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如此奇怪……霍霍……霍霍……磨刀声!
曹操猛然坐了起来,他感到情形不对:无缘无故磨刀干什么?我刚才切菜了,菜刀锋利得很,根本用不着磨啊!莫非……是要杀我?
他赶忙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门边,轻轻推开道缝。只见吕四与吕小五正蹲在院子里磨一把锋利的尖刀,那可绝对不是切菜用的。磨着磨着,吕小五抬头,高声问道:“四哥!你看够快吗?”
吕四狠狠地拍了弟弟的头一下:“你小点声音,别把人吵醒了。”
吕小五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我看不必捆上杀了,咱们哥仨一起上,还制服不了吗?”
“你想得也真简单,一刀杀不死,等闹起来你就傻了。”
曹孟德在屋内越听越恼怒:现在的人是外表忠厚内藏奸诈,原来要害我的性命。难怪那老儿不细问我的去向,原来他知道我被朝廷缉拿,想必这会儿定是寻亭长乡勇去了。不就是我们升官发财忘了你们吗?竟然要下死手,真是一窝子狼!好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啦!
他不声不响轻轻将青釭剑拉了出来,深吸口气,猛地一脚把门踹开。吕家兄弟吃了一惊。房门口到他们蹲的地方不足丈远,曹操一个箭步窜过去,狠狠将剑刺入了吕小五的胸口,随即一拔,鲜血似箭打的一般窜了出来。吕小五白眼上翻,一声未出就趴下了。
“弟弟!”吕四抄起地上的刀,像疯子一样朝曹操猛刺。曹操左躲右闪,脚下猛然一踢,正蹬在他迎面骨上。吕四就势前扑,把刀往前捅。曹操何等伶俐,往右一闪身,左手抓住他的后领,右手青釭剑架住他脖子,使劲一勒——又一条人命当时结果。
吕三媳妇听见响动,从灶房出来,瞧了个真切:“杀人啦!杀人啦!”曹操一惊,生怕引来四邻,抢步上前一剑劈去,竟削去那妇人半个脑袋。
还有一个!曹操屋里屋外找寻不见,忽听东面有响动,立刻奔去。绕过堂屋,只见吕三攀住墙头正欲翻墙逃命。曹操并不说话,攥住他后腰,使劲一翻,吕三立时摔了下来。他脑袋磕在地上,疼得打了个滚:“杀我们作甚?”曹操哪肯理他,一脚踩定,双手抱剑,剑尖朝下,狠狠钉了下去——吕三腿一蹬,也完了。
四口人杀完了,曹操累得嘘嘘带喘,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忽听后院还有异声,马上警觉起来,赶紧拔起剑再奔后面。耳听声音越来越近,曹操举起剑准备刺,转过堂屋,却见大桑树下捆着一口猪!
曹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杀猪。”
等等!
杀猪!?难道……曹操猛省:“我杀错了!我杀错了!他们是捆猪杀猪,不是对我下手!”他快步跑到吕三身边,只见血泊淌淌,哪还救得活?再跑到前院,见吕四喉咙仍兀自喷血。
他推着吕小五的身子:“小五!小五!”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抬头又见灶房前,满地都是吕三媳妇的脑浆……完了,全完了……
杀人的时候不觉什么,可是面对四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恐惧随着懊悔接踵而至,仿佛这几个死人随时都会起身扑过来!
管不了这么多了,跑吧!曹操宝剑还鞘,解下大宛马,匆匆忙忙出了院门。好在吕伯奢家四下无邻,天色又已渐渐转黑,他想要快走,却因为忐忑,连爬了三次才跨上马,哆哆嗦嗦抖开缰绳往村外逃去,慌慌张张跑出甚远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匆忙掉头向南而行,本该穿村而过,却再不敢进去,从外面兜了个圈子。
如此一耽误,太阳已落山了。他按捺着忐忑的心情疾驰了二里路。忽然间,见前方有一骑在乡村小道上颤颤巍巍而来——吕伯奢沽酒而回。他心中一阵不安,但立刻镇定下来,意欲趁天暗纵马而过,却听对面道:“是阿瞒贤侄吗?”曹操差点从马上掉下去,眼见吕伯奢横驴拦住,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贤侄啊,莫看天色晚了,但我一猜就是你。我们整个村子都没这么一匹高头大马。哈哈哈……”吕伯奢大老远认出曹操,颇为得意,从腰间掏出酒葫芦又道,“你这孩子不对,怎么这就走了,难道嫌我打酒慢了?回去吧!我叫小五他们杀猪了,你要是不吃就走了,岂不白费我这番美意?”
避无可避,曹操只好引马到了他面前,稳住心神道:“还是不叨扰老伯了。”
“谈不到叨扰,吃罢饭你早早睡下,明天也好继续赶路。”说到这儿,吕伯奢叹道:“唉……你这孩子心太重,不就是在我这儿吃顿饭吗?虽说咱们多年没往来了,但昔日的情义总是有的。你从这村口过能够想起伯父我来,我就知足……”
曹操开始还紧张,可越听越觉悔恨:我这是怎么了?人家杀猪款待我,我怎会这样脏心?少时间老头子回去一看,家破人亡,一把年纪他可怎么活呀!会不会……霎时间,问路时那个状若死人的老丈出现在脑海里,那老头别无亲人,倚在老婆子的死尸前面等死……他越想越觉得凄惨。
“贤侄,怎么了?”
“与其让他再受一顿惊吓和悲苦,以后行尸走肉般遭受折磨,倒不如把他也……”曹操思索着……
“为何不说话?你有心事?”
“伯父,阿瞒对不起您和您的一家啦。”
“何必又说这等话呢。”吕伯奢摇摇头。
“哎哟!伯父,您看那边来的是谁?”曹操顺手向他身后指去。
“谁啊?”
一瞬间……
吕伯奢猝不及防,一声都没出。随着青釭剑从他腹部拔出,他缓缓地伏在了驴背上。那匹小驴似乎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感觉缰绳拉得不紧了,便放开蹄子驮着主人的尸体,颠颠而去……
天已经黑了,曹操驻马矗立在那里,眼睁睁瞧着那骑小驴渐渐走远,消失在夜幕之中。宝剑再次还鞘,悲凉感随之而来……一家子就这样毁了。怪谁呢?身逢这样的险恶世道,只好宁教我负他人,莫叫他人负我了……
他驳回马来,乘着夜色奔南而去,所有的疲劳感、饥饿感、恐惧感都不见了,脑子里一片茫茫然,只有不停地赶路,玩命地催马奔驰。初冬的凉风呼啸在他耳边,他听起来就像是鬼哭狼嚎。
天黑了……
天亮了……
天又快黑了……
当曹操来到谯县西乡的时候,脸上已经丝毫没有血色了。但是没有选择,他必须尽快带着全家人迁徙,不知道什么时候,董卓的人就会到此,禽兽就会到此……禽兽?曹操不由咕哝道:“滥杀无辜,我自己又与禽兽何异。”
终于到家了,眼前却是一大片空屋。
曹操浑身的血顿时涌到了头顶:人呢!?
“爹爹!弟弟!吾妻吾儿!你们都在哪里呀?不要与我玩笑啊!”他纵马在庄园里驰骋,四下里空无一人,连家丁仆僮都不见了,“出来啊!你们都出来啊!不要吓唬我了……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他的精神崩溃了,撕心裂肺纵马狂奔,疯颠颠地大喊大叫。可连一个人影都未呼唤出来。身心的双重煎熬终于将他彻底压垮,霎时间感觉天昏地暗,手底下一松,信马由缰而走。
迷迷糊糊的,只见孤零零山间一个篱笆院,外面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曹操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去……
【舍命全交】
两碗热粥灌下去,曹操的脸上有了血色,一股柔和的暖意自胃腹升上来,似乎打通了身上所有的痉挛。秦邵见他醒来总算松了口气:“你可真吓死我了,怎么折腾成这副模样?”
“亡命之徒活着就不错了。”曹操嘴唇干裂,喉咙生疼。
“你也真够硬的,这一路奔回来还真有命。”秦邵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家的人都哪儿去了?”曹操突然想起。
“都搬走啦。”
“搬走了?”
“你别急,躺下躺下……前些日子西凉土匪闹得厉害,颍川郡遭了难,你爹觉得咱沛国也不安全,就率领你家的人迁往陈留去了。”
“陈留?”曹操狠狠捶着自己的腿:早知如此,直接东奔陈留好了,何必回来走这么一遭,几经劫难且不提,还错杀了吕家人。
“我就不明白了,中原之地哪儿来这么多西凉土匪。听说还接连换了俩新皇上,这么多地方遭难,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呀?”秦邵抱怨道。
“哼!骂得好,我们就是欠骂,吃饱了撑的引狼入室。”曹操越想越有气,便把何进招引董卓进京,废立皇帝等事都跟秦邵讲了。
“他妈的,像这样闹下去,豫州不就快完了吗?”秦邵一拳打在卧榻上。
“岂止是豫州,天下都快要完了。我这次逃出来,就是要招兵举义,杀到洛阳诛灭董贼。”曹操说到这儿,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我们族里的人都走了吗?”
“走了。刚开始你们家先走的,带着金银之物,当年那些乡勇算是派上用场了,刀枪棍棒护卫着,你放心吧。”秦邵叹了口气,“你爹一走,其他各房的人都逃了。分家的分家,争东西的争东西,最后一哄而散,往哪儿去的都有。”
“树倒猢狲散啊。”曹操冷笑一声,“看来我是空走一遭,指望我那帮自私自利的亲戚是不成了。”
“孟德,你也别深怨他们,兵荒马乱的谁不怕?夏侯廉也带着一家子也走了。”
“什么?夏侯家也走了。”曹操闻听夏侯氏也走了,心彻底凉了,“我举义之事恐怕难矣!”
“莫急,此间丁家兄弟还在,他们定会帮你。我已叫儿子到他家庄上寻人去了。说不定一会儿丁斐就来接你,我这里太过简陋,你住着也不舒服。”秦邵说着环顾他这间矮小的茅屋,又道,“跟丁家兄弟说说,咱们一道奔陈留和你家里人会合,就手闹起来了。我也跟着去,跟姓董的那个老王八蛋拼了!”
“多谢伯南兄。”
“谢啥?你帮了我多少年,也该我出出力啦!”秦邵说的倒也不假。当初曹操族里四叔曹鼎抢占穷人田地,秦伯南一条大棍打到曹家,被擒之后多亏曹操相保才没遭曹鼎毒手。后来不仅还了地,曹操兄弟还时常周济,秦邵这才有钱娶妻生子。“我没别的本事,就是有膀子力气,上战场好好跟西凉贼干几仗,倒也痛快!”
他话刚说完,柴门一开,秦邵的妻子左右手抱着俩孩子进来,对丈夫嗔怪道:“你嚷啥啊?丫头都吓醒了。离着八里地都听得见。就这样还惦记举兵,啥都没干就全让人知道啦。”
“我嚷两嗓子,痛快痛快还不行?”
“跟个驴似的吵不吵?孟德兄弟身子还弱着呢。”
“撂不倒的汉子还怕吵,你以为都跟你们老娘们似的?”
曹操躺在那里,瞧他们夫妻斗嘴倒也有趣。秦邵抱过一个孩子转身道:“孟德,这是我们老二秦彬,四岁了,你还没见过吧?”
“没有,这几年没回来,秦大哥已经是子孙满堂啊,大嫂抱的那小子呢?”
秦邵哈哈大笑:“那是个丫头,去年刚养的,我这家里没个像样衣服罢了。”
“你家老大真儿呢?六岁了吧。”
“到丁家叫人去了。”
秦大嫂又插口道:“你这人也真是的,真儿那么小,大晚上的叫他一个人出去。”
“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年少多历练,长大了才能成个汉子!”
“你这大嗓门,别嚷啦!说点儿正经事吧。”秦大嫂正容道,“昨天正午来了一伙人,到孟德兄弟家去过,骑着马带着刀,恐怕来者不善。转了两圈,瞧没有人,又都走了。”
“这必是董卓的檄文到了,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曹操叹口气,“现在谯县县令是谁?”秦邵眼睑一垂:“桓邵……”
“啊?!”曹操皱起眉来。当年他为救还是歌姬的卞氏,打死桓邵家人,得夏侯渊替罪得脱,曹洪每每寻故到桓家滋事,仇越结越深,“桓邵与我家有怨,他一定要借这个机会置我于死地。”
“别怕,少时丁家兄弟就到。你往他家庄子里一待,姓桓的虽是县令也不能将你如何。”秦邵边说边拍着怀里的儿子,“孟德你赶紧再睡一会儿,等他们来了好赶路。”
曹操点点头,也想休息休息了,但是刚一闭眼,吕家五口人的尸体便浮现出来。可是一睁眼,却见秦邵夫妻儿女其乐融融,而自己却形单影只,卞氏与曹丕留于洛阳虎口,丁氏与曹昂远在陈留。他怎么待着都不舒服,心里别别扭扭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声音嘈杂,马嘶人喊,曹操颇感振奋,料是丁家昆仲到了。哪知细细听,却有人大呼:“奉令搜查,里面的人出来!”却是桓邵手下的衙役到了。
“孟德,你躺下,我出去应付应付。”秦邵说着披上衣服,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去了。秦大嫂紧紧抱住俩孩子,哄道:“别出声,爹爹一会儿就回来。”曹操料情势不好,坐起身来左摸右摸,找到了他的青釭剑,侧耳倾听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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