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建华了然,也不咄咄相逼,只是说:“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工作要做,身体也要兼顾。下周抽时间约邱添一起吃个饭,我要好好谢谢她,你做东。”
“好。”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天凉了,多穿点!”
“嗯,爸,您也是。那我走了。”
“嗯,走吧!”
儿子状态不对,齐建华岂会看不出,与其让他在这痛苦地想摆却又摆不出半张好脸,还不如让他回去,把气撒出来好过这样憋忍着。
只是他哪有撒气的时间。他的计划终于有良机得以施展了。他得在下周前把自己这个鱼饵抛在邱添喜欢的位置引她上钩,为此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他还是没忍住抽出抛钩的宝贵时间去了雷鸣口里的三附院。
张宜办完所有出院手续约摸下午四点。花凝开着她的小红车等在住院部楼下。张宜东西不多,斜挎着的小包里都是医生开得药。医生说她是因情绪波动太大外加休息不足导致的眩晕,没什么大碍,药也尽是些生血提气的补药。倒是花凝,搬了三箱水果两大兜子保健品一大兜子菜肉蛋奶来,一个一个往张宜后备箱里塞。
“你买起东西来真是没数!一下子买这么多!我哪吃得了!”
“不关我事!除了那箱樱桃其它都是杨志远买的,他下午有课来不了,委托我当搬运工而已。”
“樱桃我拿着,其它你给他送回去。”
“为什么?我可是费老劲搬来的!”花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和他没可能。平白无故拿他东西做什么。”
花凝认识的张宜一向这样死心眼,另她好气又好笑:“我说你想得还真多!谁说了送你东西就一定要和你有可能了?人家纯关心慰问一下不行么?”
“不行!”
“要送你自己送,我可不给你们来回搬了。合着我这个壮劳力不要钱,用起来特过瘾是不是!”
花凝两手一摊,张宜反倒不说话了。她当然不会为了退礼自己单跑去找一趟杨志远,她就是认定不会和他再见面才不愿意收他送的东西。眼下花凝又死倔着不肯帮忙退,她只得闷闷地从后备箱里摸出个大口袋,开始拆开包装往袋里装水果和吃的。
“那你拿些回去给我干儿子吃,放我这等着坏,全浪费掉!”
“我说你就别再折腾了,你干儿子不缺这些吃的!拆开了一会都不好往楼上搬!你赶紧,赶紧进车里去!回头再受了风!”
花凝不让她装,两人推搡间掉了个苹果在地上,张宜回身循着那苹果滚落的轨迹弯腰去捡时,看见了远处的齐庸正。
真的是远处,很远很远。立在车边,萧瑟地如同落完最后一片树叶,光秃着枝丫的杨树,笔直参天,却尽失了往日明亮夺目的颜色。
他大概看见她了,样子像是犹豫着往前迈了两步。张宜的眼剜过他,也顾不上那苹果了,疾步走回车边,“啪”地扣上后备箱的门,对花凝说:“开车。”
花凝纳闷地看着她,坐进车里打着火,听张宜突然涨红了脸冲她大叫:“开车!快点开车!”
“哦,哦。。。。。。”
花凝被她吓得一脚油门跺下去,车里的两人猛地往前一冲。她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看到后视镜里那个越缩越小的身影,深吸口寒意阵阵的空气闭上眼睛——他,陪她产检来的吧?
齐庸正站那有一阵了,看着她从住院部出来,倒腾车里那许多不知是谁送来的水果蔬菜,他没想到她会回过身来,当然也没想到她会看见他。
然而,当她回身弯下腰,再起身时,他们很自然地对视了。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躲。
他知道她会躲着他,躲远远的,所以自己便不需要再躲了。不仅不用躲,他还可以往前进两步,试探她令他心酸的反应。
果然,她夺路而逃,如同他是个持刀索命的鬼怪,不可近身。
又起风了。他落寞地仰头望着暗沉的天光,被风吹出这一派肃飒之色。
什么时候,她最爱的冬季就这样悄然无声地来了?
37
37、37 。。。
单位和家,稳固了五年的两点一线被突然剪断后,张宜才算真正体会到社会竞争的残酷,找工作的不易,以及帮扶会为建设和谐社会所作的巨大贡献。
她把个人简历修改再修改,美化再美化,怀着虔诚无比的心情上传到几家知名招聘网站。她一遍遍搜索,一次次刷新,向自认为可以胜任的招聘职位投递出一份份电子简历。如此辛勤耕耘了的三天后,投出的数百封简历犹如石沉大海,竟是听不见丁点回音。
手里的苹果被她啃得只剩几颗暗褐色的苹果籽,她的黑眼圈紧盯着电脑屏幕,信息反馈栏里空空,显示出的回复结果始终为0。
和她一同盯着那招聘网站的还有齐庸正。
雷鸣午休时间自站内发来的网址链接,附上一句:“下午两点半小会议室澳洲区拓会,会前调节一下。”
齐庸正点开链接,屏幕自上而下蹦出的分别是张宜几年前略显稚嫩的2寸彩照,个人基本信息,个人学历简介,个人工作经历,个人兴趣特长。
干净,简单,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一如她本人。
如饥似渴地品读一遍,他已记下简历上所有重要信息,她的生日,她曾经就读过的学校,她曾经工作过的单位,她曾经获得的奖项,她的兴趣爱好——看书,听音乐,旅行。
他此刻多想可以陪她一起,看书,听音乐,旅行。。。。。。
他盯着照片里的她舍不得挪开眼,提起电话拨给了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傅军,隔了半晌,那厮才接起电话。
“喂。。。。。。”
声线慵懒,似在睡梦里。
“起床了!”
“起你大爷!我在美国呢,凌晨三点,你起个给我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怎么了?”
“安排个人去你那,找个舒服没事干没人管的职务给她,简历我发你手机邮箱,你照上面的方式联系她,最晚明天面试后天上班。”
“齐总很抱歉华奥没有舒服没事干没人管的职务。”
“我给她开工资。”
“那有,华奥多得是舒服没事干没人管的职务。”
“你大爷!”
“女的?”
“你有女性大爷?”
“漂亮不?”
傅军刚来了点精神,齐庸正已经把电话挂了。很快,手机“嘀嘟”一声,显示有封新邮件。
操!齐庸正!你发张带照片的会死啊!
简历与她在网站上贴出来的一字不差,除了没有照片。
傅军咒骂着齐庸正把简历直接转给了集团人力资源部主管Tina,想想不放心,又一个国际长途追过去。
“不用等我回来,联系她今天过来面试,面试也就走个形式而已,明天直接上班。职务你随便给她安排一个闲职,相对自由独立。”
“好,薪金呢?”
“按主管级别定。”
“明白。傅总放心。”
华奥集团主营远洋货运和进出口贸易,政府机构里安插~进来的关系户自然不少。Tina处理这类关系户具有相当的经验,无须傅军再多交待什么,粗扫一眼张宜的简历,已给她量身设计了与其工作经验相符的职务——党群工作部,主要负责集团党建团建工作和群众活动,每个月出一期集团党群工作简报,逢过年过节整点集体活动,其它时间,一律闲着。
张宜接到Tina亲自打来的电话时并不确定自己曾经给一个叫华奥的公司的党群工作部投过简历。
连日来投得简历太多,投了哪些家,都是什么职位,她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过她在电话里并没有将这层疑惑和健忘表现出来,听上去甚是积极主动地说,好的,我记下了,下午四点,华奥集团12层1230室,谢谢您,Tina小姐。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想,她张宜还不至于那么没前景没市场,至少简历发出的第三天,已经有人通知她去面试了。
她点开搜索引擎输入“华奥集团”,翻了两篇页面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天,刚刚给她打电话让她去面试的企业竟然是全球五百强!撞大运了吗她?在倒了滔天大霉之后?
她赶紧从衣橱里抽出那套职业套装,支起铺满灰尘的熨衣板擦干净,往蒸汽熨斗里注上水,煞是认真地铺摊上衣服熨起来。她该如何从众多面试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赢家呢,她得好好想想怎么介绍自己,还有面试官们可能会提的问题,又该怎么回答才好。。。。。。
事实上,当她穿着那套被她熨烫地板板正正的职业装出现在华奥1230门口时才知道,参加面试的只有她自己,面试官只有Tina一人,且在整个面试过程中,Tina简单介绍了集团历史以及岗位职责后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对薪资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
她说,能来华奥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已是荣幸之至,薪资这块,没有特别要求。
那好,Tina比她还爽快:明天过来上班吧。上班时间早九点到下午五点。你的办公室在6层,0621室。一会和我去办入职手续,员工凭职员卡进出、考勤、用餐、享受集团福利,包括健身、美容、有氧SPA、进口商品折扣优惠等等,一人一卡,别弄丢了。
“那个。。。。。。”张宜不确定地问:“请问试用期是多久?”
“没有,你这个岗位没有试用期。”
没有试用期,没有对她的工作岗位提出任何具体要求,明天就来上班,且以正式员工的身份,在这个全球五百强企业里——张宜,幸福是不是来得有点太过突然?
她都怕了这类突然间从天而降的幸福感,一次次惨痛的教训提醒她,她从来都不是承蒙老天眷顾的幸运儿,过于美好的事物背后,非阴谋,即圈套,或惨被玩弄。
“为什么选我?”
她接过Tina递过来的职员卡问。
“因为你最合适。”
为什么选你,你自己不知道吗?因为你那个厉害的爹?或者叔伯姑姨?或者老公?或者某个依傍的靠山?
究竟是因为哪个,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会还来问她呢,真是好笑。由Tina经手的关系户里,还从未有人如此厚脸皮地问她这样的问题。搞得她只能回她一个同样作假的答案——因为你最合适。
张宜大概看出了Tina的敷衍之意,也是,全球五百强的人力资源部主管,每天从她手里过得事情得有多少!她赶紧道谢后走向电梯间,嚯,从这里鸟瞰CBD鳞次栉比的钢筋铁塔,还真不是一般的雄壮气派!
华奥大得离谱的地下停车场,张宜转了两圈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车,刚要走过去,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突然簇到她跟前,吓了她一跳。
“怎么样?录取了吗?”
说话的是范长江,看上去比前两天黑瘦了些。
张宜没理他,接着往自己的车边走。
她出院后的第二天,他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被她摁断后直接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来电自动屏蔽。谁知他今天竟会跟着她一路开到华奥,看着她下车时干练的职业装和手里的简历,心里猜了个大概,赶紧订了束玫瑰在停车场里侯着,不管她面试结果如何,都要向她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
范长江一路小跑紧跟着她,她突然停下来,害他向前冲了一个趔趄。
“这位先生,如果你再跟着我,我要报警了。”
“张宜。。。。。。”
她板着脸坐进车里,飞快地给车门上了锁,又飞快地开走了。
范长江举玫瑰花束的手有点酸,他想和她说的“张宜,我已经和吴敏倩提出离婚了”,她没给他机会说完。
他还是提出来了。这两天家里简直翻天了——吴敏倩以死相逼,范自新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丈母娘一边一个耳光把他打成了包子脸。他早就料到的,倒没觉得忍无可忍。现在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张宜正一个人经受着失恋期失业期的双重打击和煎熬,他很想陪在她身边,但他的已婚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他急于解脱这个身份的枷杻,然后他便可以毫无束缚的伴她左右了。
面对吴敏倩那个他从来就没有爱过的女人,一旦下定决心不在一起过了,与之前的毫无感觉不同,范长江现在觉得她怎么也不是,扭曲的脸,微凸的肚子,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律让他厌恶至极。那个有她的家,他好像片刻也呆不下去了。他的心里除了张宜,现在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
虽然他没有同张宜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但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张宜现在不能接受他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吴敏倩的丈夫。如果这个原因不存在了,她一定会敞开心扉接受他吧,毕竟,他们有过那么多甜蜜而温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