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建华倒是常年早起,在前院刚要比划两下太极,见儿子大步流星从门外走来。
“爸!”
“这么早?怎么了?”
“进屋说吧。”
齐建华从儿子肃然的神情里看出了事情的重要性绝非一般,不发一言跟着儿子走进书房,看他关上房门,打开电脑。
47通电话录音,11段会议录音,64条短信。。。。。。
齐建华一动不动坐那听着,看着,故事太过引人入胜,已经将他牢牢吸引住了,他自这故事里看见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沾满金钱腐臭的尸体,冤冤相报的快意,扭曲畸形的爱情,直至故事结尾,飓风无情地侵吞了一切,独留残垣断壁,破落孤城。
“你的意见?”
齐建华起身坐进摇椅,双手交握在胸前微微晃了两下,身体开始跟随摇椅的节奏一前一后摆动起来。他的眼神深浅难测,整个人以一种看似闲散的状态等着儿子的处理意见。
“转由律师草拟诉状,起诉邱添侵犯商业机密罪,定要重判。至于陆涛。。。。。。看您的意思。”
陆涛和齐建华的前尘过往,齐庸正拿捏不准,不愿妄下断论,看老爷子的意见吧,毕竟缘由他起。
“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随他去吧。判了邱添,陆涛自然知道事情败露,放他一马,也算我还清了欠他的债。”
“您。。。。。。和陆涛?”
“今天不提这个。”
“那。。。。。。今晚的饭?”
“你做东,我请她吃牢饭。”
“。。。。。。”
“还有什么事吗?”
齐建华正一点点自刚才的故事里回过味来,受到的打击和震撼逐渐递增,一时有些难以招架。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挑拣出一些让他心烦的条络理理顺,重新真实地还原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张宜。。。。。。”
齐建华稍一用力,身下的摇椅停滞了,他绷紧了身子坐那,等齐庸正憋红了脸说出的下文。
“怀孕了,您的孙子。刚满一个月。要。。。。。。还是不要?”
原来这故事里联手将他设计的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齐建华难得当一次棒打鸳鸯的恶人,结果自己被这一棒打得犯了晕。他的亲孙子,齐家的第三代,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要!不仅得要,这孩子还必须成长在一个正常完满的家庭里,没有妈妈,没有亲生妈妈这种事,绝不会,决不允许在老齐家再出现第二回!
如此想来,他这是心甘情愿被儿子算计了——他当真老了吗?
老了吧,老得都要当爷爷了。
他长叹口气,摇椅重又带着轻快的节奏晃起来。
“你做好准备了?”
“什么?”
齐庸正难得在他面前表现出毫不掩饰的紧张,毕竟等他宣判的是一个正孕育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体里的弱小生命的去留。
“当爸爸?”
“做好准备了。当一个和您一样出色的爸爸。”
齐建华微微抿了抿嘴角,伸出食指点了点面前激动难抑的儿子:“臭小子!趁我没反悔,快滚吧!滚回去当个好爸爸!”
当爸爸?!齐庸正,你以为当爸爸那么简单?
当那个倔强的女人已用对你的误解筑起一座高墙,立誓此生都隐在墙后再不见你时,你要当她孩子的爸爸?
如此难题,大概绝非你想得破墙而入那么简单。
齐庸正,你要怎样费尽心机才能当上她孩子的爸爸?
张宜一早接到Tina的电话通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一周后视康复情况再定是否上班。
正愁天天顶着这张脸怎么见人,公司已经先一步替她安排妥当,算工伤,带薪休假还有补助。她和Tina道谢时,一向惜字如金的Tina居然补了一句,不用谢我,是傅总的意思。
那替我谢谢傅总吧。张宜说。
我要是你,应该会亲自和他说声谢谢。
Tina说完挂了电话,毫不客气的回绝噎得张宜有点难受。她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闷闷窝进沙发里一垂眼,看见了电视柜边上的那个纸箱。
还是她从帮扶会离开的时候王耀南给她的,摞得满满的零碎,抱回来后就一直在那放着,早被她忘个干净。她站起身把箱子抱上沙发,和那箱子面面相觑了一阵,百无聊赖之下慢慢整理起来。攒了几年的小东西,如今看来多是些破烂,舍不得仍,放着又占地方。拿出来归了归类,有用的并不多。
纸箱最下面压着个包裹,寄件人写得马继飞。张宜拆开包裹和层层白色泡沫,露出一本制作精美的大相册。
不得不说,马继飞的确是个有心人。
照片全是帮扶会开全会时,他带在身边的助理拍得:张宜在讲台上介绍项目,张宜在做素拓准备,帮扶会集体合影,还有——素拓结束后张宜被齐庸正激动地抱在怀里,张宜手把手教齐庸正怎么包饺子,齐庸正面带微笑对着张宜耳语。。。。。。
全部被马继飞冲洗出来,尺寸大小不一,经过精心排版后集结成册,附上一张小卡片:祝张宜,工作愉快,爱情甜蜜。
这样的祝福实在太讽刺了,张宜阴着脸把相册丢进垃圾桶,想想里面还有自己的独照,又弯腰捡起来,顺手往电视柜上一丢。只是照片里的那个男人这之后一直在她眼前晃着,扬着微笑的脸看她,简直让她抓狂。
好在门铃的响起适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透过猫眼看出去,是范长江。
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他居然自己送上门。
“我替敏倩来向你道歉。。。。。。”
“进来说。”
张宜左手刚刚带上门,右手“啪”的一个巴掌掴上范长江的脸,直接把他打愣在门边。
挥下去的力气不小,张宜的手掌被这力道震麻了,范长江的脸颊很快鼓起五根手指印。
“打醒了没有?”
范长江不言声。
“没有接着打?”
说着张宜又要挥手,一把被范长江抓住了手腕。
“对不起。”他说。
“看来是没打醒。这话你不该对我说,我打你也不是为了听这句话!”
范长江无力地放下她的手腕,看她的眼里泪光忽闪。
“范长江,离婚不离婚是你的事,别人婚姻幸不幸福我管不着,但如果你一心想着为我离婚,这事我便想躲也躲不掉了。看我特可怜是不是?幻想着当个骑士救我出古堡是不是?范长江,你意淫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守着老婆孩子好生生的小日子不过,你怎么就觉得我张宜一定会看得上你这个二手货?”
“对不起范长江,家有家规,我老爸自小给我定的家规就是离过婚的男人不许嫁。你不会以为我爱你爱到愿意给你当小三终身不嫁,或者,选择嫁给你而抛弃我老爸吧?”
范长江大概被张宜这一番话狠狠伤到了自尊,脸色灰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让我折寿的话。。。。。。请回吧?”
“。。。。。。”
如果围城之外空无一物,他忙着翻出去又图个什么呢,从墙头跌下去摔死了,都没个人给收尸。。。。。。
41
41、41 。。。
脸上挂彩这些天,张宜足不出户在家窝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重温美剧《老友记》,咯咯咯笑起来没心没肺。眼角瘀青只剩浅浅几道印痕,比起来,眼眶下的黑眼圈反倒颜色更深。吃晚饭的时候她把电视换到新闻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短短几天,天下又该大乱了。
地方法制新闻,她不感兴趣,刚要换台,主持人嘴里快速念过“翰能。”
翰能?
张宜握着遥控器站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听主持人说:翰能已委托律师对犯罪嫌疑人邱某以侵犯商业机密罪向法院提起公诉。如罪名成立,邱某将面临最高7年的有期徒刑并处巨额罚金。据悉,邱某利用职务之便,向他人非法提供翰能商业机密,对公司造成重大损失。。。。。。
张宜不可置信地紧盯着电视画面,那个脸上打着马赛克的高个子女人,分明是邱添。
她不是怀孕了吗?一个曾经流过他的孩子,如今又怀着他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被他告上法庭?
很可惜,她的八卦兴趣只延续了短短几秒——干你屁事,张宜,别人家的鸡毛蒜皮,管得着嘛你。
一周后,算起来是张宜在华奥上班的第二天,一早她又被叫去了总裁室。
“好些了?”
“恩。好了。谢谢傅总关心。”
“谈不上关心,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有事交给你做。”
“您说。”
“临近年底,华奥又要开年会了。今年的年会市场部已经前期筹备了一段时间,我想让你也参与进去,协助市场部的工作。”
“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下午市场部开碰头会,通报年会的准备情况。市场部部长梁琳琳会和你联系,你等她电话。”
“好的。”
几天前,傅军总算从晓慧那听明白了张宜和齐庸正这两朵奇葩的爱情传奇。敢情齐庸正丢给他的是连他自己都拿不稳的烫手山芋。偏偏晓慧又是个好管闲事的主,听说张宜来华奥上班了,八婆的劲头一时比谁都足。
“我看年会不错,你和庸正说说,给他个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我不揽这事,弄成了小四也不念我好,弄不成就他那脾气,还不记恨我一辈子!”
“有你傅大人在,哪有弄不成的事!”
傅军时差还没倒明白,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晓慧推了推他,不让睡。
“好!好!年会!年会!”
后来两人推推搡搡滚了一阵床单,傅军尤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晓慧还在那念叨着,玉泉山庄如何如何。
下午的会傅军没有参加。会议由市场部副部长曹俊杰主持。其实今年年会的各项工作早已准备就绪,具体的现场工作也被分解到各个小组,并且明确了每个组的成员和工作内容。张宜临时加进来,参与会场组的工作,具体负责场地的对接、布置、灯光音响的调试等。会场组还有个小女孩,叫于百合,某省部级官员的远房亲戚,刚工作没两年,大家都亲切地叫她百合。
市场部部长梁琳琳在会上说,年会地点是傅总钦定的,在市郊一处5A级景区,前期工作市场部已经都对接完毕了,张宜,你和百合可能要提前一天过去,检查一下场地的布置情况,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调整。
“好。”
张宜和于百合点点头。临散会前张宜问:“梁部长,傅总定的年会地点在哪?”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
下午下班前,集团局域网里发了条年会的公共消息:后天一早7点在集团楼下集合,集中乘车前往,活动地点可以泡温泉、滑雪,请提前做好相关装备。请大家在工作之余认真准备年会节目,获奖节目奖品丰厚。
张宜盯着群消息怔神儿:滑雪,不会,泡温泉,没有泳衣。
没有泳衣,不仅仅因为她是只旱鸭子,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好意思穿——穿那么少在人前来回晃。倒不是对自己身材没自信,关键是她总觉得肉露得越多,越没安全感。
想着头一次参加华奥集体活动,这不去那不去也不好。下班后张宜硬着头皮,走进市中心的一家商场,正赶上商场搞活动,全场2折起,还挺合适。
乘电梯到5层,泳衣专柜拘在楼层一角,地方不大,花花绿绿挂个满当。买泳衣的人不多,见有人走过来,服务员赶忙迎上。
“这是今年新款,卖得特好。现在搞活动,打完折也就400多。”
听听,三块小布头,四根细绳子,也敢叫嚣打完折“才”400多。
没必要买这么贵的,张宜想,不过就穿这一次,穿完就压箱子底了,花个400多,有点不值当。
“你这打完折最便宜的多少钱?”
服务员业务相当娴熟,转身就从货架上提起一件送到张宜跟前:“80,特价的,不参加活动,断码,最后一件,你这小身板,应该能穿。”
张宜看了看服务员手里的“特价货”,因为实在便宜得多,还是决定咬牙试一试。
钻进试衣间,左一层,右一层,脱个精光却不会穿。
“用帮忙吗?”
服务员见里面半天没动静,敲门对她喊了声。
“不用。就好。”
折腾得满头大汗,张宜总算用这件泳衣把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大小倒是合适,无奈脱起来比穿上身更费劲,后来她干脆把泳衣穿在里面开始套外衣。
“开票吧。”
重新包裹个严实,她走出试衣间对服务员说。
“衣服呢?穿着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