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午虽然一直不怎么待见白宣,但对白宣的判断力还是挺认可的,当下也有些信了,却还是说道:“白宣,就算韩信是假退兵,那也没啥,咱们这就击鼓聚兵,分兵把守四门,齐军要想攻陷邯郸城只怕也是千难万难,似乎用不着去邺城吧?”
白宣急道:“韩信用兵素来老辣,什么时候给人留过余地?这时候再击鼓聚兵、分兵把守四门怕是来不及了,且就算来得及,这些事情交给末将就行了,为大王的安全计,上将军你还是赶紧率领禁卫骑军护卫大王前往邺城才是正经!”
张敖也有些急了,说道:“那寡人的王后、王子们呢?还有朝中大臣呢?”
“顾不上他们了,只要有大王在,赵国就在。”白宣说着从亲兵手里接过头盔,又重重地扣在头上,再向赵午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朝着军营疾驰而去,白宣很清楚,此时把守四门的兵卒很少,他就是赶去也是无事无补。
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大营,聚集大军迎击杀回来的齐国大军。
张敖的心顿时间便悬了起来,回顾赵午道:“上将军,寡人……”
“大王,我们去邺城!”赵午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这就走!”
……
幽暗的夜空下,三万齐军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匆匆西进,韩信白马紫袍,在数十郎将的护卫下走在队伍的最中间。
倏忽之间,一骑快马从前方疾驰而来:“报……”
韩信轻轻勒住胯下白马,大手一挥朗声喝道:“讲。”
斥候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喘息道:“邯郸急报,王宫夜筵仍在继续!”
早在三天前从邯郸撤兵时,韩信就悄悄留下了大量奸细,现在这些奸细已经大量混入了邯郸城,一来刺探消息,二来还能在关键时刻做内应!更重要的是,韩信还在邯郸城外留下了一支伏兵,这会,程黑的伏兵应该已经拿下邯郸东门了吧?
不过,对于韩信来说,攻陷邯郸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俘虏赵王张敖,只有抓住了赵王张敖,赵国才会投降,这一仗才算是最终胜利。
当下韩信朗声道:“赵夕、吕卿、许章听令!”
赵夕三将急催马上前,于马背上拱手作揖道:“末将在!”
韩信扬起右手,遥指前方说道:“各率五千精兵,给寡人堵住邯郸北、西、南门,哪怕就是一只耗子,也不许从城内走脱!”
“喏!”赵夕三将轰然应喏,打马去了。
韩信又道:“其余诸将,各率本部人马,随寡人去堵东门!”
“喏!”十数部将轰然应喏,又纷纷转身打马去了。
……
邯郸东门的确已经陷落了。
当程黑带着八百精兵钻出地道,大步踏入城门时,整座城门已经完全被事先潜入邯郸城内的百来个细作给控制了,此前十万齐国大军猛攻五日、死伤无数都没有攻破的城门,现在却让百来个细作给拿下了,说起来真叫人不敢相信。
“将军!”
“将军!”
“将军!”
看到程黑进城,守在城门两侧的细作纷纷撞胸致意,程黑也不时地在这些齐军细作的胸口砸上一拳,不无兴奋地道:“干得好,弟兄们!干得好,待拿下邯郸、擒住赵王,本将军一定替你们向大王请功,哈哈哈……”
“将军,这没啥,赵军的守备太松懈了。”
“就是,把守城门的百十个赵军早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咱们根本没费什么劲,就把他们全给宰了。”
“早知道这样,前几天费那劲干啥?”
这些大头兵却不知道,若没有那几天的猛攻,若没有成千上万人的牺牲,赵军又岂会有今天的疏忽大意?韩信又岂能上演这一出欲擒故纵的好戏?
正说话间,前方大街上忽然间传来了巨大的喧嚣声,遂即一道道的火把长龙从附近几条大街以及十几条小巷里同时涌了出来,亮如白昼的火光下,一队队衣甲鲜明的赵军已经杀气腾腾地向着城门掩杀了过来。
程黑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无比狰狞的杀机,当下缓缓抽出长剑,又以剑尖指着前方汹涌而来的赵军,厉声大吼道:“弟兄们都听好了,这邯郸城门现在就是老虎嘴,咱们就是老虎嘴里的尖牙,赵国的兔崽子们想把咱们这颗尖牙给拔了,他们还欠些本事!”
八百精兵和百十来个细作全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老兵,他们全都没说什么废话,一个个缓缓抽出长剑,擎起长戟,缓慢而又坚定地簇拥到了程黑身后,赵军要想夺回城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
看到前方严阵以待的齐军精锐,白宣就知道邯郸失守已经不可避免了!
韩信,不愧是韩信,用兵还真是神鬼莫测哪,直到现在,白宣都想不明白,夺取城门的这支齐军精锐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在齐国大军撤退之后,白宣曾经派出大量的侦骑对四周所有可能藏兵的森林河谷进行了仔细的搜索,却毫无发现。
若不是确信齐军已经全部退走,白宣就是拼着得罪赵午,就是拼着得罪国君,也会阻止这种奢华的劳军行径,就算是阻止不了,也会设法保留足够的兵力把守四门!可是现在,再后悔已经晚了,邯郸东门已经失守了!
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白宣将所有的杂念抛到了脑后。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再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事到如今,还是全力反击,尽可能地夺回城门吧,既便夺不回城门,既便改变不了邯郸失守的结局,好歹也能吸引齐军的注意,给大王的逃亡增加一些成功的机会。
缓缓扬起手中长剑,白宣陡然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大赵国的勇士们,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为了你们的家园,杀……”
“杀杀杀……”紧随白宣身后的数百亲兵同声怒吼。
“杀光对面的齐国狗子,一个不留!杀!”白宣举剑撩天,再次仰天长嗥。
“杀杀杀……”这一次,几乎所有的赵军将士都厉声怒吼起来,巨大的声浪霎时惊碎了夜空,远近十数里都清晰可闻。
第375章 事不可为
当韩信在数百禁军的簇拥下登上邯郸城头时,邯郸东城已经完全被齐军控制了,横亘邯郸东西的玄武大街上,赵军且战且退,正向王宫收缩,齐军则衔尾追杀、攻势如潮,邯郸城内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在厮杀,沸反盈天。
各军各营的战报流水般呈送到了韩信跟前。
“报……左军已经堵住邯郸北门,没有一人走脱!”
“报……中军前营已经逼近王宫,正猛攻禁军大营!”
“报……后军已经堵住邯郸西门,没有任何赵军走脱!”
“报……右军已经堵住邯郸南门,不过在我军合围之前,曾有一队赵军骑兵突围,约有四五百骑!”
韩信闻报顿时蹙紧了眉头,曾有一队骑兵突围?
娄敬也是脸色微变,喝道:“马上让赵夕将军来见大王!”
传令兵领命去了,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赵夕满头大汗地来到了韩信跟前,单膝跪地拱手作揖道:“臣无能,请大王责罚。”
韩信摆了摆手,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夕羞愧地道:“臣率大军赶到南门外不久,邯郸南门突然打开,一队赵国骑兵突然从城中冲杀而出,臣猝不及防,来不及派兵堵截他们就已经突围而去了。”
韩信又道:“那是一队什么样的骑兵?”
赵夕忙道:“大王,那绝不是普通的赵国骑兵,这四五百骑不仅个个体壮如牛,而且全都披挂着鳞甲,胯下的坐骑也都是高头大马,臣曾派出骑兵进行追杀,却根本追不上,臣怀疑,这很可能就是赵王张敖的禁卫骑兵。”
娄敬问道:“赵夕将军,有抓住活口吗?”
“没有。”赵夕摇头道:“弓箭手射下了十几个,不过都自杀了。”
娄敬叹了口气,扭头对韩信说道:“大王,这应该就是张敖的禁卫骑兵。”
韩信点了点头,回头吩咐曹窋道:“事不可为,即刻号令全军,撤出邯郸城!”
韩信用兵从来就不拖泥带水,邯郸之战的胜负关键就是赵王张敖,若不能擒住张敖,那么就算攻陷了邯郸城也毫无用处,张敖已经逃走,灭亡赵国已无可能,那么这一仗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齐国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委实不宜再分兵了。
楚王项庄已带着几万精骑攻入齐国,韩信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现在撤兵?”韩阖大惑不解,急道:“父王,邯郸眼看就要拿下了!”
“为父知道。”韩信微微一笑,和声道:“阖儿你要记住,两国交兵,不能以攻城略地为目标,而应该以灭国为目标,邯郸不过是座城池,此战若不能灭掉赵国,既便夺取了邯郸也毫无意义,反而会将本就紧张的兵力牵绊在这里,得不偿失。”
韩阖闻言默默点头,赵夕却羞愧地垂下了头颅,都怨他啊。
韩信摸了摸韩阖的小脑袋,再次吩咐曹窋道:“曹窋,下令吧。”
“喏!”曹窋轰然应喏,又大步走到女墙后面,厉声大喝道:“大王有令,各军各营即刻撤出邯郸城,撤出邯郸城……”
……
赵王宫,程黑正带着数百精兵猛攻王宫大门。
“哈!”程黑一声大喝,将面前的一名赵军小校拦腰斩成两截,任由刺鼻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也懒得去擦一下,只是扬起滴血的双刃剑指着前方巍峨的宫门,厉声长嗥:“弟兄们加把劲,杀光这些赵狗,王宫里的女人就都是你们的了!”
“嗷嗷嗷嗷……”程黑身后的数百精兵顿时就如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眼冒绿光、嗷嗷叫嚣起来,然后纷纷操起手中的长剑、长戟,照着对面的赵军就是一通乱砍乱刺,死守宫门的赵军败兵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东门方向却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嗯?这是……退兵的号角?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退兵了?!
程黑愕然回头,只见一骑快马正顺着大街飞驰而来,未及近前便已经厉声长嗥起来:“大王有令,各军各营即刻撤出邯郸城,撤出邯郸城……”
数百精兵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一个个面露惊愕之色。
“嗷嗷嗷……吼呀~~”极度愤懑下,程黑一个旋身再以手中长剑猛然掷出,一下就将对面的赵军司马钉死在了宫门之上,程黑这才压下了胸中的怒焰,回头厉声大吼:“弟兄们,走,该死的,我们走,回家,回家了……”
走了两步,程黑忍不住再次回头,眸子里流露出的尽是不甘之色,这可是王宫啊,里面必然会有大量的金银珠宝,更有成百上千的美人,可是现在,这些金银珠宝和美人却跟他无缘了,眼看着都要到手了,却又离他远去了。
……
“呼……”白宣长长地舒了口气,手中长剑也缓缓地垂了下来。
齐军竟然退兵了,眼看着宫门就要失守了,齐军却意外地退兵了?不但白宣感到意外,宫门外负隅顽抗的几百残兵更是感觉犹如梦中,有几个士兵更是要求同伴掐他几下,看看是否在做白日梦,这一切太他妈的诡异、太他妈的不真实了。
不过,白宣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当下命令亲兵四处收拢败兵,邯郸城中原本足足还有五六万大军,只不过在齐军袭城之前,大多将士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们还没来得及集结就被给打散了,只要能将这些败兵聚拢,赵军仍可一战。
……
邯郸城北,小巷深处。
一名小厮借着阴影的掩护鬼魅般靠近了一座宅院的大门,再伸手轻轻一推,原本紧闭的大门便裂开了一条缝,小厮一个侧身滑进了大门。
小厮刚进门,黑暗中便传来了一个声音:“王宫被攻破了?”
“没,没有。”小厮摇了摇头,喘息着道:“统领,齐军退兵了。”
“嗯,齐军退兵了?”黑暗中那个声音又道:“这倒是有些出乎老夫的预料,嗯,看来得马上向总部报告这一消息。”话音方落,一道瘦削的身影便从门房里闪了出来,匆匆直奔后院而去,又过了片刻功夫,一只信鸽便从后院扑翅着飞上了夜空。
……
甾水西岸,两万楚骑正如蝗虫般蜂拥而下。
此时,骁骑军早已过了历下,逼近齐国国都临淄了。
自进入齐地开始,楚军便再次穿上了汉军衣甲,一路走一路烧,一路北上一路掳掠,沿途所经之处,所有的阡陌尽成遍地狼藉,所有的粟子豆菽悉遭践踏,所有的村庄镇甸无一例外皆被烧毁,成千上万的百姓全都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
万军中,项庄轻轻一勒马缰,乌骓马便脱离大队驰向了河滩。
看到项庄单骑脱离大队人马,晋襄、呼延不敢怠悭,一声呼哨,便各自带着数百精骑也脱离了大队,跟着项庄驰上了河滩。
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