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才听到有人在废墟里伸了个懒腰。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见一个人慢慢的从废墟里踱了出来。洪大膀是初次见到这个闻名的“九卦十不准”,上次打人还用不着洪教头亲自出马,不禁那个气呀!只见这个“九卦十不准”,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长得还没自己大腿高,一身脏兮兮的长袍不知在身上穿了多少天了,头发更是乱蓬蓬的,布满灰尘,脸上的泥土东一块,西一块,令人看不清模样,两只眼睛虽然睁着,却是没有一点神采,竟是个瞎子。洪大膀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寒风中直直立着等了这样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夜,不禁立马就想上前把他一棍来打扁。
刘老爷看到梅霖这个样子,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小孩绝对不是平常人。一个孩子在这个乱世中能活下来,已经不易,更不要说还是个瞎子。此子必有过人之处,想必知道我儿子的下落不会是假的。”刘老爷想到这里,当下执礼更恭:“刘中元见过先生。”
梅霖走上前来,仍然是一幅懒洋洋的神气,懒懒的说道:“刘老爷,我还没吃饭呢!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刘中元一听,只要跟我说话,就说明事情有希望,当下说道:“先生如果不嫌弃,可否到舍下一坐,舍下虽然不富,好酒好菜总还是不缺的!”
“不必了,我这卦馆挺好。只是被你夫人说成了破砖破瓦,这损失不知刘老爷如何包赔啊?”
“既然先生愿意在此地用餐,也好。洪教头,你速去派人到镇上最有名的‘独间酒楼’,置办酒菜,火速送来此地。对了,别忘了,把我橱子里的那瓶汾酒拿来。还有,让人速速安排人手,重盖梅氏卦馆,完全按照这位先生的意思去办!”
“老爷,那瓶汾酒可是以前你当侍郎时,皇上御赐的。你真要喝了?”洪大膀听到老爷这一串命令,不禁犹豫着不肯走,尤其提到这瓶酒,这瓶酒在刘府人人皆知,因为每逢逢年过节,刘老爷都会拿出来炫耀一番,却一滴也舍不得喝。洪大膀如此拼命,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这瓶酒,心想自己这么拼命,如果有一天立了大功,老爷一高兴赏给自己一口,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啊?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到口的酒,今天就要进了这个小脏孩肚里去了,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不过,就是不可忍,也得忍,古之大丈夫、大豪杰,都是忍天下之所不能忍嘛。
刘老爷挥挥手:“快去,快去!”
洪大膀办事也真迅速,不一会儿,酒菜齐集,那“独间酒楼”的老板一听刘老爷要菜,急忙亲自下厨,用快马亲自送了过来。刘老爷对于找儿子之事,只字不提,却和梅霖东拉西扯起来,很快刘老爷就找到了梅霖感兴趣的话题,那是在诗文这方面,更主要的是道经。这方面刘老爷也是强项,不说是才高八斗,也称的上是学富五车,足够载个百八十人了。从庄子讲到荀子,讲到孟子,讲到老子,把诸子百家中有关仙家的故事讲了个遍,有些是梅霖知道的,有些是梅霖所不知道的。再讲列仙传,淮南子等,再加上道听途说的民间传说,只把梅霖听的如痴如醉。平时,都是梅霖把别人讲的如痴如醉,这次却终于碰上了敌手,被人家讲的如痴如醉。刘老爷更加拿出以前侍候尚书和皇上的功夫来,不一会儿梅霖就把自己被他老婆打的事忘在了脑后,只觉的这真是个好人啊!
酒菜上来之后,两人推杯换盏,你敬我让的饮了起来。梅霖突然想起一事,接了一杯酒,给正在啃牛排的黑星倒进了嘴里。刘老爷定力极高,还不觉的怎样。洪大膀却受不了了,自己跟了刘老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喝上的酒竟拿来喂狼,刚来发作。却看到梅霖满满的筛了一杯酒,说道:“这位大哥,我敬你一杯,你真是条好汉子!”说着,把酒向着洪大膀的方向递了过来,洪大膀急忙接了过来,简直受宠若惊起来。双手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想:“老爷果然好眼光,这小孩果然不一般,竟能看出洪某是一条汉子。比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强多了。”当下,向着梅霖一抱拳,“咕咚”一声,倒进了嘴里。
一瓶皇上御赐汾酒,不一会已然进入肚中,梅霖从未与人喝过酒,自己喝酒也是浅尝即止,今天喝的却是痛快淋漓,况且有刘侍郎那巧言妙语,奇典异事做下酒菜,到现在已是微有醉意。
刘老爷一看火候已到,正正容提议到:“小兄弟,你我今日一见如故。虽然我们年纪相差悬殊,但是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如果不嫌弃,我刘中元愿与兄弟结成忘年之交。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别说梅霖喝了酒,就是平时梅霖遇到这么投机的人,也是不会犹豫。梅霖虽然走南闯北,走过的地方多,但是接触的人却少,人情世故所知还少,自不知结交的意义,比起刘侍郎这样的官场老狐狸那是差的太远了。当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好,刘大哥,这一杯酒我。。。我敬你。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你若有用着我梅霖之处,尽管说就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对了,你的儿子就是我的。。。我的兄弟,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梅霖喝多了,脑子有点短路,差一点说成是“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幸亏纠正的及进。
刘老爷微微一笑,看吧,不用自己去说,人家自动的就给你把事办了,这就是处世的技巧,有些人永远也学不会的,比如说自己的夫人。刘老爷又拿过一瓶酒来,这是“独家酒楼”最好的酒了,叫做“沁阳雪”,给梅霖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高高举起,说道:“好,兄弟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爽快人,不知兄弟何时动身去找小儿?”
“不急,不争。刘大哥放心,到时我一定会去的。现在我们先来喝酒,喝酒。”梅霖说着话,舌头都有点大了,接过酒杯来一饮而进。
刘老爷一看,梅霖喝的真有点多了,也就不再劝酒了,还要靠他找儿子呢,可不能让他出了意外,连忙又转移了话题,给梅霖讲起了爱听的故事,然后又上了菜,给梅霖介绍各种菜的来历、名堂、产地、做法、特点等,刘老爷把神话典故加在菜的介绍里面,更加增添梅霖的食欲。梅霖只觉的平生吃的饭中,只有这顿最有味道。梅霖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刘侍郎以前在官场经常要做的,当然讲话的内容却绝不相同,和不同的人吃饭要讲不同的话,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这四字真言。当官的少不了与上级吃饭的场合,如何把这顿饭吃好,这是一种艺术。而且让上级吃的高兴,这更是一种责任。因为上级的一句夸赞,或是一句训斥,直接关系到你的升迁,关系到身家性命,关系到一个府衙,一个机构的生存,绝对不是小事。吃饭绝对的是一种文化,大事小事,几乎所有的事都是在饭桌上解决的。此时,刘侍郎拿出了几十年官场练就的本事,自是非同小可。
刘老爷也真有耐心,当天梅霖喝醉之后,自是大睡。刘老爷却也不走,在此陪着,梅霖醒来,则继续天南海北的侃。说起来,与梅霖谈话,刘老爷也找到了昔日在官场的乐趣,退职回家后,上门的人日渐稀少,大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找个说话投机的人也实在是不太多。这时,刘老爷一讲出一个故事,梅霖往往能提出自己的见解,虽然大多是胡闹,可也让刘老爷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因此,刘老爷才能耐着性子,与梅霖聊下去。
如此一直聊了两天,这两天在梅霖与刘老爷的聊天之中,后面叮叮当当之声,一直不绝,一间新的卦馆已经建成了。梅霖看到自己的卦馆建成不禁大喜,便请刘老爷给自己的卦馆写幅对联。有现成免费的人选,梅霖自然不用再去请人了。刘老爷自从退职在家就几乎没动过笔,这时也是兴致大至,当即挥毫泼墨,大笔一挥,一幅对联写就成功。字体是极古的大篆,词句却是梅霖想出来的,上联为“求人不若求己”,下联为“问我不如问你”,横幅为“我最无知”。刘老爷一见这幅对联,感到极是刺心,不过刘老爷城府极深,当下不动声色的写出,大赞几句便命人挂了起来。梅霖却没想的那么多,只是经历打人拆馆之事后,深有感触罢了。门上的对联写的再好听,也没有用,你就是跪着求人家来,人家也不会来的,只要你真能帮了别人,你不让人家来,关上门也挡不住。这幅对联与其说是写给别人看的,还不如说是写给梅霖自己看的。
现在卦馆建起来了,梅霖却并不急着开张了。因为梅霖在等,等着自己重开张后的第一卦的成功。这第一卦当然就是刘老爷的儿子这一卦了。刘老爷也多次旁敲侧击的请教梅霖算卦之事,只是梅霖这个小滑头对这一方面却是堵的密不透风,半点口风也不曾露出。刘老爷谈论算卦的一些术语,一些方法,一些见解,梅霖只是静静的听着,却是三缄其口,不声不响。如果不是看到梅霖行事奇怪,见解不凡,早已可以断定梅霖对算卦真的是一窍不通。不过,事已至此,不管梅霖会算卦也好,不会算卦也好,只要他能帮自己找到儿子就行。所以,刘老爷也在等。只是有人却等不及了,刘夫人早已派人来问了好多次了,不是刘老爷再三严令,刘夫人早就亲自过来了。刘老爷每次都要让洪大膀回去,向夫人再三说明,让其安心等待,就说自己已经想好法子了,让她再等几天。随着洪大膀回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刘老爷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只是脸上却始终不动声色,依旧和梅霖谈笑风生,好象真的为自己能交上这么一个八九岁的小兄弟而高兴似的。
其实,梅霖心里也极为着急,知道自己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那刘老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在起疑。可是如果明说,自己这卦馆就不用开了。所以,梅霖每日里也是在强颜欢笑,耳朵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天上的情况,心里在不停的念叨着:“老天爷,求求你,下点雨吧!你就可怜可怜我梅霖,下点吧!”
两人在这里,表面上谈笑风生,比比谁比谁笑的更大声,暗地里却都在暗暗的盘算。各人肚里都有各人的小九九,刘老爷是一心想套出梅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而梅霖则是一心不想让刘老爷看出自己根本不会算卦来。
就这样,在你争我斗中又过了两天。第三天黄昏,突然天上一个春雷,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梅霖一听,不禁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露神色。从袖子里拿出那三枚宝钱来,装模作样的算了一卦,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声大叫,接着一跃而起,大叫道:“刘大哥,请跟我来,卦上显示你们全家团聚就应在今日。”说完,当先走去。
刘老爷一见那三枚宝钱,就知不是凡品,因为那三枚宝钱的样式自己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个小孩能有这样奇形的古币,当然不是平常之事。看来,这个小孩一定有点本事。想到这里,刘老爷心中也是暗喜:“说不定我儿子的下落还真的落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上!”刘老爷急忙跟了上去,问道:“小兄弟,我们这是要到哪去?要不要多带人手?”
梅霖一听,对啊,自己光顾高兴了,竟然忘了要带人了。那王晓亚虽然失去了法力,可两条腿却不失,如果听到动静跑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梅霖说道:“对,对,刘大哥提醒的对。快让洪大膀去多调人手,先从后面上山,包围披风冈,我们从正面上去。你儿子就跑不了了。”
“我儿子真在披风冈上吗?”刘老爷突然听到自己儿子的消息,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自己日夜苦思苦想的儿子,没想到离的自己竟是如此之近,自己却懵然不知。想来真是惭愧啊!
“那是当然,我的卦是万无一失,刘大哥但请放心。不过,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只要能找到我儿子,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刘老爷这时再不复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说话的声音惊喜的就像是遇险的飞机,忽上忽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找到你儿子后,你不可为难晓亚姑娘。”
“这?”刘老爷仔细盘算着,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自己老俩口逼迫他与陈员外的小姐定亲,才离家出走,不告而别的。如果真能找到自己的儿子,他愿不愿意回来,还是个问题。当然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自己同不同意让他与王晓亚相好这里。唉,王晓亚这个孩子虽然穷点,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向来名声不错,十分勤快,人长的也漂亮,如果身世再好点,也算是自己儿子的佳配了。只是夫人那里,一心想让儿子娶陈家小姐,看来自己还得再做做夫人的工作。要是儿子真喜欢,就让他娶了吧,毕竟还是儿子重要啊!唉,儿大不由娘啊!
想到这里,刘老爷说道:“好吧,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