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褚哼一声暴喝,五千武卒纷纷以盾柱地,结成了防御阵形。
下一刻,尾随重甲武卒身后的五千名弓箭手便纷纷从肩上卸下角弓,又将背上的箭囊解了下来,然后将箭囊里的狼牙箭一枝枝地取了出来,又不厌其烦地、一枝枝地插到了自己左脚或者右脚前的草地上,以便随手取用。
再接着,刘寇冲褚淳重重点头,褚淳便铿然拔剑又高高举过了头顶。
霎那间,五千名弓箭手便纷纷取箭扣于指间又猛然挽开了角弓,那一枝枝冷森森的箭簇已经斜斜地对准了前方百步开外的虎牢关墙。
“放箭”褚淳手中的重剑猛然落下,五千名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弓弦。
下一刻,足足五千枝狼牙箭便已经带着轻啸掠空而起,又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完美的弧形轨迹,然后汇聚成了一大片绵绵无际的箭雨,向着守卫在虎牢关上的楚军还有魏地民壮头上恶狠狠地攒落了下来。
……
虎牢关上,五百楚兵和楚军老兵出身的小校早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大盾,或者早已经躲到了垛堞的后面,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根本不会等到敌人的箭雨已经倾泄到了头上才去寻找掩护,那样的话,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魏地壮丁却根本不知道死神正向他们呼啸而来。
这些壮丁虽然跟着陈豨在敖仓与梁军对峙了大半个月,不过在那段时间,彭越为了得到敖仓里的粟米以及几十万妇孺壮丁,梁军根本就没有发起过真正意义的攻击,所以,这些魏地壮丁也从未经历过真正意义的铁血洗礼。
也没有楚军老兵提醒他们躲起来或者把盾牌举起来。
事实上,每个楚军老兵也曾是新兵,在他们刚入伍时,也同样没有老兵提醒他们如何躲避敌军的箭雨,如何在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原因很简单,活命的本事,不是别人教的,你得自己去学习,你得拿血的代价去换取。
这就是战争,残忍而又冷酷的战争。
这不是冷血,因为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老兵远比新兵重要得多。
不管是统兵大将,还是军中各级小校,都不会允许老兵去为了新兵冒险,如果让统兵大将和军中小校去选择,他们绝对会选择牺牲十个新兵去换取一个老兵的活命因为老兵才是一支军队的铁骨脊梁,新兵……却只是用来消耗敌军锐气的。
说时迟那时快,绵绵无际的箭雨已经向着城头狠狠攒落。
霎那之间,城头上便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哀嚎声,懵懵懂懂站在城头上的魏地壮丁便一片片地倒了下来,有被射穿头颅直接毙命的,有被射中大腿或者胳膊惨叫的,也有运气好只是被射中了发髻,然后望着插在头顶上的箭羽发愣的。
不过,绝大多数壮丁并没有受伤,仍在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
五千弓箭手听上去似乎数量很多,可如果只是一轮抛射,其实并不可怕。
如果身上披挂着铁甲或者有大盾,便基本上可以无视,既便没有铁甲也没有大盾,可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也是很难被飞矢射中的,五千枝羽箭覆盖将近五里宽的一大片城墙,其密度其实是很低的,被射中的概率也是极小的。
不过,梁军弓箭手的抛射可不仅仅只有一轮。
几乎是第一波箭雨刚刚落下,第二波接雨便已经接踵而至。
刚刚那个被射中头上的发髻,正望着箭尾翎羽发懵的壮丁,甚至还没来得及品尝死里逃生的喜悦,便被接踵而至的一枝狼牙箭射穿了咽喉,年轻的壮丁霎时两眼圆睁,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拼命地想要举起双手拔出咽喉上的羽箭,不过最终还没能如愿,双手仅仅举起一半整个人便颓然倒在了城头上。
城头上再次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
两轮抛射过后,至少五百名魏地壮丁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其中又至少有百余人被射中要害直接毙命或者是没救了,剩下三百多人却只是受了轻伤,不过这三百多人一起昂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也是够碜人的。
等到梁军弓箭手的第三轮箭雨落下来时,魏地壮丁终于反应了过来。
重甲步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大盾,没有披甲的轻兵也纷纷躲到了垛堞后面,实在挤不进垛堞后面的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剑戟,开始奋力拔打空中攒落的箭雨,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微不足道的,可数百上千人一齐舞动长戟,还是足以拨落大量箭矢的。
梁军的箭雨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到射完整整一囊三十枝箭。
倏忽之间,虎牢关外便响起了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中,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中,射完全部箭矢的梁军弓箭手开始纷纷后撤,后方早已经等待多时的梁军轻兵则抬着几十架简易长梯气势汹汹地碾压了上来,再接下来,双方就该短兵相接了。
荆迁从垛堞后面缓缓站起身来,站在关头上往外看去,只见数以千计的梁军轻兵正从前方蜂拥而来。
倏忽之间,荆迁扬起横刀再次仰天咆哮:“嗷……”
这一声咆哮,尤其是狼王的对月长啸,霎时引发了狼群的响应。
霎那间,五百名陷阵轻兵便纷纷从垛堞后面站了起来,一个个扬起环首刀,疯狂地拍打着左手大盾,向着关外的梁军疯狂咆哮,极尽挑衅之能事。
有几个陷阵轻兵更是纵身跳上垛堞,掏出胯下那话儿对着关外放起水来。
五百陷阵轻兵的疯狂挑衅很快就得到了近万壮丁的热烈响应,死里逃生的魏地壮丁也纷纷跟着仰天咆哮起来,手里有剑盾的有样学样跟着以长剑拍击大盾,手里只有长戟的便以长戟尾端狠跺城头砖面,一个个直吼得满脸狰狞,满头青筋。
敌楼上,桓楚、季布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这才像支军队了。
关键时候,还是老兵才管用哪,如果不是荆迁带着五百陷阵轻兵及时赶到,他们真不敢相信,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形?
……
梁军后阵,彭越的眉头越发的蹙紧了。
“大王,情形有些不对呀。”后军大将扈辄也蹙紧了眉头,神情凝重地道:“这声势,这气势,哪像是从敖仓逃跑的那群乌合之众,不像哪。”
“这么说……还真是楚军?”彭越也有些动摇了。
不是说楚军已经被张良的十面之网困在齐地了吗?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虎牢关?可对面如果不是楚军,又怎么可能拥有这气势?要真是陈豨的那几万民壮,刚才一番箭雨攒射下来,既便不崩溃,也该军心瓦解了吧?
难道……汉王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彭越?
第119章 血战
惨烈的攻城战终于拉开了血幕。
五千名梁军重甲高高擎起了手中的大盾,护着五千轻兵缓缓向前。
久经战阵的梁军就像一群狡猾而又凶残的恶狼,看上去气势汹汹,可事实上却是冷静得让人战栗,它们在攻击猎物的同时却把自己的要害严密地保护了起来,根本不给猎物任何反击的机会。
“吼”
“吼”
“吼”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声,激昂的战鼓声还有梁军锐士的怒吼声,霎时交织成了一片。
数以万计的梁军锐士同时踏步,同时举盾,同时引吭怒吼,那一片大盾结成的盾墙,就像一大片透着清冷金属幽光的龟甲,向着虎牢关缓缓碾压过来,其行进的速度虽然不快,却厚重得让人窒息,让人情不自禁地从内心深处感到绝望。
……
虎牢关内,两千名弓箭手已经在墙内排成了前后两队。
戈旦等十几名军侯、司马高擎着长剑,站在各自部曲的队列前,伴随着他们手中长剑的举起、落下,再举起、再落下,两千名弓箭手便一次次地挽弓、放箭,再挽弓、再放箭,一波波的箭矢像雨丝般越过关墙,向着关外攒落。
然而,这点程度的箭雨侵袭根本不足以阻挡梁军的推进。
终于,梁军的龟甲大阵已经推进到了五十步内,关上的守军甚至已经可以听到梁军躲在盾墙底下,正发出无比亢奋的嚎叫声。
桓楚、季布已经下了敌楼,来到了城头上。
“床弩”桓楚高举着横刀,厉声大喝:“快把床弩推上来”
上百架床弩遂即从关墙后侧被推到了垛堞后面,床架的高度正好可以保证弩箭越过垛堞之间的缺口射向关外,为了确保弩箭可以直射城外的梁军,百余老兵又纷纷呼喝壮丁搬来擂石垫到了床架的尾部,以使弩箭能够朝下射击。
倏忽之间,百余名楚军老兵已经高高扬起了木锤。
桓楚手中的横刀重重落下,高扬的百余木锤也纷纷砸落,顿时间,城头上便响起了弩臂猛然反弹所发出的:“嘭”:“嘭”声,数百枝足有五尺多长、两寸粗细的巨箭顿时挟带着刺耳的尖啸射向了城外的:“梁军龟甲”。
“笃笃笃”的闷响中,巨箭轻易地射穿了梁军的盾墙。
顿时之间,梁军:“龟甲”下便响起了绵绵不息的惨叫声,数以百计的梁军锐士被射穿躯体倒在了血泊中,完整的龟甲阵也一下出现了数百处缺口,不过梁军终究是一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阵形只是稍稍收缩,龟甲阵便再次恢复了完整。
“后退,床弩后退……”关头上,桓楚再次凄厉地高喊起来。
数百名壮丁遂即乱哄哄地涌上来,又手忙脚乱地推着笨重的床弩回到了女墙那侧,然后开始飞速地转动绞链,再次上紧弩机,不过这至少也要半刻钟的功夫,在这半刻钟内,这百余架床弩是别想参战了。
趁着这简歇,关下的梁军骤然开始加速。
不到片刻功夫,数以万计的梁军便已经拥到了关墙下,遂即一架架的简陋长梯便从龟甲阵中高高竖了起来,长梯堪堪越过最高点,还没来得及靠上城墙,数以百计的梁军死士便已经口衔利刃,手脚并用攀上了长梯。
关墙上,滚石檑木也是雨点般砸了下来。
“砸,使劲砸,给老子砸,砸死这些混蛋”
“你你,还有你,快帮老子把这块石头搬起来,快”
“小子,还他娘的站在那里发愣?赶紧的,过来搭把手”
“嗨,说你呢?耳朵塞驴毛了?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顿时间,关上关下就像是煮开了的水锅,开始猛烈地翻腾了起来。
一队队的梁军死士悍不畏死地往上攀爬,却又不断地被关墙上扔下的滚石檑木砸中,不过,仍有不少身强体壮的梁军死士凭着蛮力拨开滚石檑木,继续往上攀爬,尽管城头上滚石檑木纷落如雨,可他们就像是逆水中的独木舟,不退反进。
“火油”荆迁霍然回头,仰天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猛火油”
“闪开,闪开,统统给老子闪开”上百名楚军老兵猛然转身,无比狂野地撞开了身后的新兵蛋子,以最快的速度涌到女墙边掀开了一扎扎的苇席,苇席底下霍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火油罐,随着苇席的掀开,空气里霎时便弥漫起了刺鼻的气味。
眼看梁军死士就要登城时,城头上忽然砸下了数以百计的瓦罐。
这些瓦罐重量并不是很重,砸在身上也根本不足以致命,可从瓦罐里飞溅而出的深黑色黏稠液体却散发出了一种刺鼻的气味,闻到这股刺鼻的气味,正顺着长梯往城头上攀登的梁军死士顿时心胆俱寒,一个个返身就顺着长梯往下出溜。
然而,不等梁军死士滑落在地,一枝枝的火把已经从城头上扔了下来。
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拥挤在关墙下的梁军死士全都昂着头,望向火把的眼睛里全都流露出了无比恐惧的神色,梁军骁勇善战是不假,视杀戮为儿戏也是真,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怕死,事实上,梁军将士也同样怕死。
“不”一个梁军屯长无比凄厉地惨叫起来,一个转身就从长梯上猛扑而下,又狠狠地撞在了长梯下的梁军盾墙上,然后,不等他起身,一枝火把已经落在了他的身边,遂即一点火星从火把上飞出,射到了梁军屯长身上。
霎那间,粘在梁军屯长身上的猛火油便腾地燃烧了起来。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吞吐的烈焰便已经将梁军屯长的整个人都给吞噬了,仍未咽气的梁军屯长顿时无比凄厉地哀嚎起来,一边却奋力爬起,又带着熊熊烈焰撞开盾墙冲进了拥挤的梁军龟甲阵中,下一刻,龟甲阵中顿时便响起了绵绵不息的惨叫声、咒骂声还有哭喊声。
……
刘寇的嘴角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眸子里也首次流露出了凝重之色。
猛火油的出现使整个战局在转瞬之间完全逆转,夺城的梁军死士以及拥挤在城墙下的重甲步兵一下就遭到了重创。
不到片刻功夫,城墙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