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时辰后,梅鋗大军终于赶到了十里开外。
远远的,梅鋗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整个战场了,数以千计的楚军甲兵已经和汉军在棘蒲邑搅成了一团,两军正在激烈战斗,殊死博杀!邀天之幸,司寇离的四千精兵仍未崩溃,他们仍然在坚持,激战仍然在继续。
“攻击!全军攻击!斩杀项庄,斩杀项庄……”
马背上,梅鋗狂乱地挥舞着大剑,狂乱地咆哮着,状如痴狂。
尽管汉军刚刚经过上百里的长途急行军,急需休整以恢复体力,可梅鋗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前方司寇离的四千精兵随时都可能崩溃,他已经没时间休整,没时间恢复体力了,更何况,楚军的体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攻击!全军攻击!斩杀项庄,斩杀项庄……”
梅鋗狂乱的咆哮声中,万余汉军纷纷咬紧牙关,提振起仅剩的那点体力,向着棘蒲邑漫山遍野地掩杀了过来。
……
“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司寇离已经看到了远处赶来的梅鋗大军,顿时无比兴奋地大吼起来。
兴奋之下,司寇离再也按捺不住,猛然踏前两步,手中大剑已经猛然刺出。
只听:“喀嚓”一声,司寇离的大剑已经刺穿了对面楚军武卒的大盾,余势未竭又将顶在大盾后面的楚军武卒也刺了个对穿,然而下一刻,一股蚀骨的冰寒陡然将他笼罩,急扭头看时,只见一名血透重甲的楚将已经挥舞着长刀,向他扑了过来。
“可恶!”司寇离猛然扬起左手所挎木盾,以盾缘迎向楚将长刀。
然而,楚将长刀的锋利却远超想象,只听:“呲”的一声,司寇离的木盾就已经整个被切了开来,楚军长刀余势未竭,又一下将司寇离的左手小臂给切了下来,司寇离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临死反噬,右手铁拳已然猛烈地轰向楚将面门。
楚将堪堪侧首,避开了面门却还是被司寇离铁拳击中了脸颊。
只听:“格蹦”一声,楚将铁盔已经凹下一块,面甲也猛然脱落,更有两枚带血的大牙从楚将张开的血盆大嘴里激射而出……
那楚将骤遭重击,却仍旧凭着本能一刀旋斩。
“嗷……”司寇离再次惨烈地哀嚎起来,楚将这一刀旋斩却将他的左腿齐膝斩断,失去左腿支撑的司寇离顿时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来,四枝长戟已经从楚军盾墙后刺出,一下就在他的背上捅出了四个血窟窿。
楚将荆迁挣扎着爬起身来,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正欲再战时,却发现挡在面前的汉军正如退潮的潮水般往后倒退,不少汉军顺着洹水河滩落荒而逃,更多的汉军却仓皇冲向了洹水深处,试图涉水过河逃跑。
荆迁剧烈地喘息着,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荆迁身后的重甲武卒却山崩海啸般欢呼了起来:“汉军败了!”
“汉军败了!”
“汉军败了!”
“汉军败了!”
重甲武卒的欢呼霎时传遍了整个河滩。
下一刻,所有的楚军将士都跟着欢呼起来,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十里外,正全力冲刺的万余汉军便纷纷减慢了前进的脚步,汉军败了?!
河滩上,项庄长舒一口气,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汹涌而来的梅鋗大军一眼,旋即扭头吩咐公孙遂道:“号令全军,涉水过河。”
第89章 摆脱
傍晚时分,当周勃大军赶到棘蒲邑时,楚军早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周勃带着周冠夫大步流星走进梅鋗的中军大帐,只见梅鋗正望着面前矮几上的一枝短矛在发愣,这应该是一枝矛,不过比汉军使用的长矛要短许多,而且矛头更长更细,尖端还打了倒钩,磨得倒是挺锋利,不过现在却已经弯曲了。
“梅将军,项庄的楚军残部呢?”周勃皱了皱眉,大声问道。
梅鋗叹了口气,有些黯淡地道:“惭愧,我军没能挡住楚军。”
“什么?!”周勃难以置信道:“梅将军,你不是派了四千精兵驻守棘蒲的吗?这才不过两个时辰,就被楚军击破了?”
若在平时,周勃绝不会有些疑问,楚军在大别山中的骁锐,他早已经听说过了。
可是现在,楚军已经连续两昼夜没有好好休整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应该都已经接近极限了,而梅鋗派来驻守棘蒲的四千兵却是精锐,而且是以逸待劳,怎么可能两个时辰都没到就让楚军给打垮了?
梅鋗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道:“事实上,我的四千精兵只坚持了半个时辰!”
四千精兵的确只坚持了半个时辰,司寇离这个蠢货,没有韩信的本事,却非要学韩信背水结阵,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当然,司寇离既便在洹水对岸结阵,也未必能挡住楚军,但多少总能多坚持一刻半钟,这样的话,结果也许就截然不同了。
“啊?!”周勃难以置信地道:“四千精锐,竟然仅仅只坚持了半个时辰?!”
“是的,只有半个时辰。”梅鋗叹息道:“仅仅半个时辰,本将军的四千精兵就几乎让项庄小儿的楚军残部给打垮了,中军校尉司寇离也阵亡了。”说罢,梅鋗又指了指面前矮几上的那枝短矛,说道:“只是这飞矛,就杀伤了我军至少两千人!”
“嗯?!”周勃闻言大吃一惊,这才低头认真地打量起那枝短矛来。
梅鋗拎起短矛,以无比凝重的语气说道:“据幸存下来的士兵说,楚军残部已经革新了战法,跟以前的项羽时代已经截然不同了,棘蒲之战,楚军当先的是披坚执锐的武卒,紧随其后的是长戟手,再后面才是投掷飞矛的轻兵。”
“飞矛?”周勃掂了掂短矛的重量,凛然道:“这是用来投掷的?”
“对,投掷杀敌!”梅鋗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又道:“至少五百名轻兵将一拨又一拨的飞矛投掷到我军头上,我军为了与楚军重甲对抗,势必得保持密集队形,结果,这些飞矛就给我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至少两千人死于飞矛之下,也直接导致了棘蒲之败!”
“真死了两千人?!”周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凛然道:“这飞矛竟如此厉害?!”
说此一顿,周勃又道:“梅将军,楚军虽然渡过了洹水,可他们应该跑不远,你有没有派出骑兵队咬住他们的行踪?”
梅鋗点了点头,说道:“骑兵队已经派出去了,不过未必就能咬住楚军行踪,因为洹水东岸人烟稀少,而且到处都是森林,楚军只要往林子里一钻,骑兵队是断然不敢贸然追进去的,我军的包围网,只怕是要重新布置了。”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周勃点点头,又道:“还是赶紧向濮阳发急递吧。”
梅鋗点点头,又指了指周勃手中的飞矛,说道:“这有这飞矛,也一并送往濮阳。”
……
洹水东岸,密林之中。
夜色如墨,五千楚军踩着败叶走进了密林深处,狼奔三昼夜,长驱数百里,到了今天晚上,才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项庄翻身下马,环顾众将道:“传令下去,各军就地休整!”
项庄的军令迅速传达了下去,许多楚军将士听到之后便一头倒在了枯叶堆上,不片刻功夫,老林子里便响起了阵阵鼾声,楚军将士实在是累坏了,三昼夜不让睡囫囵觉,还得强打精神狼奔数百里,就是铁打钢铸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哇。
项庄却没法休息,安顿好武涉、尉缭,又来到了女兵的营地。
秦渔和百余女兵虽然有坐骑可以代步,却同样已经疲惫不堪,不过现在,她们却还要忙着照料受伤的陷阵武卒,好在女人天生耐力过人,再加上当初挑选女兵时,项庄专门让秦渔选择了身强体壮的女子,否则这些女兵还真坚持不下来。
棘蒲一战,陷阵营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垮了汉军,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尤其是顶在最前面的五百名重甲武卒,足足伤亡了三百多人,其中两百多人阵亡,九十多人重伤,还有五十多人受了轻伤,陷阵校尉荆迁也受了不轻的伤,左脸颊血肉模糊,四颗大牙被打脱落,所幸的是神志还算清明。
经此一战,楚军已经只剩四千五百多人了。
除此之外,标枪、环首刀这两样利器很可能已经泄密了。
过河之前,楚军虽然迅速打扫完了战场,却也不可能找回所有的标枪、环首刀,这两样利器一旦落入汉军之手,对于楚军无疑是相当不利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楚军现在还是前景不明,存亡未卜,暂时却是顾不上这些了。
看到项庄,受伤的陷阵武卒纷纷起身,却被项庄制止了。
项庄上前拍了拍荆迁的肩膀,低声问道:“荆迁,没大碍吧?”
“上将军放心,没事。”荆迁抽了抽嘴角,满不在乎地道:“就是左边掉了几颗牙,可右边的大牙还在,照样能嚼能咽,死不了。”
项庄的目光又转旁边那个受了轻伤的陷阵武卒。
那武卒拍了拍胸脯,大大咧咧地道:“重要物件全在,还是囫囵个。”
项庄微微一笑,再转向旁边那近百名重伤的武卒时,神情却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伤医已经断言,这九十多名重伤的武卒绝对是没救了,等待他们的命运将只有一个,那就是变成骨灰再魂归江东!
项庄正黯然神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急回头看时,先登营左司马公孙遂已经大步上前,作揖禀报道:“上将军,军师已经醒了,他请您过去,说是有急事相商。”
“知道了。”项庄点点头,当下转回了中军。
尉缭在担架上昏睡了半天,这会气色已经好多了,看到项庄,便挣扎着从担架上坐了起来,涩声问道:“上将军,过棘蒲了吗?”
“已经过了。”项庄点头道:“现在是在洹水东边的一片老林子。”
“过了洹水,就算是暂时摆脱汉军的追杀了。”尉缭点点头,又道:“不过,我军的处境还远未好转,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反制之策,洹水西岸的各路汉军很快又会撵上来,然后重新编织起新的罗网,到时候,我军还是要疲于奔命哪。”
项庄点头道:“军师,刚才在路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我们绝不能被动应对,而应该主动出击,我们必须设法把汉军给调动起来,等到汉军完全判断不清咱们的意图时,再设法甩掉他们,再突然杀回壶关,奇袭韩地!”
说着,项庄便想起了后世某一位伟人。
那时,红军的处境比现在的楚军好不了多少,可在伟人的指挥下,红军四渡赤水,打得围追堵截的各路国军、川军、滇军云里雾里,完全找不着北。
楚军虽然不比红军拥有特科的情报支持,可汉军、赵军也同样没有电台,仅凭飞骑烽火这种原始的通讯手段,刘邦、张良要想遥控指挥赵地的各路汉军,以形成真正的合击,却也是千难万难,楚军……并非没有机会!
尉缭欣然道:“上将军与老朽想到一块去了。”
说此一顿,尉缭又道:“老朽有一策,足以摆脱追兵……”
话音方落,魏悦已经拎着两竹罐清水走了上来,项庄当即解下干粮袋,从里面摸出一块熏肉递给尉缭,说道:“军师,咱们边吃边说。”
……
濮阳,郡守府。
日上三竿,刘邦正在侍婢的服侍下穿衣,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扭头看时,只见张良、陈平已经径直闯进了他的卧室,张良手里拿着一封书简,陈平手里却托着一枝古怪的短矛,短矛的枪头又细又长,中间却已经弯曲了。
看到两人直闯自己的卧室,刘邦就知道赵地出事了。
当下刘邦便挥手屏退两名侍婢,问张良、陈平道:“子房,陈平,怎么了?”
张良揖了一揖,沉声道:“大王,赵地八百里加急,楚军已经击破六路精兵的包围,如今已经越过洹水,窜入赵国东部的林区了。”
“那也没啥,让周勃他们接着追剿就是了。”刘邦淡淡地道。
“大王,问题是这个。”陈平托着短矛,上前道:“周勃,梅鋗在急报里说,楚军已经革新了战法,尤其是采用了这种飞矛,杀伤力极大!棘蒲一战,梅鋗麾下部将司寇离率四千精兵正面迎战楚军,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打垮了,伤亡近三千人!”
“哦?!”刘邦顿时脸色大变,急伸手道:“快拿过来我瞧瞧。”
第90章 二渡河水
密林边缘,高初正靠在一颗大树下闭目打盹。
此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楚军主力在休整了整整一夜之后已经再次转进了,不过怒锋营却暂时留了下来,负责断后。
倏忽之间,一声枯枝折断的声音传入了高初的耳朵。
高初原本闭着的双眼霍然睁开,只见前方林木葱郁,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这时候敢进入林子里的,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