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应该根据自己的能力,有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饭碗儿。
人为什么会烦恼,就是因为他关心圈的范围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影响圈。关心了,却又无能为力,烦恼由此而生。
所以,还不如先把自己影响圈范围内的事情做好,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作好再说。
自己的能力强了,影响圈自然跟着扩大,那时候能作的事情自然也更多了。总比现在扼腕空叹的好吧?
唉,这样看来,我与芳芳真是大不相同了。
大学,对我我们而言就像是一个故乡的农场。
我和芳芳就像是圈养在一起的小牛和小马。那时候大家玩在一起,开心、浪漫。好像永远不会有分歧,永远也不会分离。
可是,长大了以后。牛注定要扎扎实实地去耕地。马的心却总是属于远方,它的宿命,是奔驰。
芳芳说得对,我们的分手,不是因为背叛,只是因为差异,因为成长。
虽然,我可以理解她。
但依然觉得心里很痛。
好像有人说过,爱上一个人不可怕,习惯了一个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最初,我对芳芳没有太多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下子就喜欢上她的。可到了现在,要分手了,没想到会有这么痛!
深吸了一口气,我忍住眼泪,“芳芳,我懂你了。我,同意分手。”
芳芳泪流满面,“我们以后可以作很好的朋友。我们还可以继续来往的。”
我努力笑了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擦擦眼泪,有点感激的样子,“谢谢你理解我。”
然后,她解开一个扣子,“我们,可以最后一次……”
我直起腰,“既然要当朋友,就更不能那个样子。我虽然不高级,可并不需要可怜。”说完,我用手指指房门,“你,走吧,走的时候请把门带上。我要吃早点,不送了。”
她看了看我,犹豫再三,起身走了。
走得时候,回头又看了我一眼,“你,多保重啊。”
我点点头,没有吭声。
门关上以后,我坐到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自己煎好的鸡蛋。
煎蛋,已经凉了。
我吃完了一个,又把对面那只盘子也拉过来。用自己的筷子,把另一个煎蛋也吃了。我吃的很干净。
吃完了早饭,我把厨房收拾好。
然后,我又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这样,脸上会有很多水,就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泪水了。
洗完澡以后,我把全身都擦干。
对着镜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直到面色红润为止。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待会儿还要去医院,我必须要能笑出来才行。
66。到了医院,我对这电梯间里的不锈钢板拼命地做着最后的微笑练习。
四楼到了,电梯门一开,却迎面看见了我师傅。
我一愣,“师傅?您怎么?”
师傅让开门口,神色沉重,“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说一声?
我本来想带你一块儿出趟差,就跟老巩打了个电话,说你和我明天直接出发,不再到公司去了。
巩雪清这才告诉我你们家出事儿了。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干干地陪笑。
“我看你妈现在的精神状态还行,我没跟她多聊,省得她累……”
师傅边说边背着手自顾自朝楼梯口走去,我也赶忙跟着去受教育。
快到一楼的时候,师傅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爸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有点莫名其妙,“我爸叫尹梦天,唐朝诗人李贺有首叫《梦天》的诗,就是那两个字。”
师傅笑了,“我还是不知道是那个梦添。”
我也笑了,“我爸老这么跟我解释,我都听惯了。我总说那是白天做梦的那个梦、白天做梦的那个天!”
“你等我会儿!”
到了一楼大厅,师傅板着脸往墙边一指。
我有点想乐,怎么,还罚站啊!
我笑着赶紧表示配合。
师傅转身朝门口那个收费窗口走去。
我心里一动,赶忙跟过去。
“脑外科,六床,尹梦天,预交五千块钱。”师傅塞进去一叠子钞票,对里面说道。
我慌忙拉住他的胳膊,“师傅,您您也挺那个什么的。”
师傅眼一瞪,“怎么,嫌我不够档次。”
我讪讪地把手松开,心里却是热烘烘的。
交完了钱,师傅在楼门口又“教训”了我几句,背着手走了。
他的背略有点佝偻,右肩比左肩稍微高了那么一点,有点少白头的“花黑”头发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但是,他的步子是稳健的,他的背影是温暖的。
慢慢地,他温暖的背影融进了人流,融进了明亮的阳光之中。
在脑外科病房的走廊里,我遇到了母亲。
她正拿着尿瓶往这边走。
我紧走几步去接尿瓶。她把手一让,“别俩人都沾手了。”
“那个看护呢?”我有些不高兴。
“唉,儿子在网吧跟人打架,被送到派出所了,他接到电话就去了。”
以前晚上我在这儿的时候,听那个看护说起过他的儿子。
这个肿眼泡的男看护一提起儿子自豪的不得了,“我那儿子,聪明的很。他是没上大学。他要上了大学,肯定比你现在厉害,你信不?”
我笑了,“信信!”
“那家伙,在他们那个中专里是大班长,老师可信任他了。收钱啥得,从来都不让别人经手。那家伙,你是不知道,我儿子电脑水平可高了!
电脑,电脑你知道不?插上电就嗡嗡转的家伙?“
我怎么听他说得像电扇呀!
以防他********我,我还是赶紧点了点头,“我们也有这课。”
“你还上课?那家伙,我儿子都是自学成才。他天天去网吧自学!他都说了,一天晚上他能长十好几级!那玩儿,多厉害啊!你一天晚上能长多少级?”
我苦笑了一下,本想告诉他,你儿子很有可能是在自玩儿,而不是在自学。
但是,看着一个父亲满面红光的脸,我不忍心残酷地戳破这个肥皂泡。
“我?一级也长不了。”
他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小兄弟,一般人会用也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厉害。等我儿子成了电脑大王,我就自己开个诊所当老板……”
虽然,我没有揭破这张纸。
但是,他还是知道了真相。他儿子的辅导员找他告状了。他儿子,贪污了班费。
而这回,竟然进去了。
唉,真是越大越让人操心啊。
我叹了口气,跟着我妈回到了病房。
一进病房,我立刻觉得病房里有点怪。
定睛看看,是刘帮他爹的床空了。
老头儿不见了,刘帮不见了,他家的那堆小零碎也都不见了。
床单已经被护士重新换过,洁白挺刮地蒙在病床上,老头儿存在过的痕迹一丝也没有了。日头,白亮亮地从窗户斜照进来。那张床在阳光下白的刺眼。
但它却就那么坦然地在阳光下伸展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我知道。
有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好父亲,一个好男人,他曾经来过。
看着那张空床,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母亲在身后轻轻说到,“今天早上出院了。
只有那个老头儿挺高兴,其他人都哭惨了……“
唉,看看他们,我自己的那点小悲伤、小难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下午,看护回来了,闷头丧气的,“上午我提前下班了,下午我给你们补上。”
我和我妈慌忙劝阻,“不用,谁家里能没个事儿?赶紧回家歇着吧,晚上就又要来上班了。”
他说啥也不同意,只好按他说的,干到三点钟再下班。
“你猜他为啥打架?他说谁谁把他的靴子和斗篷抢吃了!他啥时候有过那玩意儿?
再说,那玩意儿能吃吗?
我咋越来越搞不明白这孩子呢?
你说,兄弟,你说,我我,我该咋办呢?“
我沉默了许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咋办。
这样吧,回头,他那天没课,你让他过来,跟你一起值一上午班儿,让他在这儿感受一下。让他看看,真要是被人打到脑袋了,会变成啥样?
说不定,他就不敢再打架了。“
看护乐了,“到底是大学生,想的主意都鲜奇。就照你说的办!”
其实,我也是想让那个孩子看看,他的父亲是用了怎样的艰辛、怀着怎样的期望来供他上学的。
我父亲自开始鼻饲以后,已经有大便了。
当然,决不是可以由你准备好便盆去接那么简单。而是完全的不受控制。即便垫了纸,也是非常的不好收拾。有时候,刚收拾完,擦完、洗完,就又开始了。
虽然,每次我妈和我都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干。但他也好受不了。
此外,每两个小时就要翻一次身,按摩一次,因为要防止生褥疮。
其实,植物人完全不像电视上那么富有戏剧色彩。
病人如睡着一般平静,但在某人一声的呼唤之下,却奇迹般地流出了一滴眼泪,或者动了一下手指头。
在医院这么些天。
我还真没听说有这么戏剧性的故事真正在这里发生过。
真实的情况,是你想象不到的复杂、揪心和不浪漫。
在真实的医院里,一切医学以外的偶然行为触发植物人恢复意识的情况,非常非常少。
在父亲刚住院那两天,为了让他醒过来,我和我妈几乎使用了所有从影视作品上看到的奇招。对这他耳朵说话、读书、唱歌,我妈还给他讲了好多以前的事儿,我也把手机里的所有铃声给他听了一遍又一遍,……,这些统统没用。
他不醒,就是不醒。
他醒过来,就是醒过来。
就这么简单。
希望,看了这些和他爸爸的辛苦工作,能对这个孩子有点触动吧。
晚上,我妈刚走不久,队长来了。
还是聚会那天的打扮,不过短袖领子伏贴多了。
他走过来先看看我爸,然后递给我一个纸包,“凑了个整数,三千五。”
我不接,“这是你买车的——”
他一拳砸在我的胸口,“废屁,车什么时候都能买,老爹你找谁预定去?”
“那,万一你们家出什么事儿?”
他又一拳捶过来,“我呸,你咒我我们家人干吗?”
我赶紧把钱收起来,再说别的,非被他捶的经脉尽断不可。
正说着话,小护士过来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六床翻身了。”
不等我起身,队长先一下子蹦起来,“我来!”
他一步窜到小护士旁边,“护士长,我是不是扳住他肩膀就可以了。”
小护士脸都红了,“别,快别喊,小心让我们护士长听见。”
小护士走了以后,队长笑嘻嘻地说,“这儿的护士长得可真是太漂亮了,以后我要天天来。干脆,你替我弄书,我当你爸儿子得了。
顺便,芳芳我也接收了。“
我苦笑了一下,“我和芳芳已经分手了……”
队长走得时候,又捶了我几拳,“……,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好了,你回去吧。回头你帮我问问,看刚才那个小护士有没有男朋友,等你爸出院的时候,咱俩一起给她送个锦旗……”
送走了队长,我觉得心里很平和,很放松。
这可能就是哥们儿的作用吧。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日子过得很平稳。
父亲的病情也逐渐稳定,正慢慢地向好的方向发展,已经能认出我妈来了,虽然,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爸单位的领导、同事也帮了大忙,费尽周折地跑了好多趟,终于顺利把“大保”的事情弄好了。以后,报销的比例就好多了。
周末,看护的儿子也来了一趟,待了整整一个上午,最后哭着走了。
他爹很高兴,“你这主意好啊,瞧把他吓得!”
虽然他儿子未必只是因为害怕,但要说这里可怕,也是真的。
晚上,我在走廊里活动着身子,一堆人呼呼喳喳地推着一个草草包扎的血人拥进来是常有的事儿。
这是重的。
也有轻的。
躺在床上,明明已经插了尿管,却非要上厕所,“你娘那个X,你个鳖孙孩子,快扶我上厕所!”
“爸,你尿吧,没事儿!”
然后就是啪啪的耳光声,“你放屁,尿床上唠!快扶我去厕所!”
待得久了,耳濡目染大夫们的处理,我也知道了点专业知识。
他这种就是属于头部受损伤之后的轻度狂燥,属于正常的病理发应。还有更严重的,把自己的手在床头上磕的鲜血直流,却一点也不知道。
我也见了不少哭着把伤者送进来,然后,又哭着把尸体送走的。
第一次见得时候,是个妇女。出车祸了的。
半夜送进来,不多久,大夫就让家属也进了抢救室,然后,里面马上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过了一个会儿,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空白塑料盆痛哭着往水房走去。
片刻后,她端着大半盆冒着热气的水,回来了,哭的几乎走不成路。
我知道,那是为了清理尸体。
当时,我恨不得跟她一起大哭。
后来,看的多了,就只有难过和无奈了。
以前看书,看到“几家欢乐几家愁”觉得那就是一句话。
而现在,那情景就在身边。
这边哭天无泪、拉回家等死,那边就可能高朋满座、笑语盈盈。
看的久了,我也麻木了。
真的就是“每人只有自己那份眼泪”。
有时候,我就想,也许真有命运这回事儿?
真的是所谓命运无常?
不管你如何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