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啊,我写的本来就是‘山石’啊。是那些傻瓜非要看成‘岩’的。”看来,山石是把夜也归入“傻瓜”的范畴了。
夜立刻反唇相讥:“这只能怪某个傻瓜书法太差,把两个字写得跟一个字似的。”
两人笑了一阵,山石又说道:“不过,那些老百姓倒是真够傻的,当初康伯一起哄,他们就盲目地崇拜方。我袭击了几个军用仓库,他们就担心自己的安危。也多亏了他们,才能制造如此的舆论压力,让公孙玉如坐针毡。”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说道:“人民,永远是最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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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山石家”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山石与夜的畅谈。山石皱了皱眉:“我去把他打发走。”
过了一会,山石回来了,表情十分神秘:“我把他接进来了,他只要了一壶茶。你猜他是谁?”
夜挑了挑眉毛:“是……”
山石点点头:“公孙玉!”
这完全是个巧合,刚刚从案发现场回来的公孙玉感到十分疲惫,于是一个人逛街散心。当他看到“山石家”的牌子时,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信步走了进去。老板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似乎是惊讶,嘲讽,又似乎有点怜悯。公孙玉无暇想那么多,只是坐下来要了一壶茶。
山石:“这小子很对我的胃口,夜。”
夜作了个疑问的表情。
“我知道,我做这个大盗的结局,就是我与他之间,会有一个人倒下去。”山石神情苦涩,“或者是两个人都倒下去。但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事,所以请你不要插手。”
夜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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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盗“岩”仍在猖獗活动,人民的怨声也更强烈,公孙玉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引咎辞职了。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康伯。
“不要气馁。你想,那个人——无论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公恨也好,私仇也罢,他的直接意图就是要扳倒你。若你引咎辞职,不就正中他下怀了吗。”康伯耐心地开导他,“你再好好想想,这两天来,有没有偶然看到过、听到过什么可能是线索的东西?”
公孙玉苦苦思索,回忆,蓦然间——那家叫做“山石家”的饭馆!
“我知道了!”公孙玉激动地叫道。
康伯赞许地点了点头:“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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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玉立刻领兵包围了“山石家”,但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公孙玉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条:
“月圆之夜,在东门外等你。”
公孙玉拿着这张纸条请示康伯。康伯沉思了一会,说道:“既然大盗自己愿意现身,总好过你到处去找他。不过他必定来意不善,你要做好万全准备。”
“是,但我还是决定自己去找他。”公孙玉答道。
“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认为,应该自己去见他。”
康伯又考虑了一下:“那我去给你压阵,可好?我就一个人,而且隐藏起来,不干预你们的事。”
公孙玉知道康伯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躬身行礼:“康伯大人肯屈尊降贵,令我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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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到了月圆之夜,公孙玉穿好战甲,带好佩剑,前往东门赴约。康伯用伪装隐去行踪,紧随其后。
东门外的旷野,公孙玉一个人站在草地上,仰头望天。
“月亮真圆啊。”自从从军以来,公孙玉就很少有这种机会独自仰天赏月了。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低沉的声音蓦地在公孙玉身边响起。公孙玉一惊,急忙连退三步,拔出佩剑。
一个全身黑衣的影子在他视野中出现。
“是你?”
“是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来了。”
“你约我来干吗?”
“决斗。”
公孙玉握紧了佩剑。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我毫无防备时出手?”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山石手中多了一柄短剑。
“有个人说我始终是只任性的老狐狸,我回答说是的,生来如此,到死为止。
所以,别问我为什么。我为什么没出手,我自己也不知道。”
公孙玉也笑了:“是,你说的对。
那么,我们开始吧。”
“嗒”的一声轻响,两个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交换了位置。
“你的武功很好。”
“你也一样。”
两人背对背,再度同时出手。
“背刺!”
“反击!”
一声轻响过后,两人保持半跪的姿势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公孙玉左肩被开了个口子,下颚被踢了一脚,山石右胸中剑。
山石喘息了几声,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我是真的老了,唉。”
公孙玉的回答是笑了几声,然后拔地而起再度发动攻击。
左砍,右砍,都被山石挡下,公孙玉双手持剑,用力一记狂击劈头而下。山石也双手握住短剑,挡住这一击。
“用狂击破坏我的武器吗?没用的。”山石举起手中的短剑,“这把剑随我拼搏了一辈子,不是你破坏的了的。”说完两人又继续搏斗。
相比于公孙玉只用剑攻击,山石的打法就很五花八门了:肘槌,足踢,拳打,头撞,几乎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是武器。蓦然,“当”的一声,公孙玉握着右手手腕向后急纵退开,长剑掉在地上。
是流氓惯用的招数“武器卸除”。
“年轻人,也许我确实是老了,不中用了。”山石平静地说,“但我的经验比你丰富的多。”
“那又怎么样。”公孙玉亮出双拳,猱身扑上。
又是一阵快斗,然后两人同时向后一退。
山石急促地喘息着,咳嗽几声,他的胸口被轰了几记重拳。公孙玉也没好到哪去,身上被短剑刺了三个伤口,血流如注。
“我有金属铠甲护身,你不会刺得太深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的战甲一声轻响,脱落下去。
是“铠甲卸除。”
公孙玉咬着牙,看着徐徐笑着的山石。
身影再度交错,山石掂着手中的短剑好整以暇地站定身影。
公孙玉倒在了地上,他在交错的一瞬间中了背刺,背上的肌肉已完全裂开了。
“在死之前,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呢。”公孙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又问为什么啊。”山石看着月亮。
“其实,我觉得与你很投缘,或许错就错在,我生来如此。
到此为止。”
公孙玉不再发出声音了,山石叹了口气。
“若我们不生在这个时代,不生在这个身份,也许我们本可以成为好友,共同喝着酒赏月。”他默默地画了个十字,“安息吧。”
忽然,又一股杀气暴涨了起来,这与先前公孙玉那纯净犀利的杀气不同,这股杀气只让人想到——赤裸裸的死亡。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叫一声,山石直直地飞了出去。康伯手持拳刃站在那里。
“该死的贱民,该死的贱民!”
从没有见过康伯如此骇人的怒火。就在他要扑上去做第二击时,一个迅捷无伦的影子一闪,接住了山石,又瞬间消失了。
但康伯也停止了追击的脚步。一方面,他知道没有必要,他只要一次出手便无须补上一击。
另一方面,在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了一头白发。
与方一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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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最终没能救的了山石。康伯练就的“死亡气息”实在太可怕了,从伤口直渗入五脏六腑,侵蚀人的生命,为每一块神经、每一根神经带去死亡,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次日,在普隆德拉城东南的公墓中,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又多了一块墓碑。没人注意到它曾存在过。
而在那场空前惨烈的动乱中,就是千千万万块这样的墓碑,铸就了那一瞬间的历史,及这个时代的缩影。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END)
(火之镇魂歌)第四部·一将功成4。5那一晚的月
“爸,我走了。”陆锋戴上军帽,穿好制服,回头跟父亲打招呼。
屋子里的中年人脸色阴郁。
“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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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锋默默走在街上。
北方的天气变化无常,已经一年多没放晴了。白天看不到太阳,晚上看不到月亮与星星,也不下雨下雪,就是这么一直阴着。
老人们传说,这是天怨——天之怨,因人而起,也只能因人而解。但是,由谁而起,又由谁而解呢?人们讳莫如深。
“鬼天气。”陆锋啐了一口。
与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他是个锋芒毕露、骄傲、充满活力的人。他听从父亲的话参了军,锻炼出颀长健壮的身体,及一身武艺,后来就在父亲原先任职的艾尔帕兰当了一个驻军的小军官。
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除了那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的英俊面容以外,还因为他的父亲有个响亮的名字——摘星。
父亲是赫赫有名的艾尔帕兰总督,自己一向在军队中颇受同事巴结,以及上司的垂青。
但是这一切从那时起就改变了。
许多年以后,当站在权力顶端时,陆锋仍不会忘记,父亲被宣布解职的那天。
父亲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然后遣散了家中的仆人,带着家产,带着他,来到了艾尔帕兰附近的这个小村隐居。而陆锋仍需每天跑很远,去军队工作。
生活从那时起就改变了,就像是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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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锋到达了军队,已是日上三竿了——并没有日,其实只是根据钟表判断时间。艾尔帕兰城里最出名的建筑莫过于钟楼,在这个钟楼四面各有一块巨大的表盘,上面的时间从没有偏差过。
陆锋走入军营,周围的士兵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冷冷地看着他。迎面走过来的士兵也不敬礼,只是带着古怪神色从他身边经过。
只有自己的副手法尔刚依然热情地打招呼:“来啦?”
陆锋点点头:“恩。”
每天都是这样,人人用看敌人、陌生人、局外人的眼神看他,仿佛他不是这里的一员,不是功勋卓著的战将之子。
这也难怪,在这个疯狂崇拜元首方、以方为神的时代,谁会同情一个被方赶出去的人的孩子呢?没有把他从军队里踢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陆锋也就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他不能怪父亲,他每天回家,都会看到父亲神色木然地坐着喝茶看报。
陆锋从小母亲早丧,父亲虽忙于国事,但也一直关心他、爱护他。在外摘星是威风八面的元帅、总督,在家里他却是个温情的父亲。
“父亲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自己的事,就自己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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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锋坐在营帐中,听着外面的消息。
自从父亲离职后,新总督费庐作为康伯的亲信,在艾尔帕兰地区推行高压政策。部分卢恩王国降卒惶惶不安,开始兵变。军队也是疲于奔命,整个艾尔帕兰军区动荡不安。
果然,今天,驻守于艾尔帕兰西北的一支小队又兵变了,大营中迅速抽出一个大队前去平叛。
但是,无论哪里有事,永远也轮不到陆锋率军出动。同样是大队长级军官,陆锋自认为才能也决不下于另外几个大队长,但他的军队就是不被动用。表面上这是上级对他的爱护,实际上却是不给他立功的机会。
连他最得力的助手、中队长法尔刚也在抱怨:“上级存心给我们冷板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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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之国21年秋,狂彪发动了举世震惊的梦罗克大叛乱,叛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壮大到四十万,并且各地还不断有从讨伐军或守备队中叛变的军队争先恐后地奔向叛军。狂彪一路攻城略地,9月,破斐扬,10月,破吉芬,整个梦之国魂惊魄动。
不久,方也作出反应——最亲信的大臣康伯率军三十万南下讨贼。
“康伯……”陆锋知道,就是这个人在祸害国家,迷惑元首。父亲向他讲述了有关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文不足以安邦,武不足以定国,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狂彪叔叔的对手。”
次年1月,康伯攻克斐扬,随即被狂彪打的一败涂地,仓皇北逃。叛军复夺斐扬。2月,叛军攻克爱尔贝塔。随即王国弃守苏克拉特沙漠和龙斯莱尔要塞,叛军两大主力会师于普隆德拉城下。
3月,叛军攻克依斯鲁德。
陆锋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满怀恶意地关注战局的发展,他巴不得狂彪灭了梦之国,到时候所有含冤被逐的将领都会被重新起用,自己的父亲也会重返军队。王国会呈现出清明景象,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康伯搞得乌烟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