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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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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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彪与陈叫山,并排站立着,阳光从东面照过来,影子双双布地,一直延伸到小山包之下去。高雄彪的黑色皮衣上,灿灿亮,陈叫山后脑勺上的头发,也黑得金金亮!太阳虽出,仍有风来,且风不小,吹得陈叫山的裤管,一肥一瘦地变着,吹得高雄彪的围巾,飘扬起来,扫拂着白云,扫拂天……

第243章洗尘

“小时候,我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谁不服,就来攻我……”高雄彪将飘扬的围巾,一把攥住了,朝皮衣里塞了塞,“我站在这儿,比皇帝还牛气,好像我脚底下的小山包,比华山高,比泰山高,比天底下所有的山都高……我站这上头,大吼一嗓子,好像天底下的人,都能听得见……”

高雄彪俯下身,捡起一小土块,用力朝前方丢去,拍拍手套上的土,嘴里呼着白汽,眉峰堆聚起来,眼睛眯了一条缝,将皮衣领子裹了裹,叹着,“唉,现在我才懂得,什么是年少轻狂,什么叫夜郎自大……以前听见别人叫我小山王,我腰杆挺得更直,光荣得很!现在呢,再听小山王这三字,滋味儿就变了,不顺耳得很!唉……名这东西,传出去了,就不归自己了,任人家叫去了……”

陈叫山眼睛虽望着高家堡方向,耳朵听着高雄彪的唏嘘之言,亦是心潮滚涌是啊,就像小时候,爷爷曾教育自己说,所谓学无止境,止于何时?止于咽气入土之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不怕败,不怕弱,不怕贫,不怕灾,不怕气,怕就怕胸膛小了,装不下东西,怕就怕眼睛小了,看不了远处人的胸怀有多大,眼界有多广,就意味着能成多大的业。胸怀装芝麻,眼界一寸广,业便是芝麻业,一寸之业;胸怀装天地,眼界无穷广,业便是天地业,无穷之业……

一个对世界地图,珍视如宝的人,一个用鼠须小笔,悉心而细心,手绘世界地图的人,一个创建了幼悟院,让孩子们既学国文,又学洋文的人,一个为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倾注了太多心血,苦心孤诣地,制定了许许多多、条条框框规矩的人,一个日思夜想着,天下之出路,中国之出路,故土之出路在何方的人……如今,就站立在自己身旁!

他的忧心,他的绸缪,他的构想,他的欢欣与痛苦,凝重和唏嘘,怎又会满足如今脚下的这高度,这小山包包的高度?

他应该是登临华山之巅,泰山之巅,苍穹九天之巅么?俯瞰故土,俯瞰中国,俯瞰天下,俯瞰芸芸众生,众生百相么?

然而现在,正如他所说“山包包再高些,恐怕连谁家院里有狗,谁家院里种花,都能看得清楚了……”山包包再高些,再高些,看见的不仅是狗与花,不仅是故土,不仅是乐州,兴许是中国,兴许是世界,天下……

当然,他是不喜欢“小山王”这名号了,甚至耻于听见,羞于耳闻了。

他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感受的气象更大,临身的境界更不凡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陈叫山正凝神之际,忽见眼前有一道黑影……却是高雄彪挥臂朝自己面门攻来!

陈叫山顺势一后仰,拉远了自己面门与高雄彪手臂之距离,留待出空间,伸掌相迎,两人的胳膊,各出一只,绞缠于一起,拽、拉、扯、送、迎、掏、压、揪、抓、晃、振、折只闻“噗噗”、“呼呼”、“啪啪”、“嗖嗖”、“嘎嘎”的袖管振衣声、动划而之风声、臂膀硬对硬,柔制柔的搏击声、手指与手腕钳制与反钳制的搓插声、胳膊骨节在高速运动中的迸发之声……

“好了好了,我输了……”高雄彪一下将胳膊抽离出来,喘着气,大笑着,嘴巴像个蒸汽机一般,一股一股地冒白汽,“兄弟,好身手啊!我就说嘛,天底下能将我高雄彪,从小山上攻下去的人,多了去了,人家没来高家堡,人家不屑来高家堡罢了……”

陈叫山微笑着,额头此刻被太阳照得红光道道,刚才一番操练切磋,身体也暖和多了,便对高雄彪说,“高兄,小山再矮,又如何?你心里的山,够高就成!你脚下踩的是高家堡,你心里装的是一张世界地图……”

高雄彪和陈叫山回到高家堡时,太阳已经老高了,两人并排走着,地上的影子,短如一截。''

途径一座小院时,高雄彪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却忽地又折身回来,侧着头,将耳朵贴在院门上听……

这时,过来一位乡勇,便问,“堡主,他们还没醒酒呢,都睡着哩……”

高雄彪一脚将院门踢开,腾腾几步,走到房子跟前,用指头在舌头上一舔,蘸了口水,在窗纸上一点,趴小洞上朝里看去张铁拳和刘神腿,果真还包着被子,蒙头大睡……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没有海斗量,敢接沟渠河?”高雄彪又几步窜到院外,四下打量着。

陈叫山自然不晓得,张铁拳和刘神腿是住这院子里的,见刚才高雄彪用脚踢门的架势,疑惑出了什么事儿,便问,“高兄,你寻啥呢?”

“去挑两桶水来”高雄彪对一旁发懵的乡勇说,“不要井水,要渠里的水,快去……”

“高兄,到底出啥事儿了?”陈叫山关切地问。

“这俩怂包,睡得跟猪一样……”高雄彪将手背在身后,朝院子里看去,长长地吁气,胸膛一起一伏,“不来高家堡,不是高家堡人,来了高家堡,就是高家堡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点儿猛药,我看还治不了邪病哩!噢,还当我高家堡是吃喝养膘的地方呀?”

陈叫山一下明白了,原来是在说张铁拳和刘神腿。

那位乡勇挑着两桶水,扁担晃得“咯吱咯吱”地来了,走到高雄彪跟前,便问,“堡主,你洗啥呀?我倒哪儿?”

“洗啥?我醒酒呀”高雄彪伸手从扁担搭钩上,将两桶水取了下来,两臂伸展,大步流星朝院里走去,陈叫山和那位乡勇,便也跟了进去。

走到房门前,高雄彪先将两桶水放下,转身对陈叫山和乡勇“嘘”了一声,从窗台上取过一把猪草刀,伸进门缝里,轻轻两拨,将门闩拨开了……

高雄彪提着两桶水,走到屋里,陈叫山和乡勇也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

张铁拳睡在床边,一条腿斜斜搭下来,被子拖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刘神腿在另一边床上睡着,则用被子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连脑袋也不露一点,只听得“呼喽呼喽”的扯鼾声……

高雄彪一把掀开刘神腿的被子,大吼一声,“下暴雨喽”提起一桶水,便朝刘神腿光溜溜的身上浇去……

这一下,陈叫山明白为啥高雄彪不要井水,而要渠水了,冬天的井水是热乎的,渠水则冰冷刺骨!

刘神腿“啊哟”一声叫,一下从床上翻了起来,连连抹着头上的水,两个胳膊紧紧夹着,肩膀和脖子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雄彪转身又朝张铁拳大吼一声,“起床洗澡喽”提桶便朝张铁拳身上浇去,张铁拳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握着拳头,便要打人,一看是高雄彪,登时傻眼了……

两桶渠水浇下去,张铁拳和刘神腿冻得缩成一团,腿夹着,胳膊夹着,牙齿一上一下地磕着,“哒哒哒哒”地响,嘴唇青紫着,想伸手去抓衣服或被子,却见被子、褥子、枕头、衣服、裤子,全都被水浇湿了……

“听人家常说,接风洗尘,接风洗尘,以前不晓得啥意思……”高雄彪用脚踩着一个倾倒的木桶,一下下滚动着,看着张铁拳和刘神腿尴尬羞愧,身子抖颤不停地样子,笑着说,“现在我倒明白了两位好汉来我高家堡,昨个喝了酒,那叫接风,今儿早上这呢,就叫洗尘!接风洗尘嘛,要接风,也要洗尘,洗掉灰尘,洗洗挺好……”

高雄彪转身对乡勇说,“去给他们找两身衣裳来……”

张铁拳和刘神腿敢怒不敢言,听见终于有衣服可穿了,激动又感动,牙床捣姜一般,“谢……啊谢谢谢谢谢……”

待张铁拳和刘神腿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屋外,忽然一下被太阳射到了身上,虽然暖和无比,但阳光金亮金亮,一下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张铁拳手搭额上,朝天上看去,刘神腿则干脆低着头,适应着阳光之灿亮……

“我知道,你们今儿让我洗了尘,心里肯定不服气,对吧?”高雄彪伸出手指头,点着张铁拳和刘神腿,“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实在气不过,想干架,也成,我跟叫山兄弟,你们随便挑一个……”

“不敢,不敢,我们不敢……”

“高堡主,你说哪儿的话啊?”

陈叫山看着张铁拳和刘神腿,一个是因为衣服太小,肚脐眼差点露外头,一个是衣服颜色太鲜艳,看起来像个唱戏的,而他们唯唯诺诺,不敢说半句怒言和怨言来……

“那成,这样吧你们两个呢,也挑两桶水,现在到高家堡各处去寻寻,看看还有没有蒙头睡觉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寻到一个算一个,你也给他们来个洗尘!”高雄彪笑着说,“寻到了呢,你们就吃饭,寻不到,就挑着水一直寻,啥时候寻到了,啥时候再吃饭……”

第244章劫庄

吃晌午饭时,张铁拳和刘神腿仍旧挑着水,在高家堡四处游荡。

虽肚中饥饿,腿脚虚飘,但较之高家堡乡亲们,纷纷投来的视线,张、刘二人更觉羞愧而不安……他们想扔了扁担水桶,不再丢人现眼,但稍一转头,便见远处总有人盯着他们,只得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吃饭时,陈叫山将那伙劫道的人,告知了高雄彪,以求让高雄彪接纳、改造他们,高雄彪略一思忖,便说,“这倒不是问题,关键是,要人家来的情愿……高家堡是不会强留别人的!”

陈叫山一琢磨,倒也是,若是人家不愿意加入高家堡,即便强留,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有何用?

陈叫山思虑之间,高雄彪几口将饭扒拉完了,“兄弟,赶紧吃……等会儿我跟你去趟五门堰,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高雄彪领着一众乡勇,与陈叫山一起,骑马向五门堰进发前,勒住缰绳,对高新权说,“好了,让那两个活宝吃饭吧!吃完饭,让他们到西头渠堰上去砸石头……”

众人一路疾驰,到达了五门堰,陈叫山策马至虚水河边,冲天一鸣枪,河对岸的田家庄乡勇,便立刻回庄里禀报了……

不多时,田老爷领着田家庄四兄弟,撑船过来了。田老爷一跳下船,便拱手赔罪,“陈队长,昨个夜里出大事儿了……”

田老爷说,昨天深夜,从北边来了一伙棒客,约有二三十人,执枪操刀,将田家庄搅得鸡犬不宁!那十一个劫道的人,趁着乱子,也跟着棒客跑了……

陈叫山一打量,见田家四兄弟个个身上挂了彩,田老爷一脸焦忧之色,料想他们并未说谎……

高雄彪冷笑一声,走上前来,便问,“哪里的棒客,这么猖狂?”

田老爷这才留意到高雄彪,叹了一口气,“高堡主,那伙人来得太快,只抢粮食、牲口,全都蒙了面,实在认不出啊……”

田大龙便也附合着说,“自打邱疯子被灭了后,北山一带的棒客,没有谁家有这么凶的……我估计,要么是太极湾的人,要么就是从太白那边过来的新棒客……”

陈叫山一听太极湾,眉头一皱,立刻给予了否决,“太极湾不可能!我兄弟怎会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众人都沉默了……

高雄彪想了想之后,便又问,“你听他们说话的口音,是哪里人?还有,抢了多少东西?他们手里的家伙,都是啥样的?”

田老爷说,“那些人骑马从北边进的庄,一进来就放枪,打呼哨,根本没人喊话,个个都蒙着头,根本不晓得他们是哪里人?今儿早上盘算看了看,拢共被抢了十几袋麦子、三头黑驴、五只羊,还有二十来只半大的鸡仔……”田老爷想了想,又说,“手里的家伙,好像不是汉阳造,声音听起来闷,像是自造火枪,一打一大片……”

高雄彪一脚将一块鹅卵石,踢飞到虚水河中,望着北边隐隐青山,淡淡一抹青黛之色,不禁感慨,“如此看来,北边又有人起势了……连你们田家庄都敢抢,不是火力强,就是愣头青啊!”

田大龙一瘸一拐地上前,气愤地说,“陈队长,那伙杨家村的人,没让他们吃苦头,是想给陈队长有个交代!这些****的,棒客来了,他们砸锁烧房,帮着牵牲口扛粮食哩……”

以邱疯子为首的一帮北山棒客,已经被姚秉儒剿灭了,混天王、刘大炮如今也已经不在人世,究竟是哪里的棒客,如今又起了势?

陈叫山凝眉之际,不禁暗想:莫非是混天王的旧部,造了姚秉儒的反,在山里又另立旗杆了?

高雄彪在河岸边走来走去,对众人说,“深夜偷袭,说明他们羽翼未丰,胆气不正,还不敢光天化日出来抢劫……”

田老爷愁苦着脸说,“不怕陈队长和高堡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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