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陆昭锦顿时明白过来,暗暗跺脚。
这个叶幼清竟然诈她!
也怪她全程表现的太过胸有成竹,被他看出了端倪。
叶幼清这次明显是看出她安安静静,必有后手,才赌这一把的!
“二爷也不差。”女孩子咬牙切齿,刷地转身向梁先生:“梁先生口口声声说我的药谋害人命,自己可能说出这些自三爷体内掏出的虫子有何来历?”
“这……这些是……”梁先生支吾起来。
“医者,”陆昭锦拔高了嗓音,“不知其然而妄断药方药理,你梁家医术,也不过如此!”
女孩子傲气凌人,高昂着下颚,对气得发颤的梁先生视若无睹。
“这些名唤烈焰蛊,中蛊者不论年龄大小俱会举止疯癫,成为行动全靠本能的痴人。而我的方子原本能缓慢杀死蛊虫,可那味药的过量会引杀死极多的蛊虫,使蛊虫迅速破体而出,使中蛊之人爆体而亡。”
陆昭锦娓娓道来,叶幼清逐渐攥紧了拳头。
他听得分明。
连叶幼澈的痴病,都是有心人为之。
他突然看向一脸诧异的叶夫人,薄唇微微抿起。
“说到底,还不是你那两个丫头做的坏事!”叶幼涟立刻尖声叫起,惹得陆昭锦嗤笑一声。
难怪前世她被方七压得死死的。
有些人愚蠢,就愚蠢在她善于自作聪明。
“三爷的痴病据说是从娘胎里带来,那时我还未降世,想来这仇怨是从上辈子结下的了?”陆昭锦嗤笑,臊的叶幼涟面色铁青。
有明白的人已经开始垂下头,不敢看向叶夫人。
“您说对吗?夫人?”陆昭锦突然发问,打破僵局。
“胡言乱语!”叶夫人呵斥,“那蛊毒是南疆的恶术,你又是如何识得?”
陆昭锦笑而不答,长袖一拂,喝道:“小红玉,今天的掌嘴疼吗?你这样忠心,只怕却跟错主子了吧。”
“世子妃,您,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今儿在我哪儿可演了一场好戏,蒋婆,你再想想,她是怎么到蒋姨娘身边的。”
蒋婆早和众人一样被陆昭锦的突然发难震住了,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仿佛是天边最亮的星。
耀眼的让人无法不关注。
“是,是夫人下令责打,刚好被姨娘用银子贿赂了执家法的管事,才保她一命……”
“事后没有追究?”
蒋婆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没有追究!
她们当时都以为是三爷刚被诊出痴症,叶夫人怕担上什么恶名才没追究,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冤枉啊世子妃!奴婢冤枉!”小红玉惊慌失措地叩首,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识破了她的伪装,那下一个又是谁呢?
“绿乔。”
第一百零一章 :揭穿
“小……小姐?”绿乔颤巍巍地抬头,“小姐,您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陆昭锦笑吟吟道,绿乔不由松了口气,“你没有忠心于我。”
绿乔蓦地瞪大了眼。
“花巧。”
“是,小姐。”花巧应声从怀里取出一个深蓝印花纹帕子包成的布包,绿乔的脸刷地一瞬变得惨白。
“这金镯子金耳环,可别说是我赏你的。”陆昭锦微扬下颚,目光转向叶夫人,“还要多谢夫人关心。”
叶夫人面上安然的神色一丝丝龟裂。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会屈尊纡贵,收拢你身边的丫头不成。”
“昭锦自问比不得长公主尊贵,所以才要多谢您的关心。”陆昭锦也是寸步不让,答道。
在场人人听得分明。
前有小红玉这枚棋子,竟然不动声色地安插在蒋姨娘身边数十年不被发现。
如今陆昭锦已进门月余,叶夫人能收拢住她身边的大丫鬟,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混账!”
叶夫人面上龟裂的安详表情就如她在叶幼清心中的慈母形象,一块块斑驳崩裂,碎成一地。
叶幼清即便再不愿想,再不愿信,也无法逃避。
适才叶幼涟说得没错,在叶家,除了陆昭锦与蒋姨娘的恩怨外,还有一个人。
叶夫人身为长公主之尊,身边有个徐姓宫女赐给驸马已是难得,府中竟还抬出一个大丫鬟做姨娘,并诞下了唯一一个庶子,说她心中不怨不恨,只怕现在是没人肯信了。
还有蒋姨娘那次算计陆昭锦的事,她也将叶幼涟做为棋子。
细算起来,只怕还有更多令人触目惊心的事。
而且,那烈焰蛊既南疆蛊毒,寻常人不可得。
也就是说,唯有当时是嫡公主之尊的叶夫人,才有这个本事,寻到南疆蛊毒。
桩桩件件,矛头直指叶夫人。
她这次,是有口难辩。
“母亲……”
叶幼清双目瞪得通红,额上青筋迸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只蓄力脱困的猎豹,危险而隐忍。
蒋婆愕然看着一切。
乾坤逆转。
害死三爷的矛头从陆昭锦的身上一寸寸挪向叶夫人。
小红玉的苦肉计,贿赂绿乔的金首饰,再到现在揭穿叶幼澈的痴病竟是因年幼时便中了南疆的蛊毒。
若说前两个,叶夫人还能一辩,可最后一个,却是她确凿的罪证。
“不,幼清,这不是真的。”叶夫人立刻向儿子解释,又冷声喝道:“这些所谓的烈焰蛊虫都是她在解释,真假谁能证明?何况幼澈如今已死,自然什么病因都由她说了。”
事到临头,她竟还能砌词狡辩。
陆昭锦轻哼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我陆家藏书中的一页,记载着烈焰蛊的内容,任何人都可以看。”
陆昭锦将纸页交给花巧,示意她递给叶幼清,“二爷也是玩物的行家,这纸张的年头,我是做不得假的。”
叶幼清脸色铁青,接过了纸张。
陆昭锦微微勾起唇角。
自从她发现叶幼澈脑部发育正常,唯有神智失常时就认识到自己治疗方向的错误。
他不是痴症,而是中了蛊。
相应的,她也解开了当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叶幼澈的死因。
通过丹典,她找到了烈焰蛊的相关记载。
也猜到了叶夫人会在她的药量上动手脚,好再次将幼澈的死因栽赃给她。
于是乎,她顺势而为,在回程的马车上就嘱咐绿绮答应绿乔日后的求助,帮她完成给幼澈“投毒”之事。
想到此处,陆昭锦不由看向绿乔一眼。
当时绿绮还不肯相信,可她从陆家回来那晚,花枝说见到绿绮哭向换回她的时候,陆昭锦就知道,绿乔真的去找绿绮“帮忙”了。
路都是人自己选的,她们主仆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绿乔咎由自取。
陆昭锦漠然收回目光,看向叶幼清。
“咔嚓”一声,泛黄的纸页被他攥在掌心,无形的戾气让人胆寒。
“母亲,您真的做了这种事?”
“幼清!你疯了?竟然怀疑你的母亲。”叶夫人冷喝。
叶幼清瞪红了眼,上前几步,“我只问您,您是不是做过这种事。”
叶夫人愕然,随即猛一拂袖,坐回正座撇头不去看他,声音极冷:“没有,当然没有。”
好似原本龟裂的面具一点点愈合,叶夫人再度恢复那和蔼的面容。
没错,她就是抵死不认。
反正叶幼澈已死,了结了她这块心病。
这个时候,不管陆昭锦拿出什么证据指证她,都没有用。
何况陆昭锦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要那个绿乔不肯开口,她叶夫人就是清白的。
即便绿乔指认,她长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难道叶侯会因为一个丫头的指证而休妻?
还是叶幼清能因此责备他的生母?
叶夫人笑容渐渐浮上唇边。
今日暴毙的可是叶侯唯一的庶子,必定要对外界有个交代。
比起她这个长公主,陆昭锦只会是更好的替罪羊。
“医术不精,只会害人害己。”叶夫人睨过来,手指在桌上轻叩,淡淡道:“用一个丫头和一群怪虫就想污蔑当朝长公主,陆昭锦,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以势压人。
叶幼清只觉得周身的骨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这一次他亲耳听到,亲眼看到。
叶夫人每一寸毛孔释放出来的得意都刺痛了他的双眼。
“陆昭锦是我的妻子,她是叶侯府的世子妃,家父叶斩的,儿媳。”叶幼清字字铿锵,声音笔直,穿透人心。
“哥,你发什么疯?!”
叶幼涟万万没想到,叶幼清的态度会如此坚决,赶忙道:“现在把三哥治死了的,可是这个女人!”
指尖所向,当然是陆昭锦。
她胸有成竹,她算无遗策。
可三哥还不是死了。
“陆昭锦。”叶幼清看了过来,漆黑的瞳仁亮得耀眼,“救活他,我都可以答应你,救活他。”
救活他?
死人还能救活?陆家的医术难道还能与天夺命不成。
不,不能。
不是与天夺命,不是与天夺命。
叶夫人耳边蓦地响起少女娇俏的声音:“公主,这是他给我看的,他家传的秘药,据说能让人假死呢!”
他的家传秘药。
“假死药,你敢诈我!”
第一百零二章 :祖母
陆昭锦很惊讶。
陆家先祖留下遗产众多,包括万毒丹在内的许多药名都广为人知,但假死药却不同。
这种药因为功效特殊,陆家先祖为防招惹麻烦,便没有外传。
叶夫人是从何得知?
不愧为大夏最尊贵的长公主,连这样的消息都能探听的到。
“长公主说笑了,世上哪有假死药这种东西,昭锦不过是为了压制蛊虫封住了三爷的七窍。”陆昭锦笑道。
“什么?他没死?”叶幼涟第一个沉不住气,“你竟敢欺骗我们!”
“什么欺骗,我何时说过三爷没了?”陆昭锦反问,“怪只怪,有些庸医医术不精,胡言乱语。”
庸医,医术不精。
字句铿锵扎在梁先生心头。
“你!你!”梁先生气得揪着自己的白髯不住喘息,直骂陆昭锦不敬医道,却被叶幼清吼了一嗓子。
“来人,马上把这个老东西给我丢出去!”
梁先生进门后所作所为看似秉公执言,实际偏私哪一面,早被叶幼清看得清楚。
他不能责难身为长公主的生母,难道还处置不了这个帮凶。
“你要识相,日后就别让小爷在京城看见你梁家的药行,否则,小爷见一个砸一个!”
“世子爷,叶夫人!老朽……”
梁先生一路高呼想得到长公主的庇护,可惜叶夫人依旧面色冷硬,没有为他开脱半个字。
“医术不精,处置了就处置了吧。”
叶夫人阖眸,倒好似与她无干,依旧神色冷傲道:“既然你说能救好幼澈,那就快去吧,治好我的庶子,这件事或还可以善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能装出一副高洁的模样。
陆昭锦真是为她的厚脸皮所震惊。
当着自己一双儿女的面,半分羞耻心都没有,还硬撑着脸面。
她就是咬定了,叶家现在没人治得了她。
叶夫人嗤笑一声,没错,她就是咬定了。
陆昭锦千算万算,终于在叶幼清面前揭穿自己的伪善面具,又能怎样?
她还是漏算了一点。
叶侯不在,老夫人远在叶城,就是老夫人留下的蒋婆都难有什么作为。
就算叶幼清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如何虚伪的人也没关系,母子连心,难道他还会把这件事告到叶侯那里?
这个家,说到底还是她在掌着大权。
那么现在她只要毁掉唯一一个证据,这件事就是彻底的死无对证了。
“来人,将这个胆敢谋害我庶子的女人拖下去,杖毙。”
叶夫人指尖所向,竟然是绿乔。
“夫人?夫人!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
叶夫人眉目冷厉,得意地瞥给了陆昭锦一眼。
只要这个绿乔死了,下药的主谋就永远不能见天日。
到时候,陆昭锦大可以呼天抢地的说她杀人灭口。
而她,也可以告诉叶侯,自己是为保全陆昭锦的名声,才委曲求全。
继续扮演一个替夫报恩的形象。
一件事两种说法,人们相信哪个还不是看说事情之人的地位名声。
相信世人在山阳长公主与陆昭锦的两个名字下,都能选出正确的路。
“唔不……”上来拉绿乔的人聪明地捂住了她的嘴,绿乔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拼命挣扎。
不!不!她不想死,不想死!
她还没有当上乔姨娘,她还没有成为那个男人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小姐!小姐救我!
绿乔无声的嘶吼全都写在眼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落出了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