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繁公主不可杀,请放她回国,这样更利于牵制西繁。否则两国立刻就要开战,你还在边关,太危险。”迟将离恨不能有水笔或者圆珠笔使用,她捏着那毛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都挤出了信笺的边线,那字体看上去就像是被大象踩过的动物尸体,着实难看。
但她也顾不上难看,比起字迹,还是信里的内容比较重要。
虽然迟将离没读过多少的历史书,但电影电视里太多从历史典故中听说过欲擒故纵的故事。
肃遮暮的暴戾气太重,如果一味地杀戮的话,到最后很可能会损人不利己。
迟将离把信件交给蜀中屿,问他最快的话多久能到公主的手里。蜀中屿说用军方的加急密函传递的话,最快十五日便可到达西繁。
十五日,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可是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迟将离从前在玩电脑用手机的时候,向来都是理所当然,从未心怀感恩。现在她多么想有一部手机能打给肃遮暮,这样的话就可以在电话里大骂她一通,把心里的怒气好好发泄一下。只可惜没有这种现代化的产物,迟将离心中的不甘和担忧就只能寄情于山水。
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特别难得地把她憋出得脑子里荡漾出好多首古诗词。什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类的或许还能减缓一点思念的辛劳。
看着那山山水水,连浮云都变得更加的缓慢。
迟将离甚至会花一下午的时间沐浴在阳光下,望着浮云的变化,细数心中层层叠叠的思念。
这些思念被感官和记忆洗刷了无数次之后,变成更加的清晰。肃遮暮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让她有时间好好地思考,并不只是在即时通讯软件上迅速地对话或者是开车到了对方的面前被几句话激怒。
太便捷的相处无法真实地捕捉到对方的心意,给自己多一些时间,将对方的一言一行抽离出来仔细沉淀,迟将离发现其实肃遮暮早就对自己有了不一般的心思。
若非喜欢,以她那种公主病的个性,怎么会耐下性子向她解释过往?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耐心关心她的心情,照顾她的情绪?
迟将离明白这些,但她心中还是有种压抑的情绪难以释怀。
十五日之后,身在西繁的肃遮暮收到了迟将离的信,展开信的第一时间看到那些丑到无法入眼的字让她的笑意爬上嘴角。一眼扫过,随即看完了整封信。虽然有几个字简介到难以识别,但肃遮暮还是联系前后猜出了大意。
果然驸马的想法和她有所不同,她的确是想杀了西繁的十二公主,但心中有些顾虑。身边的大臣将领们也是建议杀鸡儆猴的比较多,现在肃遮暮得到了迟将离的支持,直接把驸马的手谕给大臣们看。
“这十二公主是我们的筹码,我们不仅不能杀之,还要好好招待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给西繁送回去。”肃遮暮自从去了南雍之后就喜欢上南雍简洁轻便的服侍,她让人做了一身窄袖短衫,这般走起路来轻便许多。
“可是,好不容易抓住这么重要的公主,就这么把她放走的话……”还是有很多人有顾虑。
“那又如何?难道本宫还会怕那班西繁不成气候的刁民?放走这一公主又如何?若是西繁的精兵和边疆兵将联合在一起造反,本宫都不见得会怕。”
肃遮暮说完这番话,见跪在前排的几位将领脸色都不太好。
她走近最中间的那位将军,俯身问道:“你知道,本宫在皇城的精兵有几十万?你知道本宫一声令下,从南北包抄过来的军队再有多少人?你知道现在皇城内能工巧匠们秘密研制的兵器有多少项吗?那些塞外蛮夷整日坐井观天,如何能明了我北卫大好江山的实力?最后是快些起兵,而那些叛贼们也最好是快点造反,好让本宫小试牛刀。”
将军脸色不太好,但毕竟久经沙场,当下还是未有惧色。
肃遮暮走回她那用兽皮陈铺好的宽软大椅,半卧着说:“今夜把十二公主从牢房放出,为之沐浴之后好生款待。准备好酒宴,本宫要亲自与她畅饮。”
“是!”
西繁的十二公主是西繁公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也是在众多公主中最得宠的一位。她不过是一时贪玩,为追一只美丽灵巧的野鹿而越过了边界。虽然她从小受到的是皇室的教育,但毕竟这等年纪还是比较容易贪玩犯错。她是被肃遮暮亲手擒获的,肃遮暮没有把她关到地牢之中而是给了她一间温暖华丽的卧房,将其软禁。
这些日子她一直担心受怕的很,以为自己会被杀害,弄得寝食不安。没想到今日北卫的公主亲自招待她,好酒好肉伺候着,还说要放她回去。
“为什么你要放我回去?用我来威胁我父皇不是更好吗?”十二公主拿着酒杯狐疑地问道。
肃遮暮知道西繁是好酒之邦,就算是小孩儿酒量都好得很。这十二公主已经连饮三壶未见醉意,肃遮暮只好是奉陪到底。
“本宫不怕打战,但不想打无意义的战。北卫和西繁从历史上来看,一直都是邻国,跨越一座山就能到达彼此的疆土。常年来你我二国对这座山的归属一直争执不下,时常在边境是会有摩擦。本宫不想再继续下去,不如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件事。就请十二公主带本宫的口谕回去给你父皇,说本宫有意修缮两国邦交,知西繁十二公主未婚,愿让我国七皇子入赘西繁,结成姻亲,共谱江山大业。”
这从南雍那边学来的招数,让十二公主当场就红了脸。
☆、64
把十二公主放回西繁;不多日西繁国君便派来使者;一方面感谢肃遮暮的大度不为边塞一事计较,把他的宝贝女儿还给他;另一方面也对肃遮暮提出结成姻亲的事颇感兴趣。
肃遮暮让使者带回一颗稀世夜明珠,这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算是她的一点点的见面礼。随后又从皇城那边调动百辆马车;浩浩荡荡运送数十万黄金和各种稀世珍宝送到西繁。
西繁皇帝见北卫这边如此大手笔,光是那十万黄金都能抵得上他们西繁一年来全国的全部税收,当真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北卫的财大气粗国力昌盛。
十二公主站在父皇身边望着那些因自己而来的珍宝玉器;一时间也是颇为得意。
不过西繁皇帝终究是一国之君,他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动。
西繁皇帝给肃遮暮送去了一封亲笔信;信上先是恭维了北卫的阔绰和公主的气派,再又提到她成亲不久的驸马,当今的南雍皇上。
“西繁一向好客,若驸马能来西繁住上一年半载,那定是一件美事,并且更能促进两国邦交。”
肃遮暮看完这封信直接揉成一团甩到地上,面色极为难看。
众大臣全数惊慌跪地。
“赭杰,你对此事有何想法?”肃遮暮点名问到的就是和西繁走的最近的将军。
“回禀公主,这西繁明显是要把驸马爷当做人质,看我们北卫是否真心想要合作。若是驸马爷去到西繁,恐怕有危险。”赭杰被吓出一身冷汗,这肃遮暮平时根本就不正眼看他,偏偏说到这敏感话题的时候把他给叫了出来,用心可想而知。对于这么敏感的话题他也未敢怠慢,赶紧附和道。
“所以本宫不该把驸马交到西繁的手里,对否?”
“……”赭杰被这么一反问真有点摸不着公主本意了,也不好冒死作答。
“还是说把你的人头献去给西繁比较能让他们老实一点呢?”肃遮暮坐回到椅子上。
赭杰脸色登时变为猪肝色:“公主……饶命……”但这讨饶的话也说得底气不足,因为他根本就不太明白公主这是心血来潮想要戏弄他一番还是说真的就要把他杀掉。
肃遮暮也未再有反应,只是让众臣先行退下。
肃遮暮并未把西繁的请求告诉迟将离,之后的信中提到的都是关于放走十二公主并要把八皇子入赘西繁一事。
迟将离看得奇怪,难道西繁就这么轻易被收服了?若真如此这西繁皇帝也太容易对付。
迟将离回信试探,肃遮暮守口如瓶,两个人就此僵持了下来。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八皇子也抵达了西繁,肃遮暮对于驸马被邀至他国一事还未有动静。大臣们先是按捺不住了,纷纷开始暗示肃遮暮。现在是拉拢西繁最好的时机,西繁那边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他们只是在试探北卫是否真心。驸马就算去了西繁也只是表明北卫的诚意,不会真的伤害驸马。
这件事由一人领衔,众臣附和,以为一定能拿下公主。自从皇上病重公主代理国事以来,她都是一副以国家为重的贤君形象。而她的驸马也是南雍献来的,论起感情,不是自由恋爱那能有多少感情根基?先前公主意愤填膺地丢纸团在大臣门看来也是作戏的一种。这些老油条们都很明白君王门的开心不是真的开心,生气不是真的生气,真正的想法要用心体会。谁能拿捏住君王们的心思敢在风头浪尖讨好了他们,之后的官路想要不风调雨顺都难。
更何况以北卫之风公主是可以再在驸马之下再纳良人,所以,一个男人而已,公主不会那么在乎?
舍不得驸马套不着狼!
“所以你们是觉得,本宫就是应该把驸马交出去当忌品是吗?”肃遮暮声音缓慢而低沉,大臣们未有应答,她便继续说道,“驸马对本宫情深意重……饶是有一点点的危险,本宫都是不愿让她去的。”
和平日的狡诈阴沉相比,此时的肃遮暮甚至能算得上有一个正常女孩家的温柔,神色正经眼中竟然有晶亮之光。
大臣们真的说不出任何话了。
肃遮暮没有跟迟将离说西繁的事,但迟将离还是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此事。她火速写信给肃遮暮,告知她想要前往西繁的决心。不多日肃遮暮也回信,信上只写了一个“毋”字,在空荡荡的信纸上显得那么突兀。
迟将离再回信把种种利弊都摊开给肃遮暮看,肃遮暮回信还是写了“毋”再无其他内容,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上一封信原封不动地又呈现在她眼前了。
迟将离坚持,肃遮暮否定,两个观念不同的人便用书信大吵起来。迟将离坚持要去西繁,肃遮暮坚持不会让她去,这一来二去累死了两匹上好的邮差配骑,但肃遮暮依旧没有松口。
迟将离其实是开心的,但她隐隐也有不安,不想因为自己让肃遮暮耽误了国家大事。
若因为肃遮暮一时的女女情长而使北卫收拢别国的脚步受阻,那她岂不成了历史罪人?
“清流,你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万马殿上肃清,被唤作清流的少年侍卫正是当日在殿前拦下迟将离的懵懂新丁。这几日来清流贴身守卫着迟将离,两人从偶尔的对话发展成可以推心置腹之友,若不是这清流本就是单纯少年,迟将离这番冒冒失失就与别人诉说秘密的行为早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了。
“陛下,此事您与公主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真让清流羡慕啊。”
迟将离知道清流在家乡有位青梅竹马的未过门的媳妇,但因为要进宫,两人被迫分离。所以他脸庞上的那种羡慕的神情倒不是假装出来的。
羡慕吗?可是她还在和肃遮暮吵架呢!
那个笨蛋公主,根本就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吧!只会蛮横无理只坚持自己的意见……
“所以陛下是坚持要去西繁吗?”清流问。
迟将离说道:“我愿意一试。”
“若是下定了决心就不要犹豫了,信上是说不明白的。陛下想要说服公主,就到公主的身边去吧。有些话只能当着面才能说清楚。”
到公主的身边……
两人分离已经逾四个月,一直未有机会相遇,而迟将离又不想千山万水去找她,好像自己多么主动一样。
但现在,已经有了相见的合理理由,是时候安排一场重逢了吧。
☆、65
迟将离非常痛恨坐马车;虽然她坐的马车已经比一般的百姓坐的那种搁屁股的硬马车要高档很多;有柔软的床有温暖的火炉。但马车毕竟是马车,不管是坐、站、躺;久了总是会觉得这酸那疼,更何况是长途跋涉。
迟将离让蜀中屿暂代南雍那边的事宜。她知道南雍现任的重臣基本上都是北卫的忠臣;肃遮暮相信他们才会把他们带到南雍去。但迟将离这一离开;若是被肃遮暮知道,还是会被骂的吧。
如果她真的骂迟将离已经想好应对的话了——谁让你们传封信也这么慢,你还这么矫情地每封信只写一个字,这到底是在浪费谁的感情?不当面给个右直拳也实在对不起被跑死的那两匹马!
午膳未用;肃遮暮正坐在矮桌前给西繁的国君书信,突然一声“驸马驾到”响起;肃遮暮还以为自己听错。帐篷外侍卫道:“公主殿下,驸马爷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