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京兆尹,声音不大,确保只有他能听到:“你可要想好,是否要与本宫,与叶家,为难。”
京兆尹一身冷汗,赶忙点头连道不敢,可耳边突然想起一个低沉男声:“京兆尹。”
“世子爷?”
叶幼清从陆昭锦身后走出,狭长的凤目坚毅肯定,“未来的叶家,是我做主。”
京兆尹大惊,世子爷耳力过人,这是听到了长公主刚才对他的警告,特意跟他强调一遍。
强调一遍,谁才是未来威震北境的叶家家主。
叶夫人的脸色一瞬间黑了下来,别提有多难看了。
她这是被自己的亲儿子,当众打脸啊!
叶幼清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若是平常时候,这当然是最正常不过的话。
可在京兆尹的大堂上,不论众人有没有听清她对京兆尹的警告,单凭今天的事,叶幼清此时放出这句话,那就是与她撕破脸的意思。
“叶幼清!”叶夫人声嘶力竭地喝道,已经顾不得什么长公主威仪了,染着艳红指甲的食指如一杆长矛,狠狠指向叶幼清,气急败坏如女鬼,厉声呵斥:“你这个逆子!”
“为了一个心机深沉的贱妇,竟然连亲生母亲都不管不顾了!”
叶夫人骇人的指甲转向陆昭锦,一副指责奸夫****的模样。
“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叶幼涟也神色大惊,冲上前来,“你怎么能受她蛊惑和母亲决裂!”
叶幼清没有出声,只是横跨一步,挡住叶夫人指锋所向的陆昭锦,面容冷峻。
“真是为难世子爷了,有这样一位母亲……”人群中有人这样说,就听叶夫人受刺激似得尖锐倒喝:“谁!”
叶夫人转向众人,嫣红的指尖在人群中比划,声音歇斯底里:“还不把那个霍乱人心的东西给本宫抓起来!”
人们匆匆躲避她的指向,京兆尹正要安抚,就听后衙师爷附耳道了句什么,不由神色一凝。
陆昭锦从叶幼清身后走出,对叶夫人这幅样子几分眼熟。
当年叶候毒发昏迷时,她就是这样,状若癫狂。
看来毒杀老夫人的案子不能摆平,将被叶候嫉恨,现在还有亲生儿子与她划清界限,叶夫人已经快要疯了。
她阴狠恶毒的本性,终于要显露在所有人面前了。
“母亲,母亲!”叶幼涟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己一向沉稳内敛的母亲怎么会成了这幅样子,更不知道原本稳操胜券的事,为何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叶夫人却撇了一眼正向后衙望去的京兆尹,突然捂住心口,向后倒退几步,一瞬栽倒在叶幼涟身上。
“母亲!”叶幼涟堪堪接住了她。
眼波一动,变回首怒喝徐氏:“徐氏,这就是你的忠心护主?你已经害我母亲被冤枉两次了!”
徐氏大骇,可京兆尹却比她迅速,已经顺势大喊:“殿下晕倒了,快来人扶殿下回府!还有这个徐氏,先将她押入大牢!”
终于看明白原委的陆昭锦不由冷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笑她堂堂嫡长公主,一贯的强势霸道,如今,却要靠装病来逃避宗正司的审问。
只是,时至今日,女孩子冷笑,还能让她如愿吗?
第三十五章 :处置
陆昭锦走上前,叶幼涟立刻警惕地盯住她,“你要干什么?”
“长公主这幅样子,如果不施救,只怕叶家又要再治一份丧了。”陆昭锦脸不红心不跳地取出金针。
“来人,还不快给我挡住她!”叶幼涟立刻尖叫,方才陆昭锦说话时,她明明看到叶夫人紧闭的眼皮就是一跳。
她并不傻,深知自己母亲装晕,为的是摆脱徐氏的纠缠。
如今徐氏已经被衙役们强行拉了下去,目的达成,她们当然要赶紧离开这里。
“陆昭锦和我母亲的关系你们不知道吗?我绝不会让她为我母亲治病的!”叶幼涟赶忙指挥屏风后赶过来的丫鬟婆子们扶着叶夫人,“快,回家!”
陆昭锦冷哼一声,拿下徐氏是她们的共同目的,她才会由着叶夫人装晕,可现在宗正司的人明明已经到了后衙,她们母女还想全身而退。
没那么容易。
她刚要开口,就听耳侧响起低沉的男声:“慢着。”
“家里正在治丧,还是去长公主府吧。”叶幼清声音不大,带着几分男人的醇厚,却震惊全场。
这次就连一直看热闹的胡护卫都瞪大了眼。
世子爷可真是够凌厉,一刀斩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叶夫人如果回了长公主府,那么宗正司的传讯,问话,取证查案,就统统与叶家无关。
叶家只是以受害人的身份,配合调查。
他这是表明了态度,绝不包庇长公主啊。
“哥!”叶幼涟惊叫,只觉得怀里的母亲突然一抽,绷紧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
叶夫人这次是真的被气晕过去了。
“殿下!”京兆尹这边慌手慌脚地派人急救,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还派人去了长公主府通知接驾。
一众忙得马不停蹄,看戏的人群也知道临近尾声,陆陆续续准备离开。
陆昭锦没有再画蛇添足地去揭穿叶夫人。
因为叶幼清这一句,比让她在京兆尹的大堂上面对宗正还要难堪百倍。
要知道,叶夫人身为儿媳,为婆母披麻戴孝,主治丧事本是理所应当的,可叶幼清一句话,就将她们排挤在外。
这跟开口撵她出府,有什么两样。
可见叶幼清是不愿意这对母女去为叶老夫人守灵的。
在世人眼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毒死老夫人的人,当然不配去猫哭耗子。
甚至,已经有人注意到一个被人忽略的差别。
世子爷一身白麻,虽然挺俊傲人,但神色隐忍个中悲痛人所共见。
可叶幼涟母女,金钗玉环,华服艳色,虽然偶尔带着丧亲的悲愤语气,可那神情里却没有半分难过,得意时,甚至还能冷笑出声。
这算哪门子丧亲,分明就是打着报仇的旗号铲除异己。
人们的鄙视议论随着大堂外看热闹的人群传向京城的四面八方,不论消息灵通与否,恐怕都要被这个消息狂轰滥炸几番。
叶夫人这次,不但要面临宗正的审问,更因此闹得身败名裂,就连儿子和丈夫,恐怕都要彻底离她而去。
叶幼清负手,压根没有看那对母女,转头吩咐:“南生,送蒋姨娘回去。”
“是,二爷。”南生应,护着蒋氏走出大堂,叶家的马车就在外面。
叶幼涟不忿地想过来理论,却被刚刚醒转的叶夫人拽住袖子。
她只是一时气急昏厥过去,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刚被就醒,脸色还很苍白,喘息都没什么力气。
不管叶幼清是正在气头上,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现在去跟他理论都只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叶夫人紧闭住眼睛,藏住她通红的恨意,只听叶幼涟一声怒喝:“去长公主府!”
陆昭锦没有看那对母女是怎么穿过指指点点的人群,她望着三月的尸体,怔怔出神。
“世子妃,”京兆尹话到一半,被陆昭锦瞪着,尴尬地看了看叶幼清的神色,对方面无表情,“嗯,陆氏。”
“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案子……”京兆尹欲言又止。
陆昭锦知道他的意思,她没出声,而是走到胡护卫身前,取过太子手书,“请大人秉公办理,陆氏一定配合大人。”
京兆尹干笑几声。
他原本的意思可是让陆氏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可陆昭锦虽说一切配合,前提却是,秉公办理。
这可是皇帝的亲妹妹,让他一个三品小官怎么秉公办理?
“是,是,必定是秉公办理的,只不过案子实在太大,牵扯宗亲侯府,按制,下官是要交给宗正司处置的。”
老油条。
他这包袱甩的倒快,陆昭锦微微眯眼,想必京兆尹是看出来了,他能拿下徐氏的事是她默许的。
“大人,陆氏的确有所求。”陆昭锦轻声提了要求,京兆尹立刻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只要陆昭锦不要再抓着被诬告的事闹他的京兆尹府衙,剩下的烂摊子,他都可以推给宗正司。
“多谢大人,还有这三月……”
“这好办,世子妃大慈悲,稍后派人来给她收尸就行。”
“那就多谢大人了。”陆昭锦颔首一礼,注意力已经转到了一侧林大人的身上。
林大人眉目清朗,朝她微微抱拳。
陆昭锦这才认出对方,林大人,生有背疮的那位林老夫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
难怪会不畏强权,替她仗义执言,今天要是没有他这位能上达天听的大理寺官员坐镇,这件事只怕更要艰难。
“那个,世子爷……”京兆尹这边转头看向叶幼清。
叶幼清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陆昭锦,对京兆尹的话置若罔闻,见她要走,他撩袍跟上。
“这叫什么事儿啊!”京兆尹头疼地甩袖。
陆昭锦走下堂前的三级台阶,脚步一顿,“今天,多谢世子爷成全。”
叶幼清没有说话,刺目的阳光照在他一身素白的孝服上,原本刚毅的脸庞好像镀上一层金光,微微发白的皮肤有些透明。
“宗亲可以议贵。”他声音有些苍凉,像是在自嘲:“我才来的。”
“我知道。”陆昭锦点头,原本她也没指望叶夫人会因此送命,“让人痛彻心扉的,永远不是死亡。”
叶幼清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相信她?”他呵笑:“如今,我却不敢信她所谓的感情。”
陆昭锦不置可否。
她不会说亲眼见证过叶夫人那份痴狂。
“大小姐。”陆平亲自带人来接她,马车停在一侧。
叶幼清攥紧手,找不到阻拦的理由。
“陆昭锦,”在她转身的瞬间,他还是开了口。
女孩子驻步,回身却没来得及听他说什么,被策马而来的卫云澄吸引了注意力:“幼清!京里来了一群人!”
卫云澄翻身下马,看了一眼两人,肃容:“你快去看看吧。”
第三十六章 :秘归
一行商贩打扮的人走在街上,为首三人牵着马倒没什么扎眼的地方。
唯一让他们显得奇怪的地方就是,他们太正常了。
没有商人的狡猾市侩,善于交际,倒多了几分军队的铁血纪律,上下级分明,令行禁止。
这也是让卫云澄生疑的地方,所以他从碰巧遇见这几个不显眼的商贩后,就留了心思观察,谁知……
细看之下更是惊心动魄。
待他将叶幼清带来时,人已经不见了,而且他派去跟着的人也被甩掉了。
“到底是什么人?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叶幼清皱眉。
他跟陆昭锦无言分手,跟着卫云澄来离他们消失地方最近的会仙楼,却没见到什么怪人,还耽搁了和她好好告别的大事。
叶幼清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很遗憾,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对卫云澄没什么好脸色。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卫云澄难得没注意到,还警惕地左右环顾,这才凑近了道:“不是没线索,是我不敢有线索啊。”他心有余悸道:“为首那人化了妆,不过你也知道,我平时好弄这些,他画得也不繁琐,所以看出本来面目并不难,只是……只是他长得,很像舅舅!”
“什么!”叶幼清腾地站了起来。
奉命把守北境的大将军却无诏私自归京,若被皇帝知道,早就疑心叶家的他,会怎么想。
这可是比谋反还要劲爆的消息。
“你确定他……”叶幼清的话戛然而止,虽然这个表弟和他一样看起来不学无术,但那都是为了安皇家的心。
所以卫云澄的话,可信。
“不对,如果是父亲,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你发现。”叶幼清眯起了眼。
“你的意思是?”卫云澄稍加思索:“要么就是有心人想趁此时给陛下个理由,扳倒叶家,要么就是舅舅,”他也站了起来,有些目瞪口呆:“在找你。”
叶幼清哗啦一下撞翻了椅子,推门冲了出去,“你去哪儿!”
“回家!”
……
“毒杀自己的婆婆陷害别人,这长公主怎么这么恶毒。”
“你还不知道呢吧,还不是因为陆氏给侯爷庶子,就是那个傻子治好了病?听说那病啊,”交头接耳的人偷偷摸摸道:“那病是一种蛊,也是长公主当年给庶子种下的。”
“什么?长公主不是最贤淑的吗,下嫁叶候,琴瑟和谐,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一路上的议论纷纷,陆昭锦不用掀开车帘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平坐在车把式旁边,隔着车帘子道:“大小姐,这次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陆昭锦嗯了声,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上一枚玉镯。
她想了很多。
从徐氏握住叶夫人什么把柄,到叶幼清突然沉郁下来的性情,甚至连昳容阁的未来、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