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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到,陈教授宣布开始。我冲大家点点头,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礼堂内顿时人声鼎 沸,热情高涨,在一个充当主持人的梳着两只小辫子的女生协调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首先 站起来问我:〃韩老师,有位作家在回答为什么要写作时说,'长了个疖子,我把它挤掉, 就这么回事'。我很喜欢这种非常自然的态度,请问您的写作观点是什么?〃
《花袜子》第三章(4)
此言一出,举座兴奋,一些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更多的人则在等我说话,我左右看 看,说:〃你们有谁看见他挤掉的疖子了,帮忙给我拿过来,我回家就把它缝到身上去。〃
底下的人轰然大笑,笑声中,一个瘦瘦的女生站起来问:〃韩老师,你的小说大部分都是悲 剧,这是你的趣味呢,还是刻意要表现一种宿命观的写作态度?〃
〃老实说,我写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死,要是知道了,就不那么写了,不过死亡倒是 可以解释一切,这个我保持赞成。要说写作态度,没有,要有,那就是自由吧。〃
〃那您结婚了吗?〃
〃什么意思?〃
〃有人说人要是一结婚,就不自由了。〃话音一落,所有的人一起大笑起来,那个女孩子站 在那里,脸上一红,不自觉地坐了下去。
〃那我就不结婚,干待着得了。〃
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子站起来问:〃韩老师,我觉得你干得最傻的一件事儿,就是给 电影写剧本,特别是那个《一网情深》,你说呢?〃
〃对,你说的太对了!〃
主持人显然是采取男女间隔的方法提问,胖子刚坐下,又一个女生站起来:〃你那些小说里 的事儿,都是真的吗?或者,有没有真的?能说一下吗?〃
〃那要是真的,我现在就没时间站这儿跟你们说话了,我就得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 得去谈恋爱,得去坐监狱,得去欧洲旅游,得去打群架,得去网络公司,得去北京上海玩命 地赚钱去。〃
〃那,那些文中的'我',有你的影子吗?〃
〃除了主人公身上那些天上掉馅饼之类的好事儿,剩下的倒霉事都有我的影子。〃
〃韩老师,你有女朋友吗?〃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大个子喊道。
〃有啊,我要现在还找不着,那不是太惨了点儿吧?〃
〃我还说您要是没有的话,就给您介绍一个!〃大个子一喊,哄堂大笑。
〃行啊,谢谢你啊,回头我请你吃饭。〃大家又一阵大笑,人又从外边陆陆续续涌进来不少 ,横七竖八地插进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样子是刚进大学不久的姑娘问:〃我特喜欢网络文学,请问您对网络文 学怎么看?是不是觉得他们太肤浅?另外,您和网络作家熟吗?〃
〃太熟了,经常一块儿吃饭呢。对网络文学我个人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因为我也是网络作家 。〃
〃那您认识南琛和醉鱼吗?〃
〃怎么了?〃
〃他们是我偶像啊!〃
〃这么巧?我也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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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演讲,其实我只说了一会儿,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便统统给了学生们的提问和回答,整个 会场越来越热烈,学子们气氛高涨,几番下来就把我问得精疲力竭又信心倍增,除了好玩还 是好玩,除了兴奋还是兴奋。台下不断有人往上递条儿,提问的人也有如雨后春笋一样不断 从各个角落站起,顿时,一种久违了的热情和乐趣瞬时而起。
说到提问的方式和内容之大胆开放,现在的大学生们也许比他们那个时代以上的任何年代的 人对待性的问题,都显得更加合乎常情,我想他们看这本书或者参加某些严肃认真的演讲时 ,也许会管那些老师和作家叫做老古董,就像我们看待我们的父辈一样。不久,一个留着小 分头的男生给我送上一张小纸条来,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韩老师,请您谈谈您对性 写作的看法。〃
我抬起头来,看看四周:〃请问,是想让我说说对下半身写作的意见吗?〃
〃差不多!〃台下的人都笑起来,一片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声。
〃我个人以为,只要敢豁得出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您将来会下半身写作吗?〃一个声音大声问道。
〃关于下半身写作的方法,我记得我只会在小时候用屁股画寿桃,用它们来写作还没学会呢 ,哪天学会了,也说不定。〃
哄堂大笑之余,一个扎马尾巴的女生问道:〃韩老师请问,您觉得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您怎么定位自己?〃
〃言情小说作家。〃
〃那你看不看琼瑶?金庸呢?〃
〃金庸我太爱看了,我就是他的忠实读者。至于琼瑶,我觉得作为一个阿姨辈儿的大妈,还 能纯情地去写小女孩儿的爱情,也挺不容易的。〃
〃韩东,我买了一套你的文集,没看一半儿就发现是盗版的,你不发现自己的收入又减少了 许多吗?准备采取什么措施?〃我找了找,原来是第二排的一个小胖墩儿。
〃反正我是不赔你买书的钱,至于谁赔我那些减少的收入,我还没找着呢。〃
〃等你找着的时候,记着把我买书那份钱也要上!〃
〃不给,谁叫你买盗版的?哈哈。〃听我这么一说,台下一片大笑,有的人吹起口哨,口哨 声中,又一个男生站起来说:〃你小说中的很多少年都特喜欢找人打架,是不是你小时候就 特喜欢这样?你是拼命低头乱打,还是光喊不上的那种?〃
〃都不是,我一般都是属于光挨打,也不敢还手的那种。〃
〃够可怜的,那谈恋爱呢?是不是也特狲?〃
〃差不多吧,反正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知道怎么叫接吻。〃
《花袜子》第三章(5)
一个声音马上响起:〃韩作,你不怕教坏我们啊?〃
〃我还怕你们把我教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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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和回答在极其亢奋的白热化状态下进行着,问的问题随着时间推移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奇怪、歪门邪道,陈教授担心场面不可收拾,问出什么叫人难堪和脸红的问题来,奇Qisuu书网看看时间 也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之久,便赶紧示意主持人结束问题。最后,一个女生大声地喊着问:〃 韩老师,你觉得人生是不是特没劲?!〃
喧嚣中我也大声冲她喊道:〃别,人生太有意思,太有劲儿了!〃
那女生笑着向我挥挥手,陈教授过来宣布结束,我给台下鞠了一个躬,刚随着陈教授走到门 口,就被涌过来的一拨人堵住,叫我签名。于是,我被一帮乱喊乱叫的大学生们挤在门口, 给各种各样的笔记本和蜂拥递进来的小说上签名,不一会儿,人越来越多,有的干脆叫我在 帽子上写,还有的什么也没准备,急得到处抢别人的笔记本,其中有一个女孩儿被挤得乱哭 ,我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她费力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玩具熊,上面还绣着我名字的缩写,伸 长胳膊递了过来,我郑重地把它传给陈教授,让他先替我拿着,再转头准备谢谢她,却发现 她早已被淹没到人群当中。时间渐渐过去,太阳光越来越烈,我的眼前似乎全是叫人眼花缭 乱的脑袋,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费劲地往前拥往前挤,陈教授和一帮维持秩序的人怎么也控 制不住。几番下来,把我也拉了一身的汗。终于,我抽空从一个缝隙中钻了出来,赶紧撒腿 就往办公室跑,跑了很远往回一看,还有那么多人在那里疯狂地找我,以为我被踩在谁的脚 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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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和几个领导开车出去,在学校附近找了家餐馆吃饭。桌面上一开始我装得特正经,不但 没喝酒,还文质彬彬地为他们拽了几句客套话,中途的时候接到杨伟的电话,说早上才刚从 上海回来,问我这会儿在哪。我正被这种饭局搞得毫无心情,就推说有事先走,几个人拉了 半天没劝成,只好放我出去,陈教授准备拿车送我也被我礼貌的拒绝。出门也没走远,又返 回学校后门的一家电话超市里,等杨伟过来。不一会儿,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四处找我,偷 偷摸摸地接头之后杨伟问我:〃吃完了?〃
〃没呢,吃一半儿。〃
〃去哪儿吧?〃
〃我今天特想来点以前的小吃,就让你过来了,你有没有问题?〃
〃太没问题了,这几天的大餐都快把我吃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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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好目标,我们就顺着小街往前溜。我依稀记得以前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读书 ,曾经就在这附近请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撮了一顿。随着马路两边的小书店、小超市慢慢往前 走,拐过一条小街,又往前走了不到十步,就看见一排溜的小饭馆出现在眼前,放眼望去, 大概有数十家之多,各有各的风格,门脸儿都不大,招牌幌子各异,但无一不是热气腾腾, 吆三喝四。既是老板又是店小二的外地老乡们高声招呼着学生们,满街的烧烤小摊穿插其中 。我们要了一堆羊肉串边走边吃,往里走了几步,停在一家小饭馆前。两个身手敏捷的外地 姑娘在里面忙前忙后,靠门口的一个火炉子用泥巴抹着,上面放着一口大锅,〃咕嘟咕嘟〃 正沸腾得起劲儿,里面煮着一些猪羊骨头之类的东西。锅右边不远处是一个卖夹肉饼和烤肠 的小摊儿,一个脑袋上扣着帽子的中年男子在起劲地吆喝,看样子是一伙儿的。我们走进去 ,看见店铺里面面积很小,只能放开五张油腻的小桌子,房顶也不高,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 伸出来的几根电线延续着吊下来两三盏灯。我左右一看,完全符合我来之前对此的想像。等 我们坐定之后,还没等吩咐,两大碗粗茶便端了上来,一个姑娘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让我 们点菜,居然还说这里也搞特价。杨伟看了看,要了一个尖椒腊肉和煮花生米,我又点了一 个虾酱豆腐和一个丝瓜紫菜汤,还要了二十串羊肉、十串豆腐皮和两瓶迎泽啤酒, 主食是两小碗味道鲜美的晋南扯面,上来之后把陈醋和西红柿辣椒酱往里一浇,那叫一个舒 坦。伴随着街边音像小店里传出来的流行歌曲,我们俩围着一张小桌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吃得满头大汗,痛快淋漓,片刻就吃完了。我们又要了两碗茶,各自点着烟坐在那儿海阔 天空地大聊特聊,这顿饭把杨伟吃得意犹未尽,咂咂回味,使劲儿抽了一口烟后对我说:〃 太他妈爽了!〃
阔别多年之后再回到学校旁边吃到这样尽兴的饭菜,不禁让我心生怀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起,我们已经脱离开了这种令人回味的生活,那个时候,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沙锅烩面外加一 份猪肉炖粉条就能叫我们狂咽口水,如果再能加上几根水灵灵的黄瓜,几小袋平遥牛肉的熟 食,几瓶简装迎泽啤酒,十几串滴着油冒着气的羊肉串,一盘晋北风味的手工饺子,搁上酱 油和陈醋,更是让我们望眼欲穿。时至今日,我依然十分怀念这样的生活。关键是,怀念如 此痛快淋漓的进食过程,我曾不止一次地,和无数个身着西服领带的家伙们,装模作样地坐 在各个豪华酒店的包间内,如坐针毡地享受着端茶倒水的服务,按着满桌的饭菜却毫无胃口 。在那个时候,我无比怀念这样的美妙状态,在此,不必道貌岸然,不必正襟危坐,更不必 装出一副末流诗人的伪浪漫情怀,相对互无语,执子之手,竟无语凝咽……
《花袜子》第三章(6)
统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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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们心满意足地走出饭馆,在老板娘热情真诚地〃走好,常来〃的问候声中找到一 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边走边打电话。可能刚才光顾着吃了,没喝痛快,按照杨伟的意思
, 就是把一干人等再统统召集起来,下午接着再聚。打了一圈电话之后,找到五六个,最后临 挂电话时还顺利捎到续峰,续峰刚从外地做手术回来,在电话里狂喊:〃找酒吧找酒吧,在 哪儿?〃杨伟看看左右的路标:〃老地方,'新好景'。〃
我们刚到不久,一帮人就随后赶到。说来也奇怪,就我个人而言,任何的状态仿佛都有一个 段落的时间交替,也就是说,当一段兴奋过去之后,往往就是另外一种状态,或者是好或者 是坏,总之,在固定的单位时间之内,我无力改变这一切,但它们的消失和新状态的到来往 往又都是悄无声息。仿佛在一天之内,我的孤独感突然停止了,所有人各自的忙碌也随之结 束,结束得像开始时那么快而一无痕迹,而来的就是聚集开始,随后,代替打牌的照例是喝 酒聊天。一般情况下,是一帮子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往酒吧里一坐,就开始聊天,聊着 聊着,就会有人悄悄地从一边伸手过来,要么是推来一堆啤酒,要么就是毫无防备地在一旁 出现,把桌子一拍,冲吧台大叫一声:〃来两瓶伏特加!〃
于是,混乱的喝酒随之开始,伴随的还有轻松而没心没肺、不着边际的聊天。
在这其中,固定的一般是几张老面孔,当然也会有一些新面孔随时参与进来,有战斗在各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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