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关陆昭宁,他怎好拒绝。
陆昭锦轻咬下唇,终道:“庭审的事情师兄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找到证据。”
“证据?”陆昭廷一愣,他一直在处理昳容阁的事,并不知道陆家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姑爷,姑爷救回了老婆子的小孙儿和邻家寡妇,还抓住了幕后指使……”陆平简说了事情经过。
“真是欺人太甚!”陆昭廷怒不可遏,又向叶幼清一礼:“多谢世子相助之恩。”
叶幼清被一屋子人一句句的姑爷叫顺了心,而且本就不在意这些小事,随便摆了摆手。
“可老婆子是怎么知道她的孙儿有危险,难道是家中……”
“说来也巧,倒不是家中有人,而是这个婆子家里也有小孙子,身上的奶腥味勾起了老婆子思念孙子的心,这才要回去。”陆昭锦摇头叹了一声。
世间事还真是巧妙。
老婆子当日被陆昭宁救下,没有死于何玉业的逼迫,如今阴差阳错,还是被他逼死。
毕竟老婆子的命根子攥在他的手里,怎敢不从。
这种简单的局,陆昭廷已经看得明白,不由叹了一句:“可怜,到底还是没能前救回她。”
“医者治身易,治心难,何况是命,师兄不必苦恼。”陆昭锦安慰一句,劝道:“师兄用饭吧。”
“不急,不急。”陆昭廷特意赶来作陪,自然要看叶幼清的意思。
叶世子用过合欢酿,就见陆昭锦明亮的杏目看了过来。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吃饱喝足,叶幼清拍拍屁股就想走。
“姑爷,大小姐,那些流寇捆着就行,可那何家公子……”陆平见他要走,赶忙说出担忧。
陆家再怎么富可敌国,也是个医者商户,不需要官府来人,就是何家上门讨要,恐怕陆家都消受不住。
他们可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幼清。
陆昭锦眉头一扬,她倒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没有陆平这么悲观。
虽然不像她预料那样,秘密看管明日再突然拿出证据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人却是叶幼清当街抓来的。
京都闹市三五里,这个消息必定长翅膀似得飞到千万家。
任谁也拦不住。
就算何庭来了又能如何,还是挡不住悠悠众口。
还是抵不住何玉业与这些流寇一同被抓出来的事实。
“平叔不必担忧。”陆昭廷虽然眉头微皱,却不想因此麻烦叶幼清。
说到底,这还是陆家的事。
“是,送姑爷。”陆家的奴婢们将话递下去,门房开门,备马车,一溜安排停当。
“姑爷,啧,”叶幼清剑眉抬高,模样说不出的得意,看着陆昭锦羞窘的模样摸了摸下巴,道:“咳,既然叫我姑爷,那就留宿一晚,小爷倒要看看,谁敢打到我的门前。”
“二爷!”陆昭锦惊道。
叶幼清大模大样地看了过来,“嗯?”
“二爷玩笑了,还是……”
“怎么,你陆家这么大的宅子,还住不下我?”
叶幼清一本正经道:“又或者我再把他拖到家里去?”
“不必不必,”陆平赶忙摆手,叶幼清肯插手这件事,本身就让他们受宠若惊,更何况叨扰到叶府。
那是万万不能的。
叶夫人病了的这几天竟然将中馈交到陆昭锦的手上,可见她在叶家算是站稳脚跟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叶家人看清了。
陆昭廷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乎,叶幼清就堂而皇之的在二人作陪下,走向……陆昭锦的绣楼。
这怎么行!
陆昭锦看着叶幼清一步一步缓而郑重地走上每一阶,恨得牙根直痒。
这小子,摆明了是在故意气她!
“等等!”陆昭锦突然喊道,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阻止叶幼清上楼。
她那九曲玲珑心,这个时候,可是不顶用了。
众目睽睽,难道她能说自己和叶幼清没有圆房,不能住在一起?
“大小姐?”
三师兄也是眉头上挑,小师妹这样拖拖拉拉的,到底是怎么了?
叶幼清可不管那些,挑衅似地一笑,长臂一伸,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进去了。
陆昭锦只觉得脑中一昏,暗自咬牙切齿:“叶幼清!”
蹬蹬蹬地,女孩子拎着裙角就往楼上冲去。
这个混账小霸王,竟然敢进她的绣楼。
他凭什么!
真当自己是她相公了?
“哎,小师妹。”三师兄忽然伸手拦住了陆昭锦。
“什么事,师兄?”陆昭锦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负手而立的背影,耳中只有充血的嗡嗡声,根本没听清陆昭廷说了什么就蓦地瞪大了眼,“叶幼清,你不许进去!”
女孩子一阵风似地冲了进去,挡在了想往里间走的叶幼清身前,色厉内荏“你干什么!”
陆平与陆昭廷相视一笑,微微摇头。
大小姐即便嫁了人,还是十五岁的少女脾气。
羞涩时,便会不讲道理地蛮横。
叶世子身为她的夫婿,留宿陆家自然要住在她的绣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们走吧,绿绮,照顾好大小姐。”陆昭廷一摆手,陆家婢女便阖上房门,一众退去。
陆昭锦看着缓缓阖上的房门,进退维谷。
既不想由着她们关门,又怕不按规矩出牌的叶霸王趁机闯入她的内室。
“咦,那是什么?”
第十六章 :庭审
陆昭锦下意识地回头。
叶幼清刷地一闪身,绕过了她,直奔里间。
“叶幼清!”她气得跺脚,“你无赖!”
“嘿,也没什么特别的。”叶幼清闯入内室,环顾一周,随随便便评价道。
陆昭锦紧随其后冲入,却是怔住了。
正前方的雕喜上眉梢拔步床铺的整整齐齐,大红喜被还是她出嫁时的样子,中间的鹤云山纹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壶嘴还冒着热气,想是刚端来的热茶。
靠墙壁的八个祥云纹镂花檀木柜子占据半壁江山,她的妆台正对窗前,窗外的合欢几乎要将花枝递进屋来。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又那么陌生。
经年,隔世。
陆昭锦走近每一件熟悉的家具,手指拂过它们不染纤尘的表面,止不住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
“你……你哭什么!”叶幼清没想到,陆昭锦竟因此潸然泪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过就是闯进来看看,至于哭鼻子吗?
“你怎么会懂。”陆昭锦小巧的鼻头泛着粉嫩,轻声吸了一口,下意识地回应。
他不懂,他怎么不懂了。
不就是出嫁之女思家恋家的感情突然爆发。
叶幼清看着女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玉珠般不住地流,满不在乎地神色渐渐凝滞。
如果,如果叶家待她真心,她或许,不会这么难过吧。
“陆昭锦。”
陆昭锦擦干脸上的泪痕梗着脖子看向小霸王
她不该在叶幼清面前哭的。
这个男人,恐怕又要说她是欲迎还拒了。
说就说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不知为何,陆昭锦的眼角又开始发酸。
“祖母回来了。”
“嗯?”陆昭锦纳闷,怎么又猜错了。
她似乎就没预料中过,这位小霸王的想法。
“而且小爷不是说过,会替你做主的吗?”叶幼清一瞪眼,似乎他从没有理亏的时候。
这人,真不愧是恶君子卫云澄的挚友。
理直气壮起来,一样的无耻。
不过这一次,倒算他所言不虚。
因为自太后寿宴那日起,他对自己的确是处处回护,这次更是亲自出马,就容他嚣张去吧。
“好了,二爷看也看了,可以……”
“可以什么?”叶幼清绕到八仙桌旁坐下,自己斟了杯茶,“你要小爷现在出去,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也是你自找的。
陆昭锦撇了撇嘴,转身要走,自己的家,她总还能找到住地方吧。
“陆昭锦。”
“嗯?”陆昭锦刚一回头,就惊讶地瞪大了眼,“二……二爷这是做什么?”
叶幼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没错,是极为亲近的那种距离,陆昭锦回身时甚至感觉到他的鼻息落在自己的额上。
“陆昭锦,”叶幼清伸出一根手臂越过她耳侧,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微微伏低身子:“你跑什么?”
“我,”陆昭锦大睁着双目,看着叶幼清突如其来,越靠越近的面孔,不得已将脸偏向一侧,他喘息里还透着合欢酿香甜的酒气,“二爷,你醉了。”
女孩子顺势就要从另一面逃出。
叶幼清看着手臂下面色酡红的少女,突然又撑起一只手,这次成功将女孩子牢牢圈在怀里。
这次,那瓣唇色泽圆润丰盈,倒比上次病床上的填了几丝魅惑。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上次没有做成的事。
“嗯,看来是的。”叶幼清澄澈的凤目突然迷蒙起来,可唇边那抹笑意却越来越深。
身子,也越压越低。
干什么干什么?
陆昭锦脑中警铃大作,这小霸王是想借酒行凶吗!
“大小姐,大小姐!许四,许四被人送回来了!”门外突然响起花巧冒冒失失的喊声,让陆昭锦眼睛一亮。
女孩子一猫腰,嗖地一声从叶幼清圈好的小空间里逃了出来,直奔门外,“人在哪儿?”
“在大堂,三师兄正在为他诊……”花巧的声音越来越小,忐忑不安地咽了口口水,脸色一瞬间便红了起来,小手也揪着裙角,垂下头扭扭捏捏的。
“怎么不说了?”陆昭锦纳闷地看向身后,就见那位世子爷正冷冷盯着花巧。
手上,还故作正经地整理着衣领。
陆昭锦赶忙低头看向自己,还好,衣容整洁。
“走,我们赶紧去看看。”陆昭锦匆匆往外跑,花巧赶忙追了过来,万分羞涩地道:“奴婢,奴婢为您整理一下发髻吧。”
陆昭锦足下一个踉跄。
该死的叶幼清!
这才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女孩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全看在眼里,叶幼清躁动的心终于平衡一些。
许四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安顿好了,可这次的陆昭锦却说什么也不肯上绣楼了。
非要亲自照看许四的“病情”。
叶幼清的脸色越来越黑,最终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大小姐,您这是干什么……”陆平叹上一口,却也只能如此。
次日一早,陆昭廷便去了京兆尹衙门。
陆昭锦毕竟是女儿身处处不便,只能留在家中等消息。
“怎么样了?”
“大小姐,您预料的果然没错,那何家背后,就是太子爷。”
陆昭锦暗暗攥起了手,昨日听到消息的人不少,这件事在官场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陆家医商出身又一向无心政事,打听起来这才十分困难。
“这可如何是好,如果今天太子爷给京兆尹施压,我们陆家哪里是……”陆平担忧道。
他们这次不过是借了叶幼清的名头又手握证据。
可京兆尹得了太子的话,哪儿还会把他们扯的虎皮当回事儿。
“看情况再说吧。”
陆昭锦坐在正坐上闭目养神,现在这个时候,她急也没用。
陆昭廷的本事她相信,又是证据确凿,她就不信京兆尹敢当庭徇私枉法。
“姑爷起身了。”绣楼下看着的丫鬟来报,陆昭锦只是淡淡嗯了声,丝毫没有去服侍更衣的意思。
陆平眉头一皱,却只当陆昭锦是太过忧心,全由她去了。
陆昭锦靠在圈椅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动。
“大小姐,案子开审了。”有守在府衙门前的家仆来报。
昭宁,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咕嘟”水泡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陆昭锦突然睁开眼睛。
桌上茶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咕嘟,咕嘟。”声音还在继续。
陆昭锦瞳孔微缩,那幽邃的黑瞳中,浮现出了另一个世界。
第十七章 :鱼虾
不知何时起,中心那方小水池里的点点绿意蔓延而生,成了漂浮在水面的绿藻。
就连池底,也生出了一根根笔直向上的细嫩水草。
心神在幽幽的波光间荡漾,“咕嘟”一声,小小水泡从水底冒了出来。
干净的白沙池底里,一颗小石子微微翻动。
一根白里透粉的纤长触须从石边缝隙伸出,随着水波飘荡。
这是什么东西?
陆昭锦的心神转瞬落到池底,那只触须仿佛受惊似地,又藏回石子中。
不消片刻,陆昭锦便看到了小东西的全貌,居然是一只幼小的青鳞虾。
惊讶未褪,她只觉水中波澜一起,“哗啦”一声,一条金色闪电嗖地穿过她心神所在之处。
竟是一条小指般细长的小鱼!
陆昭锦惊讶地合不拢嘴,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