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虽然对‘波’滑没有坚持进攻很是不满,但对于何罗硭的指责也是无法接受的,因而对‘波’滑表示了支持,“所有针对‘波’滑将军的不切实际的指责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和不公正的。我们的敌人不同于一般的土匪。他们的力量已经变得壮大。我们是因为兵力不足而没有能够消灭敌人,并非是指挥的失误或是战斗不够英勇,我们给予敌人的打击是沉重的和有目共睹的。光荣属于为法兰西帝国而战的士兵们!而不是只会夸夸其谈的官吏!”
见到东京远征军的主要军官对‘波’滑表示支持,何罗硭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众怒,表现得消停些了,但‘私’下里他却一个劲的给海军和殖民地部写信告状,说‘波’滑的不是,并开始搜集起‘波’滑的黑材料来。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就证明这种地下工作已经进行到了何种地步。
‘波’滑现在虽然一直在养伤,并没有对何罗硭做出公开的反击,但安塞尔相信,‘波’滑将军也很可能在做着和何罗硭一样的事。
对于何罗硭和‘波’滑之间的内斗,海军和殖民地部并非不知情,但让安塞尔感到诧异的,是海军和殖民地部的沉默反应。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遇到这种行政长官和军事长官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刻,为了不影响国事,肯定是要召一位回去述职(也就是支持一个打击一个)。但为什么海军和殖民地部一点动静都没有,默认他们二人在东京斗得难解难分呢?
安塞尔知道。只要自己了解了这当中的内情,就一定能写出轰动‘性’的新闻来!
到那时,自己也许就可以离开越南,回到法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吧?
想到这里,安塞尔变得兴奋起来。
他小心的将钱包和那份军官证收好,决定先从这个死去的人入手,展开秘密的调查。
而现在的安塞尔还不会想到,他的调查结果变成了轰动‘性’的大新闻之后,会‘激’起怎样的‘波’澜。
一天日落时分,面馆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陈安顺开始给店铺上板,准备打烊。
这是顺化街头一间很普通的四川面馆,单是这一带怕就能有十家。汤面这种东西一来价钱便宜,二来味道也算不错,百余年前传入顺化后,很快就在市井间流行起来。陈安顺大约四年前来到的顺化,从那时起便一直经营着这间店面,虽然生意一般,倒也足够养家糊口。
就在他拿起第二块木板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老板,一大碗汤面。”
“今天打烊了,要吃明天来吧。”陈安顺摇了摇头,继续上板。
“下碗面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我多出五个铜钱,如何?吃完就走。”客人继续说着,手里递了几个铜钱过去。这是两碗面的价钱。
陈安顺回头看了看那人。
“吃完就走?”他说,一脸的不耐烦。
“吃完就走。”
陈安顺的眼皮猛跳了一下,给身后那人让出了路。
店里雇的本地伙计已经回家了,只有他和客人两人。厨房里面还有白天剩下的面团,陈安顺走进厨房开始‘揉’面。
炉膛里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锅里的面汤翻滚着,冒出腾腾的热气。
面很快就熟了,陈安顺从厨房里端着两碗面出来,一碗是给客人的,一碗是他自己的晚饭。
两个人在一张桌前坐下,各自拿了筷子开始吃。桌上的油灯跳着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火苗,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一直延伸到房顶。
客人低头吃着面,什么都不说。
陈安顺也不看他。房间里只有二人吃面的声音。
吃一碗面用不了多久,客人很快就吃的差不多了,端起碗来喝了几口面汤,擦擦嘴就往‘门’外走。
陈安顺还是低着头吃面,只是手心里攥着一张纸条。
等客人离开之后,他在油灯下慢慢展开纸条,上面写了五个字:“明日。闻涛楼。”
他在油灯上把纸条细细地‘揉’碎,烧成了一团灰。
第二天一早,陈安顺早早在‘门’外挂了“今日谢客”的牌子,穿上夹袄就出‘门’去了。伙计也乐得休息一天,自然不会多嘴打听他的去向。
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陈老板,今儿怎么没开张啊?”
他只是笑着说一句:“出去买些东西。”
冬日的顺化,早晨已经不怎么冷了。路两边的树‘抽’出的绿芽还只有一寸多长。太阳照在身上能感到几丝热意。
陈安顺走的有些热。便脱下夹袄拿在手上,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
这一带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平日里街道旁总是摆着不少摊位,卖各种日常杂货,或者小吃零嘴,所以路上也一直是人来人往。他在路边买了半斤桑葚,用油纸包了,边走边吃。
虽然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而且路上经常还会看到官兵满城巡逻,但越南国都的百姓一样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悠闲生活。该泡茶馆的泡茶馆,该遛鸟的遛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里面多了些内容而已——天子脚下,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出来的有些早,陈安顺在路边随便找了家茶馆坐了进去,顺便探听探听最近市面上有什么消息,毕竟茶馆这种地方人多嘴杂,说不定就能听到什么风声。
他在这家茶馆也算熟客,小二很快就给他泡好了香片送过来。还顺带送了一小碟瓜子放在旁边。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年轻的读书人,桌上还摆着几样点心。坐在首位上的人大概有二十五六岁。余下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正在有些‘激’动的谈论些什么。
“要我说,大乾朝迟早要完。”为首的那人说道,一脸的愤懑。
“李哥。”其中一人劝他道,“小声点,言多必失啊。”
“失什么失?”被称作李哥的人似乎是喝了点酒,借着酒劲根本不理会他人劝阻,声音反而更大了,“这里现在都给法国人打进来了,大乾朝连个屁都没放,再说他们北朝能管到咱们南朝吗?我就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旁边两人就赶紧劝他,还不住向四周的茶客作揖告罪。
陈安顺看了觉得奇怪,招手把小二叫到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清早就过来闹腾?”
小二哈着腰说道:“陈爷,您多担待着点,他也是苦命的人。”
“怎么回事?”陈安顺却越发好奇了。
“说来话长……”小二刚想说下去,那边掌柜的突然用力咳了几声。
陈安顺见状,多‘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掌柜的便不再说什么了。
小二便拉了凳子坐下,探身过去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法国人打进来,这您听说了吧?”
陈安顺点点头:“听人说过,那天太‘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被挤开了。”他指了指脚上的新鞋,接着说道:“这不,连鞋都踩掉了,只得买了新的。”
小二瞟了一眼还在那边趁着酒意说胡话的书生,说道:“那边的李爷,家里也是几代的读书人,也算的上是书香‘门’第。”
“嗯。”陈安顺应和了一声。
“这不那阵子开仗了么,顺安炮台和法国人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将士们全都壮烈殉国,前几天才听说的,朝廷和法国人签了和约,咱们南朝,从那天起,就和大乾朝没什么关系了,以后就是法国人保护了。听说法国人把北朝给的国玺都给毁了。”
“然后呢?”
“然后?”小二叹了口气,“民间自然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朝廷还不许下边议论,官兵到处抓人,‘弄’得满城‘鸡’飞狗跳的。”
陈安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点头,示意小二接着说下去。
“这李家的老爷,也算是吃过几年衙‘门’饭的,平时就好说一些个时事给我们这种人听。可前几天,就在前面街口的铺子,就说几句这顺安炮台上的都是猛士,若是他年轻二十岁定然也要去出一把力之类的气话,就被官府的人拿去了。说是妄议朝政,不论李家怎么往里面使钱打点都不放人……您说,这李家的少爷能不天天借酒浇愁么……”小二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邻桌的人听到。
陈安顺大吃一惊:“还有这等事?”声音突然高出一截来。
小二赶紧说道:“您小声点,这事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然后四处瞟了几眼。又叮嘱一句。“别说是我说的啊。李家少爷这么‘弄’。我们也怕出事。可也没办法不是?这些天这种事,多了去了……”说罢顺手把桌上的铜钱捏在手里,走开了。
那李家公子还在一旁嘟囔官府的不是。他的两个伙伴就在旁边劝着,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越说越是‘激’动,甚至开始拍桌子大喊:“这算是什么世道?放着进城的洋夷强盗不抓,来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他们倒是长了本事了……”
“李哥,别说了……”同伴拼命拦他。
“我就是说了。怎么着?”他越发的人来疯,“有本事也把我抓了啊!老子就是想杀洋夷的,能怎么样?”
满店的客人都大惊失‘色’。
在里面算账的掌柜实在看不下去,从柜里走出来准备劝阻,不想却被人拦了下来。
他转身,发现身后站着四个年轻人,他们原本是坐在那里喝茶的。
“客官,有什么事么?”他问道。
“这儿没你事,该干嘛干嘛去。”为首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掌柜的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他一把推开,然后那人径直走到李书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你是什么人?”李书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是一脸滚刀‘肉’的样子,“凭什么就让我跟你走……”
那人便从腰间拿出一块带着红缨的木牌子,在李书生眼前晃了晃:“这牌子你总是认得的吧。”
看到了熟悉的官府捕吏腰牌,李书生才猛地惊醒。回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些浑话,他吓得脸‘色’煞白,冷汗一下就流了出来。
旁边两个书生也吓坏了,赶忙上去解释:“这位爷,您看他这都是喝醉了酒说的胡话,您可千万别当真……”
另一个也跟着说:“就是就是,他这是说胡话。他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可跟反贼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附近街坊四邻都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他一马吧……”
李书生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廷尉却是不听,只是一把抓住了李书生的手腕,“走!”
“你们凭什么抓我!”李书生挣扎着,却被一步步拖开。他的两个伙伴在旁边不停的阻拦,一边替他告饶。
“凭什么?”廷尉冷笑道,“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句‘这大乾朝要完’!”
离开茶馆后,陈安顺不时用手掸自己的夹袄。上面染了巴掌大一块紫‘色’,是廷尉府的人和李书生纠缠时碰到了桌子,结果原本放在桌上的桑椹全都砸在了他的衣服上,染上了颜‘色’。
他当时装着惊慌失措的样子,廷尉们也没去管他,只是将那三个书生全都用铁链反绑了带走,店里也没有人敢阻拦。
茶馆掌柜的叹了口气,从柜里取出一张纸,苦笑着写了“莫谈国事”四个字,叫伙计贴在店内的柱子上。满堂的顾客也没人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结了帐离开。
这时已经接近晌午,陈安顺便朝着两条街外的闻涛楼走去。
闻涛楼是四年前开张的,和陈安顺来到顺化的时日差不多。但这里生意红火,虽非名店,在这一带却也算是数得着的大馆子。
陈安顺进得店去,早有小二迎了上来。
“这位爷,您要点什么?”
“有没有一位万掌柜定了雅间?”陈安顺问。
小二转头向着柜里面喊道:“一楼雅间万老板的客人!”说罢把手里的白‘毛’巾搭在肩上,在前面引路。
“爷您里边请!”
绕过几个弯,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半开着‘门’的雅间。二人径直走了进去,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凉菜,旁边坐了三四个人,见到陈安顺进来也不动作。
小二反身关上‘门’,桌旁有一人起身,在墙角处启动了机括。于是在一阵轻微的响动中有一扇暗‘门’被打开,陈安顺低头走了进去。
过了没多久,里面走出一人来,穿着陈安顺刚才那身夹袄,身高相貌也和他有七分相似。暗‘门’又在一阵轻响中关上了,那人坐在桌前,几个人便开始寒暄,小二也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彷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