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你怎敢……什么声音味道?”叶幼涟皱眉道。
梁先生也捋着长叙,皱眉看向里间,“恶臭从榻上传来,不妙。”
“簌簌……”摩擦声从里间传来。
帘幔让张望的目光无法穿透,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啊!”里间服侍的丫头最先尖叫,逃也似地跑了出来。
簌簌的声音犹如潮水般,从里间一涌而出,一片夹杂着火红色的黑浪从缝隙中漫延而出。
“啊!这是什么东西!”外间等候的众人大骇,纷纷尖叫避让。
“母亲小心!”叶幼清身手敏捷,一把拽住母亲妹妹向后退去,又蓦地抬头看向里间。
她还在里面!
“幼清!快回来!”
看着叶幼清腾跃间踩在桌上就要往里间冲,叶夫人几乎昏厥过去。
真是冤孽!
叶幼清在桌上刚一站定便抓起烛台捞月似地从地面滑过,那些漆黑潮水似得东西迅速退到一侧。
“传令家将,用火烧!”
“是!少爷。”南生应声传令。
叶夫人狰狞着脸孔吼道:“幼清!快回来!快!这些虫子是烧不死的!”
叶幼清半蹲在桌上回头,看着叶夫人紧攥在胸口的拳头。
他沉吸一口,突然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在半空中打了个旋便一脚踹倒了里外间的隔断屏风,大喝道“”“陆昭锦!”
“二爷?”陆昭锦额上满是汗珠,错愕地看向一身寒气的叶幼清。
陆昭锦收回落在被踹翻的隔断上,冷声道:“二爷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啊!”绿乔的惨叫蓦地传来,“虫子!虫子!”
汹涌如潮的黑红甲虫转瞬便将端着药碗的绿乔淹没,不时闪着火花般的亮红晶点让绿乔整个人彷如着火一般。
“救命!唔啊!”绿乔痛苦的尖叫戛然而止,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她手里的药碗咔嚓摔碎,碗中晶莹的药液在廊下弥散开,那些黑红甲虫触之既融,却还是飞蛾扑火般地疯狂涌向药液,红黑的浪潮转瞬间便被一滩药液吸收干净。
“妖术!妖术!”叶幼涟终于找回嗓音,尖叫道:“陆昭锦!你竟敢用妖术害我三哥!”
“蒋婆!蒋婆我说得没错!她就是在报复姨娘,真的在报复姨娘啊!”
角落里的小红玉爬了出来,红肿着脸哭诉道:“她连奴婢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三爷啊!”
妖术?
报复?
叶幼清瞪大了眼看向陆昭锦。
第九十九章 :勒令
“虎狼之药啊!”梁先生捡起瓷碗的碎片嗅尝,顿时神色大惊。
“这药生克明显,实乃要命的东西!敢问夫人,这可是给三少爷喝的?”
叶夫人看向蒋婆子,蒋婆子也不明所以。
外面一个丫鬟立刻扑倒喊道:“这就是三少爷平时吃的药啊,平时负责给三爷熬药的绿绮今儿不在,奴婢们就按惯例先备下了,是绿乔姐姐来端的,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
“荒唐!荒唐!这药怎么能给人治病,这是要命呢!”梁先生怒道。
蒋婆子一句一句的荒唐听在耳中,脑子已经开始发懵。
不能治病的药,突然晕倒的少爷……
“什么荒唐?”叶幼清负手而出,直逼梁先生,声音冷得让人发颤。
陆昭锦一句兴师问罪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满腔担心。
里间全不似他想象中的混乱,陆昭锦坐在榻上微倚床柱,看起来慵懒闲适。
若不是她额上细密如露的汗珠,他真要觉得她还是那晚睡容安谧的少女了。
隔断的屏风被叶幼清一脚踢倒,他自然能听到梁先生的话,不由有了释放寒气的地方,“你说清楚。”
“梁先生是说那药!二哥你没听见吗!这个女人在给三个喝毒药!”叶幼涟尖锐地指证起来。
“老朽绝不敢妄言,这药碗就在这里,世子爷若是不信,就请拿去检验便是。”梁先生同样冷厉着颜色,叹道:“医者救人性命,这是为了哪般?大医陆家与我梁家齐名,怎能如此行事!”
“这位……梁先生。”清脆女声响起,鹅黄杏衫的女孩子缓步走出。
少女对着地上残余的药液扬了扬下颚,“既然陆梁齐名,先生何故诽我陆家清名,何故不懂装懂,欺人无知?”
“乱语!”梁先生根本没有料到,陆昭锦压根没什么尊老敬长的想法,怒叱:“医道之下,长者为先,你竟这样同我说话!”
可陆昭锦重生而归,生死间了悟,早就改了观念。
犯陆家者,虽老必还。
“陆昭锦,你少胡搅蛮缠!”叶幼涟冲在前面嚷道:“你快说!给我三哥用什么毒药了,竟然害他晕倒,还有那么多虫子!你又施了什么妖术害人!”
“药一直是你的丫头偷偷熬,现在她又跑了,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叶幼清看向药碗,问道:“这副药,是你开的那副吗?”
陆昭锦点头。
“治症之法千万,你既有陆家秘法,可以不外传。”叶幼清想起她额上的薄汗,淡淡道。
“二哥!”叶幼涟气得跺脚。
“梁先生,还是先请你去看看幼澈。”叶夫人冷眼看过,“还有这丫头,胡言乱语的,蒋婆,你去查问清楚。”
蒋婆看了眼陆昭锦,正想将小红玉待下去时,梁先生突然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
“三少爷……三少爷没了……”
“什么?!”叶幼清第一个冲了进去,“幼澈!”
没了?三爷没了?
“小姐!小姐!”花巧焦急地抓着陆昭锦的袖子,三爷没了,叶家还不得让小姐偿命?
叶夫人问讯便扶着额角昏在彩云的怀里,一群人围着急救才唤醒神智。
“陆昭锦!你竟敢携私报复,谋害我的庶子!”醒了便开始惨叫的叶夫人立刻怒吼:“来人,给我查!”
……
“二爷,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绿绮绿绮被人绑了过来,“是绿乔告诉我,说她弄错小姐方子上一味药的量,要我加进去的。”
绿乔也被救醒,跪在地上,闻言惊讶地长大了嘴。
“我……我什么时候找过你?二爷夫人明鉴!我一直是在桐音楼伺候小姐的……”
“绿乔!你自己做了坏事,现在想推到我的身上!我们可是这么多年的姐妹!”绿绮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绿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
两个丫鬟争辩不休,叶幼清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梁先生已经断定药方是没问题的,问题就出在多加的那一味药量上。
今晚叶幼澈喝的药量极重,那味药便是要命的利器。
可查到现在,只有这两个丫头的嫌疑洗刷不清。
加上小红玉的指证,几乎可以断定是陆昭锦报复心太重,想故意害死叶幼澈。
“争什么争,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叶幼涟嗤了声:“事实摆在眼前。陆昭锦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但报复我这个小姑,还想报复蒋姨娘,害死小叔,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
“陆昭锦!”叶幼清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嘎吱响。
她报复叶幼涟,究其所以,还是叶幼涟先巧取豪夺她的绣屏,生了歹心。
可现在这件事关系到他弟弟的性命,她怎么敢儿戏!
“不!我们小姐不会故意害人的!是绿乔受人指使了,她……”绿绮见陆昭锦这样被人冤枉尖声喊道。
“不是故意害人,那就是医术不精咯?”叶幼涟立着眼睛瞪向绿绮,喝道:“受什么人指使,这家里除了和蒋姨娘有过节的陆昭锦,还有谁要害我三哥!”
“不!不是!小姐和蒋姨娘……”
一声不吭地由着她们乱说,陆昭锦终于开口喝道:“绿绮。”
女孩子终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目光在一众指证的人身上扫过,看向叶夫人,“夫人,肯容我辩上一句?”
“你还有什么好辩的!”叶幼涟抢白道:“一命抵一命!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次别想逃脱!”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人?”叶夫人目光冷厉。
“婆母传唤,你连面都不见,还语出威胁,如今又害死我的庶子,本宫绝留你不得!”
叶幼清转向叶夫人,就见彩云噗通跪下哭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请来世子妃,让夫人受辱了。”
“母亲!是她不顺公婆在先,毒害小叔在后,您别伤心,咱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叶夫人长叹一声,“大医陆在天之灵,这份恩情,我叶家只能再谋他途相报了。”
“叶夫人。”
“你住口!”叶夫人容色突转暴戾。
陆昭锦一贯是能言善辩,叶夫人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
直接封住她的口,看她的如簧巧舌怎么自救!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关到柴房去,幼清,你这便写好休书,把这毒妇给我休了!”
第一百章 :识破
休了她!休了她!
叶幼涟心中尖叫,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叶幼清。
现在只要他点头,只要他点头。
陆昭锦也在等,等一个休字。
她隐忍不发到现在,就为了从叶幼清口中得到这个休字。
这是她休夫大计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面对庞然大物的叶家,她不能真正惊世骇俗地休夫自归,但她可以设计被休的原因。
她要叶幼清知道真相后悔愧的样子作为救赎,为他所做的决定付出代价。
这是她历尽八年磨难的报复,也是她前生心魔深种后唯一的救赎。
叶幼清微垂的头抬了起来,下颚上扬的弧度分外好看,身高的优势让他眼皮微垂,神情有些高傲地将目光落在一直看向他的陆昭锦。
“陆昭锦,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休了你呢?”
同样的问话,叶幼清这次的表情却最为凝重,凝重到他乌黑的眉盘如山峦,英气的目凌厉如刀。
陆昭锦再次愕然。
她设想过叶幼清千万种答法,却没料到这一句。
他,很在意这一点吗?
在意她是不是在盼着被休弃,盼着离开叶家。
“三爷!”晕厥过去的蒋婆突然大叫着醒了过来,“三爷!蒋婆对不起你!蒋婆没有看护好你!”
“陆昭锦!陆昭锦!枉我这样信任你!枉我这样信任你!”
蒋婆哭声凄厉,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在地上,“老爷!老夫人!蒋婆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老爷,老夫人?
陆昭锦突然明白,为什么一个蒋婆能在叶夫人手里保住叶幼澈十七年。
因为她是老夫人的人。
老夫人交代给叶侯,叶侯赐给蒋氏,专门照顾叶幼澈的人。
可惜,让叶幼澈患上痴症的是蛊虫,是连老疯乞都不能发现的烈焰蛊,她又怎能防得住。
“幼清!你愣着做什么?”
“二哥!你快休了这个毒妇,为三哥报仇啊!”
“小姐!小姐!您快说句话啊!您不是……”绿绮膝行到陆昭锦面前哭求,却被陆昭锦挡住话头。
叶幼清的态度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还是想等。
“不。”清越的男声令人周身一颤,“我不会休妻的。”
陆昭锦黑亮的杏目瞪大,褐瞳微缩,整个人如被震动,竟后退半步。
“小姐!小姐?您……谢二爷,谢二爷恩典,奴婢替小姐谢您……”
不论绿绮还是花巧,连绿乔都后知后觉地跟着朝叶幼清叩首谢恩。
他说不会休妻。
陆昭锦的脑子里还嗡嗡叫着。
他说,他不会休妻的。
男人的目光深不见底,幽邃得仿佛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让陆昭锦几乎深陷进去。
他在想什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
叶幼清就像一片永远摸不到递的迷雾,她似乎从没算准过他的任何决定。
幼澈,她这次可是害死幼澈的罪名。
不是前世,有医术不精的借口,而是证据确凿的谋害,他却还是没有休妻。
“你……”陆昭锦张口,不知该如何措辞。
“你很惊讶吗?”。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出了自己的模样,叶幼清大步走来,离她这样近,近的,能感觉到他平静的鼻息划过她的额头。
“不,不惊讶,二爷。”
陆昭锦用了几个呼吸才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想必二爷还有下文。”
“当然,你真的很聪明。”
叶幼清一手按在她肩头,微微下压,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我说过,会为你做主,你该信我。”
觉察到掌下的肩胛骨微微收缩,女孩子偏头瞪向他,瞳孔诧异的收缩,还倒映出自己狡黠的笑。
“果然,你这个狡诈的女人。”叶幼清在她耳边狭促一句,手下突然用力一推,便将娇小的她推到人前,拉长了声音:“说吧。”
说吧!
陆昭锦顿时明白过来,暗暗跺脚。
这个叶幼清竟然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