,他需要依靠这种过剩来使他的内心的过剩得到平
衡。他把他的书房简直变成了一个僧院,并且使它永久保持这样。那屋里的
一张小桌子,不论什么时候,不管他去什么地方,他总是带着它,好象有点
迷信似地怕它离开自己。还有那只烛台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多半情况下是
在夜里工作的。还有那架装纸张与稿件的碗橱,都是必要的。但是那间客厅
必须是媚人地带着诱惑性:那问卧室,尤其是那间浴室,必须是妖艳的。他
从那工作的黑暗的小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他要温暖的感觉,他要周围有肉感
的颜色,他要有精致的家俱,以及一朵从财富的乐园中生出的五色云;他要
有一些能使他脱俗的东西,因为这个原因,他将不会从他的梦想中突然地醒
来。
但是,巴尔扎克能从哪儿弄到钱去买这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呢?他不仅
挣不了钱,还背负了六万多法郎的债务,而且光付这债务的利息就有六千法
郎。在莱斯底居耶尔街,他为了省钱,不得不自己擦洗屋子,自己从六条街
以外的地方汲水,虽然这样,才仅仅够糊口的。他现在欠着巨额的债务,怎
么可能在买必需品之外,同时还买奢侈品呢?他小说里的主角,德·马尔赛,
拉斯迪额,以及梅尔加特,帮助我们解开了这矛盾的东西。他们一再抗辩这
个题目,说如果没有负债,或仅仅负小债,这就能使一个人节省,而巨额债
务却能使人奢侈浪费。当巴尔扎克一个月有一百法郎时,他在每花一法郎前
都得再三琢磨。而当他负了一笔对他而言是天文数字的债务时,那就不论他
是否偿还了债主们的另外几百法郎,或是在原有债务上再加上几千,都是没
有两样的了。他的主角们的争辩——巴尔扎克也如此——说如果一个人出了
名,或是娶了一位有钱的太太,或是在交易所里交了好运气,那就什么都好
办了。相反地,如果徒劳而没有什么成就的话,那么他额外增加的债,对于
他们的债主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影响的。
然而巴尔扎克注定会成功的。他深深地知道,真正的奋斗决不是仅仅为
取得少得可怜的钱财而战斗,这些不过是战斗的刚开始。这一次胜利是会影
响他的终生的。他把一座拿破仑的小石膏雕像立在他书房的壁炉架上,以改
变他书房里空荡荡的感觉。巴尔扎克觉得这位伟大的征服者凝视着他。就像
是对他发出挑战。他在一张片上写道“他用宝剑战斗并没有完成他的事业,
我将用我的笔锋完成我的事业,以此来作为一种驱动自己奋发向上的原动
力。他把这张纸条粘在雕像底部,留在那儿持久地勉励他,鞭策他一股作气,
直到取得拿破仑曾经攀登到的果实;并且这位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在他白手
起家之前,不过是住在巴黎一间顶楼上,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时机。巴尔扎
克以桌子为战场,以笔作为唯一的有杀伤力的武器,把几卷从没用过的稿纸
作为他仅有的弹药,就这样决定去征服这个世界。
现在比起以前来可便利多了。巴尔扎克不仅发现自己工作的才能,而且
知道他工作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过去的十年艰苦的挣扎使他发现了自
己的力量,同时也发现了取得成功的条件主要是坚强的性格加上不屈不挠的
精神。他认为,只要他专注于某一方面的事业,并且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向它。
那么,这种意志力是会创造出奇迹的。只有目的的单一,专注的集中,这才
是生命力量的来源,它也一定会保证你走向成功。他在商业方面太幼稚了,
太缺乏经验了。他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在里面,并且把注意力始终都盯在上
面。还有,他并未像成功的商人一样,把每一分钱以及每一份订货都看得格
外重视。在他从事印刷业的冒险活动中,他也并没有把每根弦都绷紧起来,
他的聪明才智并没用在上面,而是花了不少时间去从事写作事业。如果他现
在再想在文学上有所发展,他必须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里面去。并且从事创
作他也有许多便利的条件,首先是他通过大批匿名作品锻炼了他熟练的写作
技能,其次是,他经过和各方面的人的接触以及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他的
创作材料显而易见地足够满足他广阔无际的素描了。他侍候过不少主人,并
且什么工作都愿意干。他快三十岁的时候,他的学徒生涯已宣告结束,他将
成为自己的主人,如果他以全身心的力量投入到他所从事的工作话。
为了自己以及新的工作,他决定用启已的真实姓名去出版他的一部作
品。他只要隐藏其庐山真面目在名字之后。(他除了能迅速地获取一笔收入
外,没有其它别的目的。)他不论赞美谁或是责难谁,都只能给他带来一点
小小的责任,因为大部分责任都由那位真实的德·圣沃盘先生担负了。然而
转念一想,一旦在市场上,他的作品能赢得众多的读者并且能给他打开一个
新局面。他就再也不愿意别人把他当作一个依靠流行小说吃饭的人。因此,
他必须把自己的真名写在新的招牌之上,他必须以真实面目进入作家群,并
且打算跟最成功的、最著名的历史小说家一争高低。他不但要跟他齐名,而
且还要超过斯各脱,他给他的新近出版的一本书作的序言,就是以挑战者的
姿态出现在文坛上的:
“作者从来都不想把自己限制在单一的叙事体风格之内。那种风格实际
上使人昏昏欲睡,动作也是按部就班,就好象给读者展示一幅清晰的骨骼表
图。历史发展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这些深刻的教训,现在人们必须用自己都
能了解的方式描绘。这种方法许多天才的作家已苦苦追索了几十年,现在作
者也决定加入这个搜寻者的行列。作者在这本书中,试图重新体现出一个时
代的精神风貌,并把历史上一桩偶然的事件赋予其伟大的生命力。他宁愿采
用活鲜鲜的口语而决不用官方文件式的记录,宁可描写战争本身而绝不是把
它当作战争的总结报告来写。并且他不是用史诗般的叙述,而是动态的戏剧
描写。
巴尔扎克很早就尝试过写韵体悲剧作品,不过这次他是第一次全力发挥
而对待其工作的。而不久的将来,世人会惊奇的、心甘情愿的接受他极度专
心致志听取得的成果。
巴尔扎克很快就开始工作了,为这本他选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素
材。在稿纸中,有一本内容是,与反对法国大革命的旺代叛乱有关的事件,
其名是“少年”。另外一些情节,他是从准备放在另一本有关西班牙的匿名
作品里取出来的。然而,他那日益增加的责任感使他醒悟,在他较早期的历
史小说中,有很多史料是虚构的、错误的。要是他选用他同时代的题材,仅
仅靠纸片上虚构的情节充实人物、环境显然是不够的。他必须以白描式的笔
法叙述生活中的实际环境,并且赋予它典型的意味,生命的旺盛力。他以前
的关于中世纪的小说,只有专家才能看出他的毛病之所在,而旺代战争离他
所处的时代也并不遥远。无数目击者——那些参加过革命军或与加都答尔的
农民军打过仗的人——现在仍然活着。巴尔扎克于是用他那踏实的、一丝不
苟的精神去开展工作了。他从图书馆借来当时人们的回忆录,仔细研究那些
军事报告,并大量地摘录了许多有用的细节。他发现,那些微小的、无足轻
重的但真实的琐碎小事,竟使一部小说令人相信它的活泼生动。艺术是需要
真实的,如果那些角色所依存的不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土壤,他们是绝对不能
生长发育成丰满的人物形象。必须使他们生存在那个时代的土壤和环境之
中,让他们呼吸着那个时代的空气。然后,巴尔扎克便带着他的第一部独特
的、有鲜明个性的现实主义小说登上了舞台。
巴尔找遍了所有能利用的材料,并仔细研究了两三个月。同时,他也熟
读各种地图。尽可能准确地寻找各个部队的军事行动。是的,一切直接观察
生活比最敏锐丰富的想象力部要明确得多,并且给人很深的印象。巴尔扎克
认为,除非德·维尔纳小姐坐马车跟他的女主人路线一致,她的旅途所见所
闻就要丰富得多,生动得多。他只有置身于真实的现实环境之中,并且发挥
其独特的、丰富的想象力,他创造的那些人物和景物才会生动有吸引力。
真是凑巧得很,一位曾经参加过抵抗朱安党农民军的老年人,刚好就住
在当时军活动的发生地福吉尔。并且,这位德·彭迈惹尔男爵是巴尔扎克家
族的一位老朋友。即使因这次旅行借债,或是写一些骗人的作品(即使一些
研究巴尔扎克的专家都不能断定,在他开始写正经小说的时期,他倒底写过
多少糊口作品。)这样的有利机会绝不能错过。他急躁地向德·彭迈惹尔男
爵坦白,说他由于经济状况不稳定,他必须被男爵邀请到他家去小住。而德·彭
迈惹尔男爵,大概在偏远的村子里过于寂寞,并且像每一个老战士一样,喜
欢有人洗耳恭听他往日的战斗故事,于是复信说欢迎巴尔扎克去他家。
他那时依然很爱虚荣,象他后来发生的事一样,在他一百三十件背心中
挑选一件最考究并且最贵的。同时他也没有自己的马车,让一位穿制服的侍
从陪着旅行。于是他穿得非常俭朴——甚至可以说是衣衫褴褛——爬上了公
共马车,并且找了一个价钱较低的座位。他连全程的费用的付不起,因而最
后一段路他不得不步行。他这种在公路上步行的情景,加上已经有点乞丐的
装束,使得他就象一个落难逃荒的人。当他满衣泥污和蓬头垢面地出现在
德·彭迈惹尔的门前时,意然被当作流浪者。不过,这种印象不久就消除了。
在初次介绍尚未结束之前,他便满心地喜悦起来。因为他终于找到好去处了,
在今后几个星期之内,吃住是不成问题了,这不能不使他感到兴奋,紧张的
心情也就渐渐松弛下来。德·彭迈尔夫人给我们留下了这第一次会面的文字
记录。她把他身上放射出来的生命力,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
“他是一个短小但块头很大的年青人。由于他衣着不合身,使他那大块
头的身材格外明显了。他的帽子真是糟透了。可是他把帽子一摘下来,让人
看到他那富有表情的面貌时,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已经忘记了。从此以后,我
只注意他的脸,任何没有见过他的人,根本想象不出他的前额是什么样,他
的眼睛又是什么样!一副宽大的眉毛非常清晰明显;含黄色的眼睛充满表情,
就跟他说话一样。他的鼻子高而方,大嘴永远含着微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
的牙齿。他的髭浓密,头发垂到肩了。在他刚到的时候,他全身都显得瘦小,
就像从来没有吃饱过。。他的整个仪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魅力,以及他
讲话的方式,都显示出了的天性的善良、纯朴和坦荡。人们看见他的那一刹,
就已经不能不喜欢上他。他的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他那永久的好脾气,这种好
脾气太丰富了,简直都能感染别人。
他在德·彭迈尔家休养得很好,以致他返回巴黎好几个周,都还没有消
失他那“新获得的肥胖和良好的气色”。
他原打算在那里只住两个星期,结果竟住了两个月。他倾听德·彭迈惹
尔的怀旧之语,记录着,并且还边写作。他已经忘掉了巴黎,忘记了他的朋
友,甚至是德·柏尔尼夫人。他曾向她发誓,他一定会把记录着日常生活的
印象的日记寄给她。他全神贯注地生活着,那种聚精会神的状态,将会是他
顺利成功的第一步而已,他全身心地专注于他的工作,在几个星期之后,他
就可以把他的新小说的几章,寄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