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皇帝会更加怀疑叶家的用心。
当年先帝突然提出赐婚,不就是因为那个疑字。
随着叶家功勋越来越高,幼清的处境只会比他父亲时还要难过,有这样一个妻子从中斡旋,或许是件好事。
叶老夫人不由抬头细致端详陆昭锦,不似陈家那孩子美得张扬,这陆昭锦的模样生的倒和她的性子映衬,极是耐看。
是个过得住日子的女子。
“嗯,眉眼的确与你父亲有些相似。”
“您见过我父亲?”陆昭锦微诧,怎么从未听父亲提过?
“嗯,当年他也算是叶家的常客。”叶老夫人原本含笑的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又道:“自然是来诊病,我当年身体不是很好。”
陆昭锦恭顺垂首,没有再问。
“对了,听闻你的医术也是极好,大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
叶老夫人看向蒋氏:“我那三孙儿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
蒋氏微微哽咽,点了点头。
“人是醒了的,却还是懵懵懂懂,世子妃……”
“蒋姨娘不要着急,这只是初次排蛊,三爷中蛊时日太长,之后还要有数次才能见效。”陆昭锦应声,又嘱咐:“而且三爷的情况特殊,他虽然身体正常,但脑中却如婴孩,只怕您要辛苦些,从头教起。”
“不妨事,不妨事……”蒋氏含泪摆手:“三爷能好,蒋氏就谢天谢地了,怎么会嫌辛苦。”
陆昭锦眉目微垂,嗯了一声。
蒋氏还是喜不自胜的模样,虽然早听蒋婆说过叶幼澈的确有好转的种种迹象,但亲耳听到陆昭锦的承诺,总是不同的感受。
“行了,快回去吧。”叶老夫人自然看出蒋氏那急切的归心,摆手笑撵道。
叶幼清看着蒋氏激动得背影,还是抑制不住地攥紧拳头。
“幼清,想去就去吧。”
叶老夫人彷如洞察一切,安抚着孙儿道:“你的心思蒋氏和祖母都明白,没人会迁怒于你的。”
陆昭锦看向身边的男人,喉头突然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二爷。”
“什么事?”叶幼清突然嘹亮起来的声音几乎穿透云霄,声中的压抑不住的悸动令他愕然。
双目交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陆昭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这个男人。
安慰?
她自己也被惊讶了。
她为什么要安慰他,这些都是他被蒙蔽住,并因此羞辱过她的。
虽然她撕裂伪装的手段近乎残忍,但这都是他欠她的。
可是随着男人声音里的激动,陆昭锦只觉得心中那些坚冰似乎在一点点碎裂。
他是渴望自己的,渴望自己与他说话,尤其是这个时候。
“刚才忘记告诉蒋姨娘,三爷现在意识清醒的时间会延长一个时辰,有劳二爷了。”陆昭锦屈膝一礼。
“真的?”那沉寂的瞳孔突然迸发出星子般璀璨的光芒,叶幼清灿烂的笑容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染力,陆昭锦笑应,“是。”
“我这就去!”
风一样地,男人几个腾跃便出了院子,连跟叶老夫人的告退两字都是用喊的。
“这孩子,”叶夫人摇头,向陆昭锦招手,“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哇。”
陆昭锦不由刷地一瞬红了脸,递到老夫人手心的手也想抽回来。
“祖母……祖母您误会了……”
“老婆子没误会,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叶老夫人攥住她的手,笑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替我分忧,主理这叶府的中馈啊?”
第二章 :邀请
陆昭锦怔住了。
“小姐,小姐?”花巧在身后轻轻推了推陆昭锦,小声催促。
小姐这是怎么了,天大的好事落在头上,竟然被砸傻了不成?
陆昭锦当然知道花巧在想什么,不由苦笑,这是什么好事。
这恐怕是老夫人寻思过味来了。
毕竟现在明白人都能看出几分,这件事是她和蒋氏合作,利用绿乔设计叶夫人自己露出马脚来。
“祖母抬举昭锦了,中馈事繁,昭锦恐怕要辜负您的心意了。”陆昭锦垂首敛眉应了声。
叶老夫人含着笑,依旧摩挲着她的手掌,“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并不是试探你。”
陆昭锦纤长浓密的睫毛一抖,大大的眼睛看向老夫人。
“那件事你我心知肚明,既然用徐氏了结此事,我就不会再去追究这是谁的计谋,毕竟你也有你的苦衷。”
叶老夫人一如前世一样正派,是非黑白分得清楚。
陆昭锦不由为自己刚才疑心老夫人而觉得愧疚。
“祖母仁厚,昭锦自愧不如。”她语气诚挚,叶老夫人听后也只是笑了笑。
“你进门才一个多月便能识破且揭穿她,我却放纵她这么多年,你比我有本事的。”
“祖母都是为了叶家。”
叶家需要与皇家联姻来保证门楣的稳固安定,所以叶夫人这个媳妇不能有任何瑕疵。
所以,叶老夫人只好找借口将蒋婆赐给蒋氏以保住幼澈,却没有给叶夫人什么脸色。
只可惜陆昭锦的到来,让叶夫人找到了了结这块“心病”的契机,这才惹恼了老夫人。
叶家这一代只有三个男丁,叶夫人敢对幼澈下手,就是在触老夫人的逆鳞。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不用担心,长公主既然病了,你这个做儿媳的替她主理府中中馈,实属应当。”老夫人安慰道,却不待陆昭锦回答,直接命三月传话下去。
陆昭锦满心无奈地张了张嘴,却不得不憋回去。
难道她能告诉叶老夫人,她担心的不是外界对她执掌府中中馈的看法,而是不能分心处理陆家的事不成?
现在叶老夫人回府,又通过这件事名正言顺地收回长公主手中的权利,可谓是大势已定。
陆昭锦的当务之急就落在了昳容阁上。
因为留给陆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战马正在陆续发往北境,如果她再不能利用昳容阁收集到足够多的消息,找到幕后黑手,只怕这一世还会落入瓮中,被人陷害得家破人亡却连敌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是,祖母。”对上叶老夫人苍老得有些浑浊的眼珠,陆昭锦只要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虽然她前世从未真正触碰过叶家的权利中心,但她至少还是在府中生活了八年的世子妃。
相信中馈这件事应该难不倒她。
而且,有了这个便利,她倒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到台前。
走到,权贵女子们的中间。
这样想来,倒是对她推广昳容膏有利无害。
“祖母车马劳顿半月,还是好好休息几日,昭锦这里有陆家传下的滋补膳方,午时熬好给您送来。”
“好,你有心了。”
松延馆还算祖孙和谐,但叶夫人的正房却不是那个味道了。
“好好好,她竟真敢收了我掌中馈的权!”叶夫人问讯怒道。
桌上的青花瓷茶具已经不知换过几次。
“原本这次是想让那个老不死的为她的乖孙收尸,吃这个哑巴亏,没想到却被她将了一军。”
“母亲,这下陆昭锦那个贱婢该得意了!”
叶幼涟咬牙切齿:“祖母真是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她那样看重做什么,把我和哥哥的嫡出身份放在哪里!”
“你不知道。”叶夫人冷笑,“她心里忌讳着呢。”
“忌讳什么?”叶幼涟好奇地看向母亲。
叶夫人阴冷的神色微微收敛,“没什么,你这几日不用管这些,要紧的还是那昳容膏。”
叶幼涟不自觉地抚上手腕。
“都是陆昭锦那个贱婢,等我当上皇……我必饶不了她!”
“行了,”叶夫人摆摆手,“方七不会给你,叶轸更不会,但那东西的主人既然用这么大的排场将昳容膏公之于众,恐怕图谋不小。不过,怕就怕他无欲无求,只要他有所图谋,你就还有机会。”
叶夫人笑容逐渐得意。
长子疏离了,她还有一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女儿。
到时候,大局一定,管她什么婆母长辈,统统都要靠边站。
“母亲放心,过几日就是四艺斋的初聚,我一定替您出出这口气。”
“夫人,老夫人房里的三月姑娘来了,说要家中的账目。”叶夫人新提拔的碧云禀道。
原来的彩云早和绿乔一道被老夫人关押起来。
看样子,是要等叶侯回来再行审问。
“我母亲又不是病入膏肓,干什么要把所有账目都交给陆昭锦,她管的过来吗?”叶幼涟骄横道,很是不忿。
叶夫人扯过蚕丝薄被,阖上了眼眸。
陆昭锦算计了那么多,终于到了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可惜,叶家的中馈,只怕能压死个人的。
叶幼涟见母亲默许,顿时来了脾气,冲到大堂外道:“虽说是祖母的令,可也得尽了礼数。母亲正睡着,时间倒不急,三月,你还是请那位世子妃亲自来取吧。”
“回郡主的话,世子妃正在为老夫人熬制药膳,所以老夫人才遣奴婢前来。”三月应对熟练。
熬制药膳?
这谄媚坯子,可真会攀高枝儿。
叶幼涟杏目圆瞪,冷声:“那就不好意思了,请回吧。”
三月早就知道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却不想郡主态度如此强硬,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肯顾。
“郡主,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
“放肆!”叶幼涟冷喝,“你仗着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就敢目中无人,与我顶嘴不成。”
三月平静着脸色予叶幼涟赔罪,就要告退。
“等等,你身边这是我那二嫂身边的,花什么来着?”
“奴婢……奴婢花枝……”花枝有些发颤地应声。
她本以为是个耀武扬威的活儿,现在却被叶幼涟凶狠的目光看得腿软。
“回去告诉她,既然祖母让她主我叶家中馈,就别丟我叶家的人。”叶幼涟姿态高傲,随手扔出一张花笺丢去,“带给她,时间地点会另有人通知。”
花巧哆嗦着接下,只有一旁的三月认出了花笺的用处。
竟然是四艺斋的邀请信函,郡主什么时候这样大度了!
第三章 :争生
五月的宫苑正是海棠遍地的时节。
嫣红嫩粉的各色花朵都被宫女们剪到筐里,用锦帕蒙住。
“这园子里的花,就数海棠最喜争艳,瞧那枝头,总有并蒂的海棠花。”女子纤细的指尖伸向枝头,随意掐下一朵,簪在旁边同样娇艳动人的少女鬓间,“瞧,这样,就能不争了。”
“姑母英明。”陈锦缳抚了抚鬓间娇嫩微凉的花朵笑道:“只是这摘下的,艳丽不过几日。”
“这是自然,不过哪一朵走这条路,可就不同了。”
陈贵妃的长袖扫过花枝,带着一片馨香,“有些时候,那路是别人指的,而有些时候,路是人自己走的。”
“时候不早了,我让连翘送你出宫。”陈贵妃含笑而去,陈锦缳躬身相送。
许久,久到走到宫门口,她才纵容贝齿咬住下唇。
海棠并蒂,争生。
姑母这是不想等下去了,她急着要同叶家联姻,巩固五皇子在朝中难得的大好局势。
陈家也不想等下去了,不想等她心中钦慕的男子以媒来聘。
所以,由着她去,与人争生。
陆昭锦,都是那个鸠占鹊巢的陆昭锦!
否则,她早就成了山阳长公主喜爱的儿媳,叶府荣耀无双的世子妃了。
这次设计叶幼涟将绣屏的事叩给陆昭锦不成,反而向众人证明了,陆昭锦在叶幼清心中的地位。
叶幼清肯为了她大闹寿安殿,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休妻。
这也是促使陈家人急于做出选择的原因。
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而太子的东宫之位在太后的支持下依然安稳如山。
如今又不知什么时候会开始选妃。
一旦太子选中叶幼涟,那这盘棋就全乱了。
朝局中那些观望势力只怕都要一边倒地涌向太子。
所以,陈家就快要不择手段了。
就快要,不顾她的颜面志趣了。
就快要,送她入叶府,不惜为平妻,甚至是为妾了。
“四小姐,请上车吧。”连翘将陈锦缳送上出宫的马车,便回去复命。
陈锦缳有些茫然地踏上马车,心神还在入叶府为妾的泥沼中挣扎。
“原来四表妹这样聪明的女子,也有解不开的结。”男子声音醇厚,如玉带佩环相击,悦耳动人。
陈锦缳下意识地就想往车外逃去。
“四表妹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丝滑如香甜入喉的美酒,后劲绵长得让人微熏。
能混到她的马车里,又拥有这样的声音,想必只有一个人了。
“锦缳,见过五皇子。”
车厢虽不狭小却也不算大,陈锦缳避在车门处,与车厢深处的五皇子保持了距离。
“这次拜访舅舅,还是得劳四表妹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