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长襟短褐虽然还在亲自干活,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马童了。
“还挺有马场主的样子。”她调笑,压低声音道:“你就是我送给二爷的礼物,过几日,二爷会悄悄派人将咱们马场里的马和他押送军粮队伍里的马调换。”
“什么?”阿乔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二爷,是姑爷要……押送军粮?”
陆昭锦点头。
这个消息是叶幼清身边的北生亲自递过来的,绝对可靠。
“是陛下的密旨由二爷押送,北境要有大动作,这些你都不用了解,你只要记得,像忠于我一样效忠二爷就好。”陆昭锦嘱咐,仍旧有些担心。
但这两千匹马都是阿乔亲手驯养的,她找不到代替的人。
“明天花巧会给你送来一副软甲,你记得穿好,以防万一。”陆昭锦嘱咐道。
“不用不用,还是给姑爷用吧。”阿乔依旧憨厚地摇头。
“我怎么会亏待了自己的夫君,二爷东西全着呢。”她笑道,在碎瓷空间里,她连万毒丹都给了叶幼清一整颗,当然不怕小霸王会有什么闪失。
陆昭锦望着远处:“你记得要小心,这些战马,就是日后证明陆家清白最有力的证据。”
“阿乔明白。”他点头,面色坚毅。
陆昭锦又嘱咐几句,才回了叶府。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女孩子眼光熠熠,她相信,叶幼清能够改写命运,保住叶侯和北境的安宁。
像他相信自己能将京中事解决妥当一样地,信赖着自己的男人。
……
这一去就是十日,金秋送爽,京师在阵阵凉风中,倒是难得的安静。
就像暴风雨前的云淡风轻。
陆昭锦倒是没再发现绿绮有什么异样。
而她也去找过方九几次,却总因为方九被太后太子妃召见而错过,至今都没见上。
陆昭锦隐约能感觉到方九对自己的避而不见,否则听到消息早就该上门了,也就熄了见她的心思。
不管方九是怎么想的,现在都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陆昭锦也索性装聋作哑,毕竟陆家的平静来的太不容易。
夜里,她正要入睡,就听院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怎么了?”陆昭锦问。
花巧赶忙跑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八皇子突然发病,陛下急召您进宫呢!”
“什么?”陆昭锦一怔,她数日前就被卫贵妃请去给八皇子断症,当时皇子一切正常。
虽说依旧体弱,但一直用药,成年前便能康复,不会发急症的。
“我去看看。”她起身,换了身常服,只带着两根簪子便匆匆入宫。
“我给小姐拿着吧。”绿绮接过花巧手中的药箱,陆昭锦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花巧,你就留在府里守着吧。”
“是。”花巧应道。
绿绮紧跟着陆昭锦,临出门时很是轻蔑地回头瞥了花巧一眼。
花巧微微咬唇,自从那日在马车上绿绮抢先出去探听情况后,好像一直都很讨厌她。
“花巧,绿绮姐这是怎么回事啊?”送走了主子,花枝心有余悸地问了句。
“我哪儿知道。”花巧委屈地应了句。
花枝虽说和花巧是同一拨,但现在花巧已经是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她当然不会直言顶撞。
“哦对了,我打听出来了,说是咱们小姐身边那个绿乔啊,现在就关在府里呢。”花枝壮着胆子提议:“要不咱们,看看去?”
“绿乔?”花巧一愣,想到绿绮回头瞥她那一眼,竟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第四十四章 :秘密
以花巧今时今日的地位,在叶府可以说是能横着走了,就是老夫人身边新提拔的几个大丫鬟也要给她三分薄面,何况是这几个负责柴房看守的婆子。
“您二位能来看这罪奴,可是她的荣幸。”为首的婆子恭维道:“不过这罪奴疯了,您这样金贵的人,可得小心着些。”
“这乌漆嘛黑的,能瞧见些什么?去拿根蜡烛来,要大点儿的。”花枝笑嘻嘻地吩咐,看起来十分享受这种大丫鬟的感觉。
“是。”为首婆子看了花巧一眼,赶紧吩咐人去取。
花巧一直心有所思,接过蜡烛隔着狭小的木窗向里面张望,却也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形团成一团缩在角落,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不是说疯了吗?怎么这么安静,别是死了。”花枝在一旁嫌弃道。
“不会不会,前几天还一直嚷嚷着自己是绿绮姑娘呢。”
“什么?!”花巧猛地转头盯着她:“她是绿绮?”
看守婆子赶忙笑道:“都是老婆子瞎说误导了姑娘,是这罪奴疯了,胡言乱语呢,怎么能当真。”
“你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花巧目光坚定。
“这……这不合规矩啊。”看守婆子搓着手,有些为难,“这罪奴当日在大街上公然诅咒咱们世子妃又恶疾,不能……所以老夫人不许人接近她,免得再传出什么闲话。”
花巧利落地从自己腕上褪下一支玉镯子,“我是奉我家小姐的令来看看,怎么会传什么闲话。”
婆子一脸喜色地将镯子收到怀里,不住点头:“是啊是啊,您是世子妃的人,老夫人也不会防着的,您请进。”
她利落地打开门,嘱咐:“只是这里面脏乱,您可得仔细脚下。”
一股臊臭扑面而来,熏得两个丫头,掩面皱眉。
花巧一咬牙,走了进去,踏在不知是不是尿液混合成的泥泞地上,烛光所照之处,地上是狼藉一片。
有外面扔进来的发霉的窝头,还有和尿液混合在一起的稻草,散发着诡异的臊臭。
这种地方怎么能呆人!
花枝恨不得当场就拉着花巧出去,可她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花巧也很膈应,但一咬牙,还是走向角落里缩着的黑黢黢的人形,这一次花枝可嫌弃地没有跟过去,而是跑到房门口喘了口新鲜空气。
“绿……绿乔?”花巧凑过,可惜对方根本不应。
烛火照亮,那披头散发比街边乞丐婆还要不堪的瘦弱身躯,花巧大着胆子唤了声:“绿绮?”
“啊?”那人形沙哑着嗓音喊了声,弱弱地抬起头,声音极其干瘪:“花……花巧?”
花巧被吓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
“小姐让你来救我了吗?”缩在角落的人一激灵,蹭蹭向这边爬过来。
“啊!”花巧尖叫着连连倒退,她这才发现,绿乔的手脚都诡异地弯曲着,好像被人打折了,现在就好像一个人形的蠕虫,在不断向这边爬来。
“花巧,我是绿绮,我是绿绮啊!”那蠕虫般的人形生物蓬头垢面地爬过来,沙哑的嗓音几乎听不出半分绿乔的声音。
花巧大着胆子照了照她的脸,苍老衰败肮脏,依稀可见当年大丫鬟绿乔的音容笑貌。
“你大胆!到现在还敢冒充绿绮姐姐!”花巧实在难以将她和刚才光鲜亮丽地陪着小姐进宫的绿绮联系在一起,出声呵斥。
“我们一起伺候小姐那么久,我啊!”绿乔骤然尖叫,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将地上的肮脏全都蹭在身上,“我是……我是绿绮乔,啊!我是绿乔……”她疯了似地在地上嘶吼,
“姑娘快出来!”看守婆子急急唤道,花巧心惊胆战,逃也似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嘭地一声,大门紧紧关上,被看守婆子落了锁。
“这罪奴疯了,成天不是绿绮姑娘就是绿乔地瞎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婆子浑不在意,显然已经习惯了里面人的胡言乱语。
花巧还心有余悸地说不出话来。
花枝拍了拍心口:“我们快走吧,小姐还交代了别的事呢。”
“嗯,”花巧还在微微颤抖,被花枝扶回了桐音楼。
黑夜幽静神秘,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在肮脏中挣扎的绿乔,她那张狰狞痛苦的脸,她不断地嘶吼。
“我是绿绮,我是绿乔,我是谁,我是谁?”
“啊!”花巧惊恐难眠,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她十分不安。
“小姐,小姐你快回来吧……”小丫头抱着被子窝在墙角哭泣。
床边唯一的一根烛火莹莹闪闪,骤然熄灭。
……
陆昭锦当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她带着绿绮直奔卫贵妃宫里,屋外已经跪了十几个太医,依然诊断不出什么名堂。
“八皇子殿下一切、一切正常……”陆昭锦进门时,就听见为首的张太医颤巍巍道。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朕的儿子怎么一直昏睡不醒!”皇帝恼火地一脚踹翻了他,抬头看见陆昭锦,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却令道:“陆氏,快进去瞧瞧。”
卫贵妃听到陆昭锦来了,急匆匆跑出了,一双杏眼肿如核桃,“昭锦!”
她几乎拜倒在地,陆昭锦赶忙扶着她:“娘娘,使不得。”
皇帝此刻一点也不觉得卫贵妃失了皇妃威仪,反而认为她是真心可爱,一把将卫贵妃搂在怀里:“姝儿,别怕,上次不就是陆氏救下了皇儿?”
陆昭锦颔首见礼,便直接进了屋子。
不足两月大的孩子被抱来,睡容安详,陆昭锦把脉看诊,的确全无异样。
但这就是最大的异样,因为这样折腾,可这孩子到现在都没有被惊醒。
她掰开婴孩稚嫩的唇,运转灵气,敏锐地发觉了一些血红粉末。
陆昭锦不着痕迹地将粉末收入空间分析,惊觉这其中的成分,竟然是最为常见的安眠粉。
“难怪会昏睡不醒。”这种药粉就是让孩子安睡,根本没什么其他表征。
可阖宫的太医包括她在内,谁会想到堂堂八皇子,会被人喂入安眠的药?
陆昭锦将来病因一五一十说了,总觉得,这次八皇子的事,是有人故意引她入宫。
“绿绮?”她唤道,回身却没有绿绮的人影。
第四十五章 良娣
“小姐。”绿绮很快就出现在陆昭锦面前,“我刚才被屋外的人拦住,要检查药箱。”
陆昭锦看向门外,张太医微讪:“世子妃恕罪,这是规矩。”
“嗯。”陆昭锦点头,看来绿绮并没有机会离开她,是她多虑了。
女孩子写了药方,忙碌一阵,八皇子终于醒了过来,她也因为夜深被卫贵妃留宿宫中。
一切都平静无波,陆昭锦和衣浅眠,绿绮则被安排到了下人住的排房,由宫女在外值夜。
陆昭锦头一次带丫鬟入宫,也是第一次听说宫里有这个规矩,绿绮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十分惶恐地跟着宫女退下。
原来安排在这儿,陆昭锦攥着手,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控制绿绮。
就在她起身要和之前一样潜行时才发现,自己的那颗金丹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一样,不能运转。
“怎么会这样!”陆昭锦大惊,却并没有发现身体有任何不妥。
只有金丹,像被一条金黄气带束缚住一样不能使用。
她微微挣扎,一阵龙吟响起,似乎双龙交锋,谁也不肯相让。
难道因为这里是皇宫?
皇家天子,号称真龙,难道冥冥中还真有什么盘踞在皇宫之中,让她的道法无处施展?
难怪至清二人道法远超寻常人,却要费尽心力地利用五皇子来争天下。
可如此一来,她便失去了探秘的底牌。
“世子妃,您醒了?”值夜的宫女自然不像叶府那样松散,立刻举着烛台进来伺候。
“没什么,我是想去看看绿绮,就是我带来的丫鬟。”她道,说着已经起身。
宫女不敢拒绝,只好带路。
“绿绮姑娘是您带进来的,自然安排她住在另一铺。”宫女说着,带她走到一处小屋里,正要敲门却别陆昭锦拦住,她迟疑着,亲手推开了门。
“小姐?”绿绮似乎睡得很浅,被推门声惊醒,“您怎么来了。”
绿绮正要下地,陆昭锦拦住了她。
“我怕你跟她们挤通铺会受人欺负,这样我就放心了。”陆昭锦一颗心放回肚里,让宫女将烛台留下,才回了偏殿。
屋子里,绿绮柔善的笑容一瞬间狰狞起来。
“哼,她根本谁也不信任,连你也一样。”她阴测测的声音犹如寒冰地狱中爬出的厉鬼。
绿绮很快起身爬下床,端着烛台跑了出去,一路都没有撞见一个巡夜的侍卫,直奔东宫。
东宫后身,一处偏僻的角门,她看到了前面一个披着昂贵绫罗斗篷的少女。
“郡主,请跟我来。”她冷声,叫住了身前的少女。
“是你!”少女转身,赫然是已经在宫中为长公主侍疾一个月的,叶幼涟。
……
陆昭锦一夜都难安寝。
她一面怪自己疑心病,一面又觉得绿绮的言谈举止实在可疑。
似乎,一直都很刻意的在模仿她自己,模仿那个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