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情真意切啊,让人看了之后觉得姓郑的不肯奉命,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而等身上的鞭子伤不疼了,这位爷突然就开始自责起来。绝食、撞墙、拿绳子准备上吊。闹来闹去,闹得神憎鬼厌,没人再肯理睬,却又不肯死了。继续像蚯蚓一样活着,活得卑微而又肮脏。
第三章 飓风(九)
“这鬼天气,真是要人命。呸。”一名巡查队的契丹兵抹着脸上的雨水,骂骂咧咧地说道。
“还是萧狐狸他们几个好,可以跟着将军进去避避雨。”另外一名契丹兵将手中的弯刀挪了挪,满脸羡慕地说道说道。
“笨,避雨哪都可以去,干嘛去那,将军是又是去玩那孙皇帝了。你可不知道……”第三名契丹兵,恨恨地接茬儿。
快乐都是大人物们的,小人物,只能在雨里继续巡逻。虽然这穷乡僻壤,轻易都见不到几个陌生面孔。
“不知道什么,额。”最先说话的那名契丹兵扭头,忽然自家同伴脖子上出了一根红线。紧跟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另外几名契丹兵卒果断抓起胸前的号角,快速赛向嘴边。然而,没等他们将号角吹响,全身的力气忽然从腰间溜走。
“噗!”郑子明送刀,抽刀,动作宛如行云流水。
陶大春、李顺儿、陶勇等人,纷纷从契丹人的腰间将匕首抽出来,单手扶住尸体,缓缓放倒。
这一招,他们平素训练过无数次,先是草人,然后是羊和猪,最后是牛。绝对不会找错地方。
肾脏被戳破的契丹兵卒们,疼得脸色煞白,当场气绝。从开始到结束,都没能发出任何稍大一些的声响。
血,顺着伤口喷出,迅速将地面上的雨水染成了红色。然后又迅速被雨水稀释,顺着地面的坡度淌向了门外,转眼就跟泥浆混在了一处,再也看不出半点不同。
“顺子,你带两个弟兄守住大门,其他人,跟我来!”郑子明冲着众人摆摆手,丢下一句话,继续院子内闪去。身子一起一伏,灵活得宛若传说中的幽灵。
李顺轻轻点头,立刻拉住两名距离自己最近的弟兄,打着手势,命令二人跟自己一道去看守所有人的退路。陶大春、陶勇、李彪、王宝贵和其他一干平素训练时表现最好的弟兄们,则紧跟在郑子明身后,呈分散队形,交替而进。借着狂风暴雨的掩护,一步步靠近今天的目标。
他们潜伏到这座小院边上,已经好几天了。今晚,终于等到了老天爷的垂青。
他们,跟着自家将军,准备再创造一项前所未有的奇迹。如果成功,足以震惊整个辽国,让耶律阮君臣从此后,日夜无法安枕。
咔嚓,咔嚓,咔嚓,闪电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声翻滚,盖住地面上一切嘈杂。
雷雨夜,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两名出来给坐骑填草料的契丹兵卒,刚刚从马棚口探了个头,就被郑子明一刀一个,瞬间送上了西天。
陶大春猫着腰冲过去,与郑子明一道,将这两名倒霉的契丹兵的尸体,拖到了马棚子内。棚子里的战马被血腥气所惊吓,不停地打起了响鼻。一道闷雷从天空中滚过,战马脖子上冒出了瀑布般的血浆,待天地间再度恢复安静,马棚子内,已经彻底恢复了沉寂,只有满地温热的尸体。
“谁,谁在那儿。萧铁狼、撒日勒,苦丁,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出来,出来回话!”一小队契丹人冒着雨从临近的屋子里走出,用蓑衣遮住灯笼,朝着四下探望。雷声很大,雨如瓢泼,但是沙场上滚打多年的他们,依旧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的预感非常正确,只是挑灯笼四下乱照的动作,实在过于愚蠢。昏黄的灯光,非但没有照到潜伏于黑暗中的潜入者,反而将他们的位置和人数,暴露得一清二楚。
郑子明借着灯光,迅速算清了对手的数量。随即,朝着身后的陶大春等人轻轻挥手。
陶大春和弟兄们点点头,自动分成两列,借着雨幕的掩护,从左右两侧朝这小队契丹人摸了过去。
一共八个契丹人,他们这边却又三十六个。四个对付一个还绰绰有余,根本不可能失手。
血,迅速溅起,染红从天而降的雨水,散做一团团红烟。
“咔嚓!”“咔嚓!”“咔嚓!”闪电一个接着一个,照亮鬼魅的身影。照亮破旧低矮的房屋,还有一张张失去生气的的面孔。
“咔嚓!”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劈向院子深处,将正房的屋瓦,打出团团白烟。
院子最深处的正房内,水,已经烧开了。
茶,也已经煮好摆在了桌案上。
三名辽国将领,萧里蔑、耶律钦、扎里木坐在椅子上,对头顶上的雷声充耳不闻。他们很忙,也很快活。
天下最尊贵的人,据说是皇帝。
而把最尊贵的人踩在脚下,滋味赛过神仙。
“你这老货,皇帝当得不怎么样,这伺候人的本事倒是不错。”萧里蔑笑着夸奖了一句,抬起一条腿,随即,又将另外一只腿翘到石重贵的膝盖上,慢慢的抖动。
石重贵被吓得双腿发麻,却不得不咬着牙苦撑。双手上上下下,替对方舒筋活血。唯恐动作稍慢了,又要吃到苦头。
“喂,你说,你儿子会不会听你的话,带着兵马前来替皇上效力?!”扎里木还唯恐他受折辱不够,将嘴里的茶叶朝地上吐了吐,拉着长声询问。
他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石重贵受刺激后,那又悔又怒,却忍气吞声的模样。果然,这一次,石重贵又开始哆嗦了起来,红着眼睛,流着泪,就像一头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
“行了,别光顾着耍他玩了!”只有契丹将军耶律钦心肠稍微“善良”些,笑了笑,低声劝阻,“一旦玩死,就不好交代了。皇上还留他有别的用途呢!”
“死,他才不会,否则,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扎里木不屑地摇头,茶叶沫子吐得到处都是。
“那也别光顾着玩闹,有空去外边看看!”耶律钦厌恶地将自己的茶碗向后挪了挪,沉声吩咐。
他是正宗皇族,虽然血脉薄了些,也不是扎里木这种秣鞨将领所能惹得起。后者听了,只能悻悻地放下茶碗,挣扎着起身,“行,两位大哥慢用,小弟去去就来!”
说罢,披上蓑衣,命亲兵挑起灯笼,用牛皮挡住灯笼口,一头扎进了雨幕。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声滚滚,连绵不绝。
三道寒光,忽然在雨幕中闪过。
三名契丹兵卒,手捂轰隆,瞪大了眼睛,仰面朝天栽倒。
郑子明、陶大春和陶勇三个,收起武侯弩。合身扑上,手中匕首在闪电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蓝光。
其余契丹兵举刀迎战,更多没有尾羽的弩箭从他们背后射来,将他们挨个放倒在雨幕里。众沧州精锐迅速靠近,拔出匕首,在垂死者的喉咙处一抹,随即,将尸体迅速拖向墙根儿。
郑子明将脸上的雨水擦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黝黑的眼睛透着无尽寒光,这已经是袭杀第三队巡查队了,虽然不知道对手的巡逻节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几乎同时,陶大春与陶勇二人对视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率先躬身冲入了下一个掩护点,一个破的茅草屋下面。
李顺儿的叔伯兄弟李彪和其他一干平素训练时表现最好的弟兄们紧随其后,射术最好的王宝贵则占据了最前的位置,猫着腰,用狼一样的目光扫视周围。
茅草屋下,一个偷懒的契丹兵,猛然冒出了头。与陶大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还没等他发出惊呼,郑子明飞起一斧,直接砍进了他的脖子里,契丹兵瞪大眼睛,头朝边上一歪,当场死去。
上前拍了下陶大春的肩膀,郑子明弯腰从尸体上捡回斧子,然后又低低的学了一声马嘶,伸长脖颈,开始观察院子里的第二层防御圈。
第二层防御圈,是几间厢房连着一间正房。每间房屋内都亮着灯,透过雨幕,可以看见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个契丹兵卒,分散在不同的放间内,正在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正房内,一名刚才赶来的络腮胡子将领举着湿淋淋的马鞭,对着身边的四名契丹小头目破口大骂。而几个小头目显然对他不太服气,各自抱着膀子,抖动双腿,嘴角撇得比耳朵都高。
郑子明默默的算了一下,自己带的人在几个瞬间之内,最多能将守卫的契丹兵杀掉二分之一,剩下的人绝对会将里面的人给惊动。
“强攻,突破这层房子,就到了看押令尊的后院!你直接往前突,剩下的交给我!”陶大春快速跟过来,回忆着郑子明预先画出的草图,小声提议。
“好,我先上,你带人收拾其他人!”郑子明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一个纵身扑向正房。左手短刃右手利斧,宛若下山扑食的猛兽。
陶大春带着十几名弟兄,迅速散开,端起武侯弩,对准窗口。
陶勇带着另外十几名弟兄,跟在郑子明身后,如影随形。
“轰!”
“嗖!”
漆黑的天空,再度银蛇乱舞,闪电肆无忌惮的在空中展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闪电过后,屋子里忽然一暗,正在躲雨的契丹兵倒下了一片。
第三章 飓风(八)
“呼!”一阵狂风突然破门而入,带着雨水,将两个太监满身湿透。二人立刻顾不得继续看石重贵的热闹,扭过头,破口大骂,“哪来的野狗,没……,啊,耶律大爷,扎里木大爷,萧大爷,您,您几位怎么来了。哪阵风把您几位给吹来了!”
后半句话,与前半句话态度简直是天上地下,径直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子。也亏得两个太监训练有素,才不至于把他们自己给扭断了气。
踹门而入契丹将领们,却丝毫不理会二人的前倨后恭,上前数步,大马金刀往石重贵身边和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像主人般连声吩咐:“少放屁!点蜡烛,生火盆,拿酒来!让下面人杀一头羊,老子要吃羊背!”
“生火,点蜡烛,拿酒!”
“拿个鼓来,让姓石的给大家敲几声,贼老天,这雨下起来没完了!”
“是,是,几位将军稍待,我们这就去安排!”两位太监就像断了脊梁的老狗般,摇头摆尾而去。
三名契丹将领冲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后各自用长满黑毛的大手拍了下桌子,沉声道:“还有你,去给本将军端壶茶来解渴。别装死!”
“快去,快去,否则,老子不介意给你松松筋骨!”
“别以为皇上想用你儿子,老子就不敢打你了。告诉你,狗就是狗,什么时候也爬不到主人头上!”
桌案上溅起的水珠,洒了石重贵满脸,顿时将其从恐慌与自责中惊醒。猛地又打了个哆嗦,石重贵一个轱辘跳到地上,慌慌张张地朝屋子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答应道:“哎,哎,就来,就来,耶律将军,萧将军,扎里木将军,您三位稍候。朕,我这就吩咐人,我这就亲自给您去煮奶茶!”
“呸,他还把自己当皇帝呢,朕,朕,朕个屁,连老子的狗都比你强!”姓耶律的契丹将军对石重贵的猥琐形象十分不屑,朝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大声数落。
“怂样,你他娘的好歹也是个皇帝!”
“都说是虎父膝下无犬子,那郑子明倒是员虎将,可惜摊上你这么个软骨头爷!”
萧姓和另外一个秣鞨将领扎里木,也撇着嘴大声补充。
石重贵被骂得踉跄数步,手扶墙壁,嘴角处隐隐流下一串血珠。
若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做父亲的,有谁会故意祸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可那呼啸的皮鞭,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又怎么可能撑得过去?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家儿子接到信后,对上面的内容不屑一顾。那样,辽国人的计谋就不会得逞,儿子就会继续做大周朝的横海军节度使,凭着他跟柴荣的交情,一旦郭威死后,柴荣做了皇帝,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荣华富贵也享用不尽。
“快点儿,你他娘的就不能利索点儿么?”见石重贵磨磨蹭蹭半晌,还没离开自己的视线,耶律将军又拍了下桌案,大声催促。
“哎,哎,就去,就去!”石重贵连声答应着,全当喝骂声是耳旁风。
儿子应该不会来,他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身边还有柴荣和赵匡胤两个好兄弟帮他,应该知道,那封信是契丹人逼着自己写的,绝对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可如果契丹人恼羞成怒,自己,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
从卧室到厨房不过百十步距离,石重贵却走得像几万里一般漫长。儿子如何来了,念在他还有利用价值上,自己可能会过得好一些。曾经有无数次,他偷偷地设想。随即,又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