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锦嗯了声,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上一枚玉镯。
她想了很多。
从徐氏握住叶夫人什么把柄,到叶幼清突然沉郁下来的性情,甚至连昳容阁的未来、幼澈的病、太子大婚,都天马行空似地想到了,最后定格在让阿满满脸惊悚地跑来通知叶幼清的那群人身上。
她推断不出是谁,局势一直纷繁杂乱,让人费心费力。
“大小姐,您是不知道,您在宫里用银刀医术救活了卫贵妃母子,这民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子?”女孩子柔柔的声音响起。
倒不是她想听这些夸奖,而是她知道,这是陆平在担心她,故意说些趣事儿,分散她的注意力。
“哎呦,那都传神了,说您是天女下凡,一挥手就救了人,一滴血都没流!”车把式也来了兴致,抢先道。
“还说您啊,是那阴司派来的使者,专救冤死的性命,贵妃娘娘和皇子殿下都已经被人害死了,是您赶走了那牛头马面,复活了两位贵人。”车把式说的兴致勃勃,陆昭锦却警惕起来:“传言是被害死了?被谁害死的?”
“您这位活菩萨都不知道,小的哪儿知道啊!”车把式马鞭一甩,笑道。
幸好。
陆昭锦吞下一口气,如果民间传出是陈贵妃陷害卫妃的流言,皇帝必定要疑心是她所为。
“对了,平叔,您派人去把三月的尸体好好安葬了吧。”陆昭锦道。
“小姐心善,我这就派人去。”陆平应下,还道:“不过现在啊,您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小神医了,那昳容阁每天都有人围着,想赶在您去的时候,快点排上呢。”
“经过昨天一事,咱们陆家药行的生意也是翻了一番,都说能沾着神医的福泽呢。”
陆昭锦有些瞠目结舌,她的医术,竟然这么出名了?
“那是,”陆平骄傲道,“所以咱们今日先回陆家吧,昭廷昭宁都在家里等着您呢。”
“让你们担心了。”陆昭锦有些不好意思。
“这又不是大小姐的错,您给叶家老夫人送药膳调理身体,那是善,叶夫人却用恶来回报,怎能怨您?”
陆昭锦更加愧疚。
她并非不知道叶夫人的以怨报德的本性,也早就料到自己一直给老夫人送药膳,早晚会被叶夫人用来做文章。
这枚鱼饵她准备了很长时间,从蒋氏跟她直言青波玉瓶被盗后又失而复得那晚,她就猜到叶夫人一定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给三月送药,就是她的准备之一。
她只是没有料到,卫妃会突然难产。
前世的八皇子可是足月生产,虽然卫贵妃殒命,但皇子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先天病症。
但今世的卫妃不知为何在陈贵妃面前露了馅,迫不得已吃药催产,这才让八皇子成了弱胎,疾病缠身。
虽然这整件事,她都和卫贵妃联手,成功扣在了陈贵妃身上,但她还是心里不安。
因为她想到了今世与前生唯一的不同。
那就是卫夫人为了救她提前回京,还去见了卫妃,所以卫妃有孕的事才没能瞒住,被陈贵妃逼得要以命相搏。
所以,卫夫人连夜请她入宫救命,给了绸缪已久的叶夫人提前发难的最好时机。
事发突然,要不是太子和林大人的鼎力相助,还有叶幼清的,大义灭亲。
她这次,绝逃不掉一场牢狱之灾。
陆昭锦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就因为她大闹休夫,所以惹出了这么多事端,所以,才有今日一劫?
所谓因果,所谓天道,难道就是这样的,循环果报吗?
“平叔,我走的这段时间,可还有人往家里送东西?或者来什么什么道士和尚尼姑的?”
第三十七章 :联系
“没有啊。”陆平随口道:“不过送礼的可就多了,都叫昭廷打发回去了。”
至清老道还没有来找她,陆昭锦看着手心那颗淡了一些的红痣微微皱眉,那他之前费心费力地送小鼎来,是想做什么?那鼎的虚影,到现在都刻在她空间的半空中呢,按理老道是该有动静了啊。
“哎……”陆昭锦长吁一口,揉了揉眉心。
“大小姐您别太伤心了。”陆平以为她还在为叶老夫人暴毙的案子伤神,安慰道:“那叶夫人连天下人都骗了这么久,您被她算计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好在咱们占着天理,她的奸计没能得逞。”
“骗天下人?”陆昭锦一挑眉头,是指叶夫人掩藏自己狠厉狡诈的本性?
陆平应了声:“是啊,当年的山阳公主是出了名的善良聪慧识大体,与那位任性刁钻的山阴公主一比,那是更加明显,可现在看来她们姐妹啊,都一个样。”
“山阴公主,就是那位,早夭的嫡长公主?”陆昭锦年岁小,知道的并不清楚。
“对,就是那位公主,在叶夫人下嫁叶候前突然得急病死了,当年老爷还因此被叫进宫,可惜没进宫门就传来公主崩了的消息。”陆平是老人,自然知道的多一些,见陆昭锦有兴趣就多说了几句:“太后一直心疼那位公主,所以不论宫里还是坊间,都没人敢提。”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不过倒也难怪,叶夫人一贯善于隐藏。
她能在嫁后伪装二十多年的贤妻良母,那出嫁前的良善公主形象又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是她的妹妹不善伪装,被叶夫人利用,来衬托自己的高洁罢了。
陆昭锦没再多想,下了马车回陆家与众人团聚。
方家姐妹也都在内堂等她,所以陆昭锦没能跟师兄师弟多说,而是先进门向两位姑娘道谢,“昨天夜里的事,劳二位相助了。”
“陆姐姐说的哪里话。”方七方九相视,俱没有多说。
因为那晚宫门刚开不便乔装混入,叶幼清只好找她们帮着自己入宫,但事后特意嘱咐,不要将此事告诉陆昭锦。
这陆叶两家的事对错纠缠,她们姐妹倒也不好多嘴,索性闭口不言。
“这宫里的事虽说告一段落,可底子还是乱的,劳你们替我掌眼了。”三个女孩子客套一番,陆昭锦提道。
“陈贵妃如今虽不算是一撸到底,却也没什么两样。”方七摇着扇子道:“听皇祖母的意思,当年陈氏也是有旁的心思,所以陛下因那胭脂血起了疑心,她这个跟头折得狠,想爬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何况唯有姐姐能治好八皇子,我们料想着今天的事就算姐姐蒙冤,陛下恐怕也是两难。”
方九软声软语,却分析的最为透彻。
这也真是陆昭锦拿定皇帝的一点。
所以她一直认为就算这次被叶夫人占了上风,也只是场牢狱之祸,而非血光之灾。
“等卫贵妃娘娘身体好些,再看看事情能否有转机吧。”陆昭锦道。
转机?方家姐妹挑眉,这件事陆昭锦可谓是大获全胜,还要什么转机,而且要同卫贵妃娘娘扯上关系?
“你们忘了,五殿下和陈相爷,可都是好好的。”
死灰复燃的事,五皇子可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玩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她一定要看得死死的。
而且过不了几日,那个马帮“邓纬”就要被押解进京了。
如果能趁着卫贵妃得宠的东风,将这个邓纬事件戳穿,就能彻底扳倒五皇子。
到时候陈家独木难支,想帮五皇子东山再起也难了。
“有道理。”方七颔首,深觉陆昭锦思虑透彻,非同寻常。
“幸好姐姐是我们自己人。”方九笑道,陆昭锦推搡一下,“就你嘴刁,都要成太子妃的小妹了,就来欺负我?”
“陆姐姐!”方七娇嗔,“怎么又扯到我这儿了。”
可看着陆昭锦干净清雅的容色,一双杏目炯炯有神,她勾起的樱唇又收敛几分。
她和叶幼涟一样,一直爱慕着儒雅的太子,她也一直认为,能够成为太子妃,是自己今生最大的幸运。
可是今天看着陆昭锦,她突然觉得,到手的幸福有些不真实。
听说太子在乾祥宫跪求陛下,为了陆昭锦。
听说那京兆尹大堂上为陆氏仗义执言的林大人,也是太子举荐去的。
而且大堂庭审时,太子甚至堂而皇之地派了近身的胡护卫,特意颁下手书谕旨,只为保她,给她撑腰。
方七心里很不是滋味。
起初知道殿下没有选侧妃侍妾,她还在窃喜,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妃,只怕要做得有名无实了。
“七小姐?”陆昭锦看向她,“有什么心事吗?”
“哦,没有没有,”方七回神:“我只是在想,”女孩子笑容甜美,“姐姐怎么能这样厉害。”
陆昭锦皱了皱眉,她认识得方七率性真挚,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恶心的假笑了。
“姐姐,”方九因为脸上的疤,对人的真心最是敏感,不安地叫道。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方七也感受到自己方才异样,心中鄙夷,急着想离开这里。
出去透口气,或许就好了。
“我送你们。”陆昭锦也跟着站了起来,突然想到,“对了,那药能给我瞧瞧吗?”
方七急于出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药?”
陆昭锦做了个八皇子的口型,方九率先明白,小声提醒道:“姐姐,是那颗丹药。”
“哦,在这里。”方七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好的锦帕,递了过去。
陆昭锦展开锦帕,一颗红艳艳的丹药躺在上面。
“有劳七小姐了。”
“应该的,姐姐于我和曦儿,都有大恩。”方七神色十分郑重,而后带着妹妹离开。
绿绮代表陆昭锦送到大门外回来,眉头就没展开过,“小姐,今天这方七小姐怎么突然间就怪怪的了?”
“我也不知道。”陆昭锦无暇分心,捏着掌心的药丸细致分析。
方才方九说的是丹药,并不是药的名字。
说明她们也不清楚这颗药的来历,但她们却敢喂给八皇子吃,想必来头不小。
陆昭锦将丹药收入空间,再次分辨药草成分。
想治疗八皇子的病,首先要解了这颗让八皇子陷入晕厥的丹药成分,她才好看诊。
“朱丹藤。”陆昭锦喃喃,杏目突睁,已经知道了丹药来历。
“没想到,方家小姐竟然还和那老滑头有联系。”
第三十八章 :猛药
“他可真是有本事,京中权贵上至皇亲贵胄,下达黎民百姓,都有他的踪影。”陆昭锦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至清此人就像一团和和气气的云雾,让人摸不清道不明,却始终缠在她周围。
那双手看得见看不见地,总在操纵着她身边的人或事。
让陆昭锦觉得自己像是处在一个越收越紧的套子里,渐渐有些开始透不过气。
现在想来,当初她给至清朱丹藤的事,简直是在玩火。
如今被至清缠上,只怕难以脱身,更别提借到八玄宝鼎炼丹,为幼澈和疯乞丐彻底解除烈焰蛊了。
陆昭锦摸着掌心那颗朱砂红点,若有所思,她怎能甘心任人操控。
既然如此,那不如,下一剂猛药,“绿绮,去请三师兄和平叔到大堂相见。”
叶府,深深的门庭下挂着两盏白灯笼,威武的牌匾上扎好了白麻。
府邸的大门虽然敞开着,却没人敢登门。
事关长公主与叶侯府,哪边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所以京中众人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何况叶老夫人是凶丧,叶幼清自然不会大肆操办,停灵的大堂里只有他和幼澈两位孝子。
卫夫人听到消息时就急昏过去,醒来后赶回叶家与叶幼清一同操办出殡之事,此刻呆呆跪在棺前。
她还如坠梦中,不敢面对现实。
怎么会,她的母亲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就没了,还是,中毒惨死!
“蒋氏呢!”卫夫人看向四周,不见蒋氏的身影,“我要问她,我要问问她!”
“她是母亲指给三哥的,她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啊!我要问问她,怎么伺候的,怎么伺候的!”丧母之痛让卫夫人有些癫狂,丫鬟们赶忙扶助她劝慰。
“姑姑,稍安勿躁。”叶幼清跪在灵前,头也没回。
卫夫人用力推开拉着她的丫鬟,指着他的脊:“你,你!你混账!”她满腔怨气无处放,扑过来就捶打叶幼清。
她口中没能骂出什么,一直哭着撕扯任她捶打的叶幼清。
“母亲,母亲您这是干什么!”卫云澄进门拉开了卫夫人,“母亲,幼清已经不能再做得更好了。”
叶轸当年虽然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她也知道,这大堂之中,没人会比叶幼清更痛苦。
“哥,哥哥。”日头偏垂,叶幼澈逐渐清醒,目露迷茫。
“他”卫夫人的注意被吸引过去,她回来时间不长,这是头一次见到恢复神智的叶幼澈。
叶幼澈如一张白纸,在蒋氏每日的教导下,已经能初步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