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笑道:“原来郎君是在等你的弟弟啊。”在城门等侯亲人的多的是,不过一般都是仆从在这里张望着。眼前这个少年郎生得清透俊丽,不比那些大家子弟逊色,可从他身边没有仆役跟着,也舍不得花钱在酒楼等候这一点上,便可知道他家世极为普通。
想到这里,瘦子呵呵笑道:“是这样啊,我家郎君也在此等人。”他朝身后的酒楼一指,笑道:“恰好看到了小郎,特意令小的前来唤小郎共饮一杯呢。”
什么?
卢萦抬头,当她看向三百步处的阁楼上。
迎上她的目光,一个长相俊逸的青年朝她举了举杯。
那青年这一举杯,卢萦还没有感觉。站在她旁边的瘦个子仆从不由暗暗忖道:郎君看来很看重这小子啊。
想到这里,他朝卢萦直接笑道:“小郎君,小人送你前去?”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
卢萦回头,她盯了这仆人一眼。微微笑道:“替我多谢你家郎君。不过舍弟马上就要来了。”
“小郎君说出模样,我等一并侯着便是。”
卢萦微笑,“人要相似物有相类,这个说不清的。”
这却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仆人眉头一皱,凑近卢萦一礼,温和地说道:“好教小郎君得知,我家郎君,从来容不得他人拒绝的。”
卢萦眉头一蹙。
那仆从带着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好一会。卢萦扬唇,“既如此,还请带路。”
看到楼下卢萦缓步走来。随着她越走越近,阁楼上的青年越发地觉得眼前的少年生得姿容俊丽,不由双眼越发深邃起来。
不一会,卢萦便来到了阁楼上。
佑大的阁楼上,共有五个厢房,卢萦刚出现在其中一个厢房门口,齐刷刷的,四五个青年便同时向她看来。
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靠窗的那青年陡然双眼大亮。而另一个白皙俊秀的青年则把卢萦上下打量几遍后,笑道:“果然姿容不凡。阿煦好眼力!”
面对众青年肆无忌惮地打量,卢萦面色不变。
她早就听说过,成都的富有奢华,天下间都有名。
可她没有想到,那些权势中心的子弟们。平素里兴致来了。玩耍两个良家女子,或身家清白的俊美儒生。竟是视为平常。
是了,成都地处偏远,不管是王莽乱汉,还是新帝一统,都对这里的影响不大。很多久倨成都的百年家族,那是盘根错节,为所欲为惯了,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今日她还是穿了旧衣裳来的。早知如此,她就雇辆驴车在车中等人了。
众少年不管是打量还是说笑,都无所顾及,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别的儒生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脸色大变,便是战战兢兢。
这般从从容容站着,显得十分气定神闲的,他们还真没有见过。
不由自主的,几人在心中嘀咕道:莫非,这人是什么世家子弟装扮而成?
不过转眼,他们便想到,整个成都的世家子弟,他们没有不识得的,眼前这少年如此相貌,如果是同一类人,他们早有耳闻了。
既然不是世家子弟,那眼前这少年有这气度,就更显不凡了。一时之间,那靠窗的俊逸青年眸光更深邃了。
那瘦子在一侧笑道:“小郎君,这位便是我家郎君。”几乎是那仆从的声音一落,那俊逸青年便含笑说道:“过来。”
他在命令卢萦坐到他的身侧处。
卢萦没动。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清彻彻地看了一会那青年后,慢慢的,她右手伸出。
只是一扯,便把束发的布带扯下,随着乌黑亮丽的墨发一泄及腰,卢萦朝那青年福了福,温柔笑道:“郎君见谅,实是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女的!
这么一个冷俊美丽的少年,举手投足间颇见风流的少年,竟然是个女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看傻了去。
俊逸青年显然也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在他呆怔中,卢萦朝着众人又是一福后,浅笑道:“小女子唐突了,不敢打扰,还请告退。”
说罢,她转过身,扭着腰朝外走去。
看着她细腰扭动,少女的姿态流露无疑,一个青年怪叫一声,道:“这,这小姑子,还真是扮成男子来俨然一男子,回复女装又是一佳人。”卢萦来时,明明是那种从容闲逸的男子步伐,这一转眼,便完全变了个样,因此他有此感叹。
目送着卢萦消失在楼梯口,当她再度出现在酒楼外时,已重新扎成了少年发髻,蓦然的,那白皙俊秀的青年叫道:“好,好一个姑子!阿煦,这小娘子我要了。”说到这里,他手一挥,命令道:“去打听一下,她是谁家的女儿。”
“是。”
第一百章 求学
卢萦等了近一个时辰后,一支车队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支车队中,大多数是用驴车,一个个坐在驴背上摇头晃脑吟诵着的儒生,是那么的显眼。
看着看着,卢萦双眼一亮,随着人流冲了出去。
几乎是她刚一出城门,一个少年便策着驴子从后面冲来,朝着她唤道:“姐姐,姐姐!”
少年面目俊秀,与她一模一样的黑宝石眼中带着激动,正是卢云。
见到弟弟果然平安归来,卢萦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圈也是一红,她迎了上去,朝着卢云唤道:“阿云———”声音在喧嚣和春风中吹得远远的,也不知卢云听没听清。
已明显黑了些瘦了些高了些的卢云等驴子一停下,便一个箭步冲到卢萦面前。他扶着姐姐的手,先是眼圈一红,转眼又昂起头得意地说道:“姐姐,我把家里的书一本不拉地带过来了。”显然这阵子为了这些书简,他着实费了些神,说到这里,卢云声音有点哑,他扁了扁嘴又道:“都没有睡过几个好觉。”
卢萦自是看出来了。她双眼亮晶晶地笑道:“我就知道,我家阿云最厉害了。”
明明她这是哄孩子的口气,卢云听了还是很高兴,他嘿嘿乐了一会,又道:“姐,好多儒生都赶往成都哦,你看他们,都是我们在路上会到的。”
在卢云牵着卢萦的手与她乐呵时,好些少年郎都朝卢萦悄悄看来。见她含笑望来,一个个老不自在的。
还是这些读书人可爱。
想到刚才见到的那几个富家子弟。卢萦暗中忖道。
姐弟俩寒喧了一阵后,刚刚停下来的队伍再次驶动。卢萦又向卢云的先生致了谢后,便赶着装满书简和一些必用品的八辆驴车,朝着新置的家里走去。
折腾了整整一天。还请了几个人。才把竹简放好,把各种必用品全部搬回房中。拿出钱打发了那些从汉阳一路送过来的驴车后,姐弟俩加起来的总财产,已只有七两黄金另加三百个铁钱了。
而再休息两天,卢云又要重新拜师,到时候束修和各种费用,会把剩下的那点钱花光。一下子,生存问题又摆在了姐弟俩面前。
这一次,卢萦没有全包。她把售字在成都已不可行的难处跟卢云说了后,便苦着脸进了厨房。从来没有看到姐姐这般忧虑的卢云,不由在原地踱来踱去。使劲地寻思着要怎么才能赚到钱。
把一切整理好后,卢萦一个晚上都在写贴子。她在贴子中把自己的新住址写明后,准备这几天便把它们发给阿缇等人。
阿云既然也到了成都,那么一切都上了正轨了。
姐弟俩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后,第二天阴雨绵绵。看着刚刚种下的果树开始生发出新芽,卢萦与卢云姐弟俩,跪坐在堂房中,开始盘算起以后的日子来。
一,便是赚钱的事迫在眉睫。
二,卢萦跟弟弟细细地说了这一路来。她所做的事。因为接下来,她会把自己这一路结下的善缘移交一部份给弟弟,所以他要知道其中情况。细细地把阿缇,萧燕,王尚。文庆。还在陈氏众人的性格行事家世跟弟弟说了一遍后,卢萦又问起卢云这一路的经历来。
比起卢萦。卢云的经历就要简单得多。不过他性子和善,这一路还结识了几个年龄相近的好友。虽然家境都是一般的,不过听卢云说来,这其中有两个儒学学得与他不相上下。
卢云还说,卢萦走后,平氏的人找了他两次,还给了他平氏在成都的居处,让他有什么困难直接上门。
这般交流商议,直说到下午时分,春雨稍停,姐弟俩才停下来。接下,卢萦要到市集中购置米粮肉疏,而卢云则要为后天上门求见新先生做种种准备。
卢萦姐弟俩所在的地方,在整个成都各区域中位于中下。也因此,这里家境普通的人很多,小商小贩处处都是。如,在离家约二千步远,便有一个小集市。
卢萦的男装虽然惹眼,可女装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不妥当。因此这一次来到市集,她还是穿着卢云留下来的旧衣裳。
市集虽是小市集,可比汉阳的热闹十倍不止。沿街摆了绵延数百步远的摊贩,各式各样可供选择的物事,还有挤攘声和吵闹声,以及鸡鸭等,使得卢萦目不暇接。
她把市集从头逛到尾后,买了一些米粮和菜疏,便朝外面走去。
这么转了圈,她还是脑中空空,实是想不到什么生财之道。
见时间还早,卢萦提着篮子来到离此约有五百步处的书肆中。
陛下大倡儒风后,这里新建得很多书肆,书肆两侧摆放的摊贩中,有售字的,有售玉的,有售书画的,也有售旧书和竹简的。虽不及市集热闹,却也独成一体,一走进去,便是墨香扑鼻而来。
甚至,卢萦看到一家书肆里,摆满了书主人自己抄写下来的书简,供人在那书肆中借阅用。虽然不能带回家去,借阅一天也要十个铁钱,那书肆中还是坐满了儒生。
这些成都人,似乎把赚钱的门路都想尽了。
卢萦蹙着眉,她又细细地走了一遍后,依然毫无所得,不得不回到家中。
隔日,是卢云拜师的日子,这一天,不但心情紧张的卢云早早就起来了,连卢萦也睡不着,天还刚亮便不停地打扫着房子,整理着书简,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她不得不担心,卢云能不能顺利地拜师,关系着姐弟俩的前程。他们已破釜沉舟地来到成都,如果卢云不能顺利拜在黄公门下。那他们以后的道路,会曲折得多。
就在姐弟俩都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时,天,很快大亮了。
把卢云送出房门。看着弟弟紧抿的唇。以及那有点泛白的脸色,卢萦朝他一笑,清声说道:“阿云,别担心太多,不管如何,有姐姐在。”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卢云还真是松了一大口气,他走到姐姐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把脸贴着姐姐的颈,喃喃说道:“姐,我一定行的。”
“恩。你一定行的。”
卢萦把卢云送出了房门。
接下来,卢萦一直没有出门,她读了一会书,便朝大门瞟上了一眼,然后,又读了一会书,又瞟上一眼。
当日上中天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卢萦几个箭步冲出,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她看到了低着头,脸色青白。双眼无神的卢云!此刻的卢云,被两个少年扶着,见到卢萦,两少年先是一呆,转眼才向她行礼问道:“可是卢氏娘子?”
卢萦抿唇说道:“是。我是卢氏娘子。多谢两位把舍弟送回。”她伸手扶过卢云。
几乎是她的手刚一碰到卢云。卢云便扑到姐姐怀里啕啕大哭起来。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卢云,卢萦朝那两个少年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舍弟不舒服,改日再向两位致谢。”
“小娘子有礼了。”“不必不必。”
送走两个少年后,卢萦把房门关上,她扶着卢云来到房间里。
把他放在塌上,卢萦扶着他的膝头坐好,和缓地问道:“阿云,你跟姐姐说,黄公问了你什么,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卢云捂着脸流着泪,好一会才说道:“各地学子共有八人去见黄公,黄公跟每个人都说了好多话。见到我,他只问了一句,“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可作何解?”
这句话,是《尚书》中的句子,卢萦记得自己与弟弟讨论过的。当下她问道:“你怎么回的?”
卢云流泪道:“我说,这里讲的是治理天下之道。就是先“亲九族”,把自己的宗族治理好;再“平章百姓”,把自己的国家治理好;进而“协和万邦”,使各国和谐相处。”
“这回答没有错啊。”
卢萦蹙眉回道。
卢云摇头,他抽噎着说道:“黄公听了我的回答后,便在那里冷笑,“既然你也知道做人先得“亲九族”,怎地那汉阳平氏,却传来你为人不善不义的评语?”
竟是这么回事!
卢萦站了起来。
卢云睁大泪眼,委屈地说道:“姐,黄公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怎么就对汉阳平氏不善不义了?”
卢萦踱了几步后,淡淡说道:“事情的关健不是这个,而是,黄公怎么就知道你与汉阳平氏的关系的?是谁要算计你我!”是谁要断他们的前程?
她转过头,看着颓废无助的卢云,慢慢说道:“阿云,这件事,便交给姐姐吧。”
卢云睁大了双眼。
卢萦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