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
他笑着搂紧她,如身后那株茂密的树荫般庇护着她。远处,塘里曾经盛绽在夏日里的荷花已经凋光,剩下一捧捧卷着边的荷叶,拱着暗褐色的莲蓬,立在初秋的风里摇曳着。天边的云一丝丝,逐着南飞过冬的雁,渐远了。
这时,老爷子手里的鱼竿突然一沉,有戏!只见他手腕向上一翘,肘部向下一压,带上劲一提,足有半斤重的鲫鱼随着鱼竿的甩摆,露出了水面。他收了鱼线将摇尾蹦跶的鱼儿放进身边的水桶里,回过身招呼女儿:“小丫头,真会挑日子,晚上喝鱼汤!”
张宜看见老爸提着水桶远远走来,赶紧拉着齐庸正站起,往前迎了两步,说:“爸,和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齐庸正。”
张根生手里的水桶噼啪往外溅着水花,桶里惊慌的鱼儿游进他的心,夹带水花四溅。
“哦。。。。。。哦。。。。。。”
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桶,伸出带茧的手掌,和齐庸正结实握上,你好!你好!
“伯父好!”
齐庸正挺直的身板向前欠了欠,心下是难得的紧张和忐忑。
张宜的姣好相貌大概完全出自张根生的优良遗传。虽已年过六十仍不难看出,老头子当年怎么也算是个俊美男儿。
“走,回屋聊。不知道你在这,久等了吧!”
张根生话对齐庸正说着,眼却是瞪着张宜,这个呆头瓜,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没等一会。”齐庸正说着拎过张根生手里的水桶,跟着他进了屋,一直走到厨房。“就搁这吧!”张根生说:“你和张宜外面呆会,我给你们做饭!”
“伯父,不忙,我们也不饿。”
“做什么?”张宜插~进来说:“爸,让齐庸正帮你!那些东倒西歪的瓜藤架,还有果树枝顶修梢,还有大棚里施肥的活,还有。。。。。。”
“这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
张根生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哪有第一次带男朋友上门就拽着人家干农活的!
“伯父,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活您尽管说!我来干!”
张宜瞥了老爸一眼——你让我带姑爷回来帮你干活,这把姑爷带回来,你又不让人家干了!
张根生看着眼前这个长着一米八几大高个的英俊小伙,咧嘴笑着说:“你别听张宜的,屋里坐着歇会,我把鱼收拾好就来!”
一番左推右搡,厨房里终于只剩下张根生自己个儿了。他大概过于激动,收拾鲫鱼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和孩她妈说了些话,说着说着眼眶湿了。
他赶紧拿袖口擦了擦,说,哎!桂霞,你瞧,我这是怎么了!哎!
张根生的厨艺一向了得,加上天然有机原材料,做出的几个菜色香味俱佳。齐庸正里外都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吃饭时给老爷子斟酒,陪老爷子小酌。
“庸正!好名字啊!”
张根生说;“多吃菜!庸正啊——和我们家张宜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对他们而言简直太难回答了。两个人俱是一怔,电影闪回式把相识的前前后后放了一遍,齐庸正抢在张宜前面说:“缘分吧!”
“爸,齐庸正是青年创业就业帮扶会会长,就是我上次和您说的,我现在借调的那个单位。”
“哦。。。。。。年轻有为啊!”
女儿将男朋友领回家,条件太差,样样不如自己女儿的,做父母的觉得不行,看不上;条件太好,样样都比自己女儿强太多的,做父母的又盘算,这女儿跟了他,不得受气啊,不得受委屈啊,也不行。
此刻,张根生的心情大概属于第二种,他那曾经的刑侦三大队队长的职业病犯起来,觉得和齐庸正的城府世故相比,自己的女儿远不是他的对手,生怕自己那傻不拉叽的女儿吃了亏。齐庸正哪里不知,连忙说:“没有,不算年轻了,有为更谈不上。”
“假谦虚!”
张宜白他一眼,压根不给他台阶下。齐庸正也不辩驳,说:“来,伯父,我敬您!”
许久没人陪张根生这样喝酒了,他在这喜忧参半的心境下多喝了几杯,只听齐庸正说:“伯父,或许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但既然已经认定了,早说晚说都是一样,伯父,您放心,我会和张宜过一辈子,我会待她好一辈子!”
齐庸正大概也喝得有点高,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掏心掏肺了。
张宜捂着嘴,把脸往侧面别过去,齐庸正滚热的手从桌下拉着她的,用力握了握。
张根生端起一杯酒送到齐庸正面前,说:“好!来,庸正!就冲你这话,我敬你一杯!咱俩干了!”
25
25、25 。。。
暖黄色的灯光从红砖屋的玻璃窗透出去,烘得这一片黯淡无光的乡下小村暖意融融。晚归的人儿引看家狗叫上两声,此外是秋蝉此起彼伏的聒噪和田野里无数叫不上名字的昆虫的奏鸣。月亮溜达到地球的背面藏起来,蓝~丝绒的天际透着荧光,挂满串串繁星。
张根生喝多了,歪歪倒倒地被齐庸正搀着回里屋歇息了。张宜收拾完一桌子残羹剩炙,正在厨房洗碗时,被齐庸正悄无声息地自身后轻轻抱住。
酒味从他的鼻息里呼至她面颊,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喝多了。
张宜的后背抵着他坚实的胸膛,直觉自己快被他纳进身体里一般,漾满了安全感。她关上水龙头,擦干手,转过身托起他的脸说,走,我扶你回屋睡吧。
不睡,他垂着脑袋说,我要和你一起呆着。
你先睡,我把这收拾完就过来。
不。我要在这陪你。
他这般酒后的孩子气,同那日在玉泉山庄简直如出一辙。她笑着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说,那你坐这等我会?
说着她搬来把椅子,扶他坐下。
洗碗的水流声哗啦啦,重又响起,他却自椅子上站起来,弓下腰,重又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挂着恬淡的笑;由着他这样发赖,直到把手里的碗都洗完。
庸正?她唤他。
他睁着惺忪的眼,说:走。。。。。。陪我出去呆会。。。。。。
恩?你都这样了还要出去?
出去呆会醒醒酒,还是留在屋里做做~爱,你选。。。。。。
张宜皱眉看他,当他是酒后胡言乱语,费了点力气拉扯着他往自己屋里走。小屋面积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橱,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陈设简单而富有年代感,被张根生收拾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张宜把齐庸正放倒在床上,帮他脱了鞋,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她坐在床边呆了一会,见他睡沉了,伸手关掉床头柜上的台灯,起身刚要走,被他从身后用力拉上了床。
待她回过神来,她已被他紧压在身下再难动弹。
“留在屋里做做~爱,”他说:“你自己选的。”
张宜直觉想叫出声,又怕把老爷子弄醒,只得压低了声音愤愤抗议道:“你!骗!我!”
“骗你什么?”
四处黑寂,只有他掠食的鹰眼射出晶亮的光。
“你明明。。。。。。”
他也就给她啰嗦出这三个字的时间,再下一秒,他已攫住她的唇,尽享专属他一人的饕餮盛宴。他不着急,他足有一整夜的时间来享用这顿令他垂涎已久的大餐,于是他极温柔,极轻缓,周到地将餐前礼仪做得足足。
张宜的嘴里浸润着他唇齿间的浓烈酒味,这不多不少的酒精让她晕眩又不至于昏迷,她一开始还绷着劲胡乱挥舞的手臂渐渐失去力道,慢慢垂在床上,小手下意识攥起一团床单,紧紧捏在手心。
他的吻并不仅仅满足于她的唇舌,很快便游移到她的胸前。他的手滑进她的衬衣,摸索至她身后轻轻一推,“啪”,她在这短暂的一声脆响中睁开迷离的眼,对上他情难自禁的双眸,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终于身不由已地卸下了那层极顽固的防备。
窗外散进清冷的夜光,镌刻出她圆润优雅的曲线,似女神般圣洁无瑕,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
“你。。。。。。真美。。。。。。”
他的手掌缓缓覆上那雪白肌肤,触感光滑如丝,使他癫狂。他再也不能忍受几乎将他焚烧致死的欲望,低头吻上那雪莲花顶的朱砂,引她松开一直紧咬的唇,发出一声“嗯。。。。。。”
只是这何其魅惑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急促的手机铃声盖住,无情地将她从那一片温热汤池直接丢进了数九冰窟。
“电话!”
她推了推他,嗓音沙哑。
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前,长胳膊伸进挣扎着挂在床边的衣服口袋里,将电话直接挂断。
“专心点。”
他说。
她微微弓起身,将他的脸捧到自己面前吻住。她用舌尖告诉他,她不仅很专心,还很主动。
只是那重又响起的电话铃声简直不给她任何情面,她轻触接听键递给他,说:“还是接吧。”
“齐会长?”
电话是晓惠打来的。
“齐庸正?”
徐晓惠纳闷怎么打去的电话直接给挂了,好不容易接上了那边又半天不说话。
“长话短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怪异,如同罩了个蒸笼,闷闷的。
“有线索了,电话里说不清,你现在在哪?最好能见面说。”
“十万火急吗?”
“是的。”
“让老钱来接我,胜利农场。”
“好。”
挂了电话,他们一时都有些相对无言。张宜拉了拉被子遮住自己衣衫褪尽的上半身,有些拘谨地看着他拾起滑落在地的衣服套上,听他说:“晓惠找我有点要紧事,得连夜回去。”
什么事这么要紧?这么晚了还要见面说?
张宜把问题噎在心里并没有问出来,只是回,好,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他有时候很不喜欢她的这般乖巧懂事,仿若显出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无足轻重,招招手即来,挥挥手即去。他侧身躺在她身边,帮她掖好被子,说,睡吧,老钱没那么快到,我陪你睡着再走。
她点点头,甚是安心地枕在他怀里,很快便沉沉睡去。
守她,护她。齐庸正溺在这一片黑蜮中,如修罗般稳毅,不容许她受到半点惊扰。
兴中会长办公室,已是凌晨一点。徐晓惠、王耀南的双眼里都布着几道血丝,连日来搜集整理出的一摞摞相关材料分门别类摊了一桌。
“本来没想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是。。。。。。”
徐晓惠说着欲言又止,齐庸正问,怎么了?说吧。
“中涛的幕后老板叫陆涛,我国自主研发的电动汽车生产商。”
徐晓惠说着将一整本与陆涛有关的文件夹递给齐庸正,接着说,近五年来,他们从未向国内任何一家慈善机构捐赠过善款,更不用说股权捐赠了。
陆涛?齐庸正直觉剪报照片里的人极为面熟,名字也十分熟悉——陆涛。。。。。。陆伯伯?在他小时候常来家里做客,齐建华让他叫陆伯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再也没来过,也再没听齐建华提起过的陆涛??
看照片,是他,没错,头发稀落了些,褶皱纵横了些,却仍是那个陆涛。
“谭爱莲,刘振忠表妹,现就职一家证券公司,一般职员。”
徐晓惠说,据我们查阅的有关政策文件,并没有说明事业单位不允许接受股权捐赠,这一点我们已经咨询了谢律师,回复内容和我们查到的资料一样,是可以的,事业单位接受股权捐赠并不违法。
但——徐晓惠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照片——你不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吗?
照片里,陆涛手执酒杯正在向一位女士耳语,那女士身着露背晚礼,只留下一个背影。齐庸正攥着照片移到灯下看了又看,女人背后左侧肩胛骨上的暗褐色胎记清晰可见,形状大小位置和他记忆里她身上的那块完全吻合。
“是她。”
齐庸正说。
“恩。”徐晓惠点点头,“为什么这二人凑到了一处呢?陆涛做推手策划的这次股权捐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还有”,王耀南插~进来说,“两周前,张宜被人匿名举报了。”
“什么?!”
齐庸正差点没忍住从座椅上跳起来,问,为什么?!
“有人举报张宜和您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我核查了时间,大概就在张宜休病假的那两天。不过因为是匿名举报,机关纪委并没有给予查处,只是让张宜写了说明材料,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齐庸正简直出离愤怒了!他起身,在落地玻璃窗前来回反复地踱着步子。很显然,她已经下手了,而她已经受害了。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没有将这么严重的事告诉他,企图一个人担下来!
“脾气死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