郸集结兵马,其攻击方向直指蒲阪、临晋,周亚夫便萌生了在上郡再跟项政一决高下的念头。
“不行。”白墨断然摇头道:“以你现在这心态,不宜跟项政对阵。”
“丞相!”周亚夫闻言大急,白墨邓不由分说道:“你不必多说了,你的任务就是守好河西,绝不能让一骑月氏胡骑进入北地。”顿了顿,白墨又对刘恒说道:“大王,至于临晋的防御,臣以为还是交给李左车将军为好。”
李左车自从十六年前回到关中后,便失去了刘邦的信任,此后一直赋闲在家,既便是伐楚的河水之战,李左车也未随军出征,不过白墨却知道李左车为人还算忠义,而且老成持重颇有谋略,可以说是镇守临晋、迎击项政的不二人选。
“就依丞相所议,由李左车老将军镇守临晋。”刘恒顿了顿,又道:“不过,楚太子项政的大军多半只是偏师,寡人以为伐汉的楚军主力必然是潼关、汉中两路,却不知道相父又有何应对之策?”
白墨道:“大王英明,臣也同样以为进犯潼关、汉中这两路楚军才是其主力,而且,臣更可以断言,领兵进犯汉中的必然是臣那师弟毕书,汉中乃关中最大之屏障,汉中失则关中亡,所以,臣决意亲领大军前往汉中迎击。”
“至于潼关,乃屏护咸阳要冲之地,非绝世猛将不足以镇守。”说到这里,白墨又将目光投向了周冠夫,接着说道:“潼关就拜托冠军侯了。”
周冠夫当即拱手作揖道:“丞相放心,只要我周冠夫还是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一个楚兵越过潼关!”
刘恒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白墨却又说道:“大王,相比汉中、潼关,臣其实更担心九原!”
刘恒的心顷刻间又提了起来,急道:“相父,九原难道也会遭到攻击?”
白墨点了点头,道:“韩、燕、赵军即便进犯云中、上郡,臣丝毫不担心,但北貂骑兵若是从漠北越过阳山陷九原,则可直抵咸阳。”顿了顿,白墨又道:“北貂国与燕、赵、韩国的情形毕竟不同,北貂大将军蒙殛根本就是楚国的将军!”
刘恒大惊道:“相文,蒙殛若真引北貂骑兵从九原毁关入塞,沿直道十日间便可疾驰咸阳城下,这便如何是好?”
白墨叹息一声,道:“大王,说不得只能引狼入室了。”
第554章 引狼入室
刘恒有些吃惊地望着白墨,低声问道:“相父是说,匈奴人?”
白墨轻神情苦涩地点点头,又道:“匈奴自从两年前被楚军袭破狼居胥山的老巢,便已经分裂成了四个互不统属的部落,其首领皆自称单于,其中势力最大的是原匈奴右贤王顾诺言,大约有七八万骑,占据了紧邻九原的大片草原!”
周冠夫道:“可是丞相,匈奴人会答应跟咱们联兵吗?”
白墨摇头道:“匈奴跟大汉乃是死仇,他们当然不会跟咱们联兵,不过咱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借助匈奴人来阻挡楚兵从九原直叩关中,所以,咱们根本没必要跟匈奴联兵,而只要将九原郡让给匈奴人就行了。”
“将九原让给匈奴?”刘恒蹙眉道:“万一匈奴人占了九原,却又跟楚军联兵攻掠关中呢?又该如何是好?”
刘恒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焉知楚国不会和匈奴狼狈为奸呢?
“大王放心,这种情形断然不会出现。”白墨摆了摆手,笃定地道:“既便是在楚国面临汉、齐两国大军、局势最为艰难时,楚王项庄也没有动过跟匈奴联兵的念头,由此可见他对匈奴人是极为忌惮的,所以臣敢断言,楚国绝不会跟匈奴联合。”
刘恒沉吟了片刻,又道:“若是匈奴人不入九原,如之奈何?”
“这也是不可能的。”白墨淡然道:“匈奴人做梦都想夺回漠南的河套草原。若是我军主动撤出九原,匈奴人是绝对无法抵御重回河套的诱惑的,而且眼看就要入冬了,既便明知这是一颗毒药,匈奴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顿了顿,白墨又道:“将九原郡让给匈奴有两大好处,除了可以利用匈奴人以抵御蒙殛的北貂骑兵。还可以将驻守九原的五万大军调往其余各个方向,上郡、北地、汉中、临晋以及潼关等各处防线的兵力就能得到极大增强。”
刘恒道:“让匈奴人占了九原,关中尚有内长城可做屏障。可若是让楚军进占九原,内长城绝对阻挡不了楚军铁骑的兵锋,届时大汉国恐有灭国之祸。两相权衡取其轻,也罢,那便依相父所言,尽快从九原撤兵吧。”
“大王英明。”白墨冲刘恒揖了一揖,又回头吩咐周冠夫、周亚夫说道:“冠军侯,还有亚夫,你们也回去各自准备吧。”
“喏。”周氏兄弟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大王,臣也告退了。”白墨又冲刘恒浅浅一揖。转身去了。
望着白墨远去的背影,刘恒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也不知道大汉国还能不能撑过这次危急。
……
诺水河畔,顾诺言正眺望着日渐枯黄的草原黯然神伤。
两年之前。匈奴大举征伐月氏,结果却让楚军趁虚捣毁了王庭,留在老巢的妇孺几乎被楚军屠戮殆尽,绝大部分牛羊牲畜也被楚军掳掠一空,此后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匈奴便分裂成了四个大部落,顾诺言领着七万余骑占据了外长城一带的水草地。
原本以顾诺言的实力。完全能够占据余吾河、卢弓河沿岸那两大片水草地,不过顾诺言更加清楚,留在那里他的部落只能持续衰弱下去,只有占据外长城沿线的草原,或者还有机会南下打草谷、通过从中原掳掠人口而恢复元气。
别看顾诺言麾下还有七万余骑,可若是没有女人和孩子,这七万余骑很快便会在各部落之间的无休无止的混战、以及恶劣残酷的生存环境下消耗殆尽,届时,曾经雄霸整个大漠的匈奴民族就将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不过外长城沿线的草原相对贫瘠,要想在这里生存并不容易,眼看就要入冬了,可他的部落却还没有筹集到足够的越冬物资,能吃的牛羊骆驼都吃光了,剩下的母牛、母羊以及母骆驼都得用来下羔崽,那是绝对不能吃的。
马匹也吃得只剩下坐骑了,若是连坐骑都吃了,那就真的完了。
现在,顾诺言最大的愿望就是今年这个冬天千万不要太过寒冷,否则冻死了刚下的羔羊和小马驹,明年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旁边一个匈奴百户回头望着远处山梁上蜿蜒盘旋的长城,怅然说道:“单于,若是咱们能夺回河套就好了,那里气候温暧,再冷的冬天也不会冻死刚产下的羊羔和马驹,还有那里有成群的黄羊,今年冬天就再不用发愁吃的了。”
顾诺言也是怅然若失,河套草原水草丰美、野物成群,那简直就是塞上天堂,问题是汉国在那里驻扎了五万大军,所以,要想从汉军手里夺回河套又谈何容易?就凭他现在剩下的七万余骑,能否打破高阙关都是问题。
顾诺言正黯然神伤时,忽有一骑快马沿着河岸疾驰而来,还隔着老远,马背上的骑士便高声大喊起来:“大单于,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好消息?”顾诺言无动于衷,冷冷地望着那骑士飞驰到了近前。
那骑士狠狠一勒马缰,胯下坐骑顿时人立而起,前蹄腾空连续踢腾了数下才堪堪止住了前冲之势,落地之后又道:“大单于,刚刚游骑回报,汉军正从河套撤兵!”
“嗯?!”顾诺言闻言先是一愣,遂即失声大叫:“汉军从河套撤兵?!”
“没错。”那骑士重重点头道:“齐伦青他们躲在阳山之巅看得真真的,汉军排着四路纵队,沿着直道往南边去了,随军还有大量辎重牛车以及妇孺,不仅是汉军,就连屯垦的汉国农户也全部撤走了,河套草原已经空了!”
“走,瞧瞧去。”顾诺言狠狠一马鞭抽在马股上,胯下坐骑疼嘶一声,顿时甩开四蹄向着远处巍峨苍莽的阳山飞奔而去。
……
金川河谷,楚王的征兵令已经下达,烧当部落的壮丁们正从各个聚居地向着王庭所在源源不断地集结,除了烧当部落,舞留、爰剑以及无戈部落的壮丁也在大规模的集结之中,迫于生存的压力,四大羌人部族已经先后臣服在楚国的兵锋之下。
护羌校尉庞铮顶盔贯甲,腰挎横刀,从烧当大王的圆顶大帐里昂然而出,庞铮刚刚度过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却已经在唇上蓄起了浓密的小胡子,配上英俊的脸庞,更显出几分勃勃英气来,附近经过的羌女无不脸红心跳。
人影一闪,一道火红的身影紧随庞铮越帐而出,却是个身披红绸大氅的羌女,白硕的肌肤以及精致的五管轮廓也就罢了,各郡比她更漂亮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不过此女那双笔直的长腿却实在令人恻目,还有身上那股子辣劲,着实让人垂涎欲滴。
世子项治一眼瞟过来,便险些陷在此女身上拔不出来,直到庞铮喊了好几声,项治才如梦方醒,当下有些尴尬地向庞铮拱了拱手,不无艳羡地道:“庞铮,早听说你纳了一房美艳无双的羌女小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哪?”
“世子过奖。”庞铮回了礼,又微笑道:“世子若是喜欢羌女,回头末将便让人选几个出色的,送去你的帐中。”
“羌女的事再说。”项治摆了摆手,道:“本公子这次来找你,却是为了一件大事。”
庞铮道:“愿闻。”
项治将庞铮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庞铮,本公子想跟你去陇西。”
“啊?”庞铮吃了一惊,双手连摇道:“不妥,这万万不妥,出大小金川翻越贡嘎山奇袭陇西原本就是一步险棋,途中山高路远、险阻重重,而且还要经过十几个未曾降伏的羌邸部落的领地,最终结果如何孰难预料……”
“废话。”项治不高兴道:“你是觉得本公子吃不得苦么?”
“世子明鉴,这不是苦不苦的问题。”庞铮苦笑道:“从这里去陇西,除了要翻过好几座积雪覆盖的高山,穿越渺无人烟的大泽,还要经过许多野人部落的领地,末将和羌兵身份卑贱,死也就死了,可世子身份尊贵,万一……”
“没有万一。”项治大大咧咧地道:“能取我性命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见项治已经打定了主意,庞铮不由心头发苦,兀自劝道:“可是世子,由你引兵出金牛关侧击汉中乃是大王的旨意,末将若是私自答应,大王事后问起,末将如何交待?”
“不用你交待。”项治大手一挥,说道:“父王那里,本公子会写信详细分说,至于出金牛关侧击汉中之事,有子车师将军在,本公子去了也就呦喝几声凑个热闹,反不如你这一路奇兵刺激惊险,就这么说定了,本公子跟你一道走陇西。”
说完,项治转身就走,庞铮心头发苦,想着是不是赶紧向成都飞鸽传书,让子车将军过来劝一劝,项治忽又回头说道:“庞铮,你就不要想别的了,本公子去定陇西了!”顿了顿,项治又道:“别忘了待会让人选几个羌女过来。”
第555章 抢功
一转眼,一个多月已经过去。
伐汉之战也已经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楚太子项政的五万大军已经在半月前进至河水东岸的蒲队,不过汉国老将李左车的三万大军早已经在河水西岸的夏阳到临晋一线做了严密的布防,每隔两百步筑一座烽火台,每隔五里筑墩台,驻军五百,每隔二十里还筑有墩堡,驻军两千。
此外,李左车亲领一万精兵驻于阳夏、临晋之间的郃阳邑,楚军无论从何处发起渡河之战,汉军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接应。
望着玄衣卫提供的汉军防御图,项政不觉蹙紧了眉头。
副将高朗平时自诩足智又多谋,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
对着地图沉吟了好半晌,项政才道:“这个李左车,还真是够谨慎哪。”
“的确如此。”高朗轻轻颌首,又道:“尝听家父说起过此人,据说井陛之战此人曾向当时的赵王歇建议,分兵抄截汉军粮道,可惜赵王歇昏聩无能,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否则,恐怕也就没有后来的井陛之战了,楚汉相争的形势也将大不相同。”
项政道:“父王也曾跟我说起过此人,那正是垓下之战我军新败、先王新丧,楚国情势最为危急时,所幸寿春一战,父王大败李左车,这才有了后续的梅山大战,然后楚国情势才得以转危为安,父王曾说,寿春之战他胜得实在伐幸。”
高朗道:“李左车此人虽名不见经传,却能得大王以及齐王韩信如此看重,足见他并不是浪得虚名,子和,看来这回你遇上真正的对手了。”
项政笑笑,道:“只要不是汉相白墨,再难也总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